什麼才應該是人上人?
人上人就是,在他們心平氣和的時候,看起來跟平常人沒有什麼兩樣,甚至更爲溫和幾分,就算有人一不小心冒犯了他們,他們也可以淡然處之,甚至一笑而過。
但是,他們這幫人,最可怕的一點就在於,若是有人真的有本事惹惱了他們,那麼當一頭正在打盹的猛虎露出自己的獠牙與利爪,就算是經驗最最豐富的獵人,都不一定有着十足的把握說,自己能夠活着回來。
能夠被上一任宗主,那個更習慣以鐵血手段來維護他的權威的人,他選定的人,自然不是什麼庸人。
看着鳳輕那雙總是水波瀲灩的眸中,逐漸凝結起一寸又一寸的寒冰,饒是青龍都覺得,似乎正有着一股子冰冷,像是一條小蛇一樣,順着他的脊柱蜿蜒而上,蛇頭停留在他的脖頸,伸出細長的蛇信,輕輕地舔舐.着他脖子上的肌膚,似乎只要他有一點不從,蛇就會亮出利齒,將兩顆毒牙狠狠地扎進他的動脈之中。
這不是青龍第一次見到鳳輕發怒,但是前幾次,他不過都是那個局外人。甚至還能夠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看着鳳輕的身上,逐漸有了上一任宗主的影子。不過所謂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站着說話自然是不會腰疼的,而今日,鳳輕發怒的對象是青龍本人,這個感覺,可真是不太好。
只是——青龍有些狹長的丹鳳眼亦是一眯,眼裡分毫都沒有什麼畏懼的神色,對他來說,就算是鳳輕的身上,已經有了前任宗主的影子怎麼樣;就算鳳輕如今的樣子有些可怖又怎麼樣?
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手中的暗器不知沾染過多少人的鮮血,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莫不成還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給唬住?
若是他今日真的被唬住了,別說他的一世英名就要被毀掉了,以後見着鳳輕,估計是沒什麼立足之地了。
“敷衍了事?”薄脣輕啓,青龍發出一聲嗤笑。然後,笑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原本還有些抿着的嘴角開始蔓延,只不過是眨眼的瞬間,就已經蔓延到了他的眼角眉梢。
可是,笑着,並不代表着青龍有多高興——鳳輕十分明白這一點,因爲她分明看到,青龍烏黑深邃得像是有兩團漩渦包含其中的雙眸之中,一絲笑意也無。
原本還因爲自己的宗主身份有些底氣的鳳輕,頓時覺得心裡沒了底。
難道就因爲她的宗主身份,她就不害怕青龍了?
說給五毒宗內的任何一個人聽,估計都沒有人會相信。
她鳳輕,雖然被前一任的宗主選中,成爲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宗主,也憑藉着從前任宗主身上學來的鐵腕手段,震懾了所有對她心存異議的教衆。可是,在這件事情之中,若是沒有青龍護法的幫助——鳳輕自問——想必就算是到了如今,她也未必能夠服衆。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就算在這段時間之內再怎麼成長,也不肯能越過一個在江湖上摸滾打爬了這麼多年的老前輩。
而且,鳳輕忽然意識到,她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她不應該用宗主的身份去壓青龍,想要讓他乖乖說出“魑魅魍魎”的含義。
上一任宗主還在的時候,五毒宗內曾經有着四位護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尋常勢力求一人尚且不得,可是五毒宗卻聚集了四位。當然不是說五毒宗的前任宗主是個多麼武功高強,並且值得讓人甘願追隨,忠心耿耿的人,因爲那四個高手,全都是被脅迫來的。
而如今,其實也只剩下青龍和玄武兩位護法尚且留在宗內了。
雖然是被脅迫來的,但是青龍這個人,爲人慵懶散漫,一向狂傲不羈,活得更是沒心沒肺,似乎就天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就算是對上一任宗主也僅僅只是維持了表面上必須的尊敬,更何況是面對鳳輕這個還沒有成熟的丫頭?
縱然鳳輕不凡,以後必定能夠大有作爲,但是那也是以後。鷹隼有着搏擊天空的能力,但是尚未學會飛翔的雛鷹,要是沒有了長輩的庇護,被仇敵殺死,那也是十分輕鬆容易的一件事情。
只是,話一出口,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再沒有收回的可能。
因此,就算鳳輕意識到了她的這個做法並沒有什麼用處,臉上也依然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而是強行撐着一副冷酷的模樣,維持着她身爲宗主的尊嚴。而眼中的寒冰,卻是悄然融化了一些。
“你笑什麼?”皺了皺不畫而翠的黛眉,鳳輕高高揚起頭顱,直視着青龍沒有一絲笑意的眼睛,冷聲問道。
青龍臉上笑意不減,他也看着鳳輕,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誰都沒有從誰的眼睛裡看出一點一點退讓的意思。
對視了好半晌,青龍緩緩的擡起了被鳳輕死死抓在手中的廣袖,然後,又在鳳輕面前,擡起了另一隻自由的手,一點一點,用一種極爲優雅但卻不容反抗的方式,將鳳輕纖長白皙的手指一根根從自己的袖子上掰開,抽出了袖子,輕輕拍了拍上面醒目的褶皺。
“我笑,丫頭片子你實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青龍一邊說,臉上的笑意逐漸匯聚,最後化爲嘴邊一個狂傲而冰冷的微笑,“就算是上一任的宗主,我也未必見得怕他,你這個繼任宗主之位才幾天的丫頭,就想要用身份來壓我?”
雖然自己心裡明白這個殘酷的事實,但是被青龍用這樣輕蔑的語氣說出來,鳳輕還是覺得自己的心中頓時燃起了一把烈火,燒得她五臟六腑都在微微抽痛。
“想要讓我對你言聽計從,除非有一日,你能夠徹徹底底的勝過我。”屈起修長的手指,青龍在鳳輕飽滿光潔的額頭上,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彈,“丫頭,先爬上來再說!”
說罷,便十分瀟灑地一甩雲錦製成的廣袖,身形閃動之間,人已經消失不見。
鳳輕捂着自己紅起來的額頭,齜牙咧嘴的看着青龍消失的方向,卻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腳。
送走了那個所謂的太子的貼身侍衛,日子彷彿又回到了之前,平靜,而又忙碌。
梨花林中,白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像是春日裡下了一場帶着香氣的大雪,美得叫人留戀。
只不過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少的,就是煞風景的事情。
吧嗒……
樹枝折斷的聲音清晰可聞,然後,一片紛飛的梨花花瓣之中,一個白色的碩大物體就這樣砸了下來,揚起了一地白色。
這個白色的不明物體,正是正在跟着青龍努力學習輕功的
鳳輕。
嘶嘶的抽着冷氣從地上爬起來,鳳輕一手撐着樹幹,一手揉着自己被摔疼了的可憐的屁股。見到地上那一根折斷的花枝,像是一個賭氣的孩子一樣,飛起一腳將花枝踢得老遠。然後一不小心牽扯到了自己的傷處,疼的又是一陣抽氣。
一聲戲謔的輕笑從頭頂不遠處傳來,鳳輕擡眼一看,果不其然的看見青龍一個大男人,穿着一身廣袖三重衣,手裡拎着一個小巧的酒壺,正斜斜的靠在梨花樹上看着他。
真是沒天理。
鳳輕心裡簡直想要無語問蒼天,爲什麼比她要重的青龍能夠在樹枝上做得好好的,她就是腳尖輕輕一點,樹枝揪斷了?
笑笑笑,笑什麼笑!看見自己出醜很開心是麼?
鳳輕毫不掩飾的衝着青龍磨了磨牙,好像要不是她的武功是在是不行的話,她非得撲上去給青龍一掌的樣子。
青龍顯然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絲毫不在意的衝着鳳輕揚了揚酒壺,飲了一大口美酒。
鳳輕覺得青龍臉上的笑容實在是太找打了,真的很想上去留一個拳印!
就在鳳輕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的時候,莜珺從梨花林外款款而來,衝着兩個人福了福身,道:“宗主,護法,朝廷之中又有人前來求見了。”
“啊?又來?”鳳輕皺起眉頭撓了撓腦袋,“前幾天不是纔剛走一個嗎?”
莜珺眨了眨眼,顯然也很是迷惑。
“算了算了,去見見吧。”鳳輕任命的搖了搖頭,然後她回頭,故意衝着青龍的方向提高了音調,道:“總比跟某人在這裡練功好!”
青龍斜睨了鳳輕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花枝搖動之間,人再一次失去了蹤影,只剩下半空中飛舞不歇的白色花瓣。
輕輕哼了一聲,鳳輕轉身,帶着莜珺,轉身離去。
最近五毒宗真的是很熱鬧。
鳳輕坐在屬於她的主位上,看着下面還站着的兩個人,心裡頓時就冒出了這個念頭來。
也不知道最近外面刮的是什麼風。明明在幾乎所有人眼中,五毒宗就是一個遍地毒物的邪魔外道聚集的地方,平常人唯恐避之不及,可是怎麼現在又有兩個人趕着送上門來?
莫非是自己被青龍管着學習輕功暗器,導致消息閉塞落後了?
不過,看着這兩張面孔之中熟悉的那一張,不就是前兩天剛剛來過的那個叫……雲……哦,雲滕的那個,自稱是太子的貼身侍衛的朝廷大人麼?
想了好久,鳳輕總算是想起了眼前這個人叫什麼。
既然去而復返,還拉了一個跟他長得五分相似,但是行爲作風看起來卻一點不一樣的人,估計還是對那個叫“魑魅魍魎”的東西志在必得。
可是自己連“魑魅魍魎”到底是什麼還搞不清楚,就算是有心幫忙,也幫不了忙啊!
想到這一件事情,鳳輕的眼前就又浮現出了青龍拂袖而去時候的背影,耳邊似乎還回響着他狂傲不羈的聲音——真是叫人氣得牙癢癢!等着,終有一天,我鳳輕,一定會讓你真正的對我心悅臣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