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莜一怔,下意識垂下眸子,眼神躲閃着。
寧森月將她這不經意間的小動作收入眼底,心下越發斷定青莜必然有事瞞她。
“你我雖無血緣之親,可我至始至終都待你如親妹妹,在自家姐姐面前,有何難以啓齒?”寧森月嘴角輕揚,燦若星子的眸子彷彿被賦予了無形的魔力,令人不知覺對她產生信任。
青莜小心翼翼地擡眸,看了寧森月一眼便道:“恕青莜冒犯,那穆雪柔此次慘死,是否真是郡主您一手設計?”
景王妃也算得上是頗有理智之人,否則也無法多年來獨攬王府大權,可今日,她氣勢洶洶跑來,若非篤定兇手便是寧森月,她該不會如此貿然行事。
面對青莜的發問,寧森月倒是心胸坦蕩,她盈盈一笑,答覆道:“穆雪柔之死確實與我有關聯,可我也只是推波助瀾罷了,便只怪那穆雪柔惹下的災禍太多,想要她性命之人也着實太多。”
先前,穆雪柔害得秦艽險些葬身火海,若非後來無名相救,只怕這世上再無秦艽此人,秦艽生還之後,自是對穆雪柔恨之入骨。
寧森月見她頗有些頭腦,便將她暗中安置在隱秘之處,此次穆雪柔被髮配西北,寧森月得知景王妃私下收買.官吏將穆雪柔暗中劫走,便讓秦艽扮作冬雪混入其中,伺機而動。
寧森月將此次詳細過程全盤托出,無一絲隱瞞。
青莜似懂非懂地點頭,心下詫異寧森月心思之縝密。
“郡主,您先前說過,待穆雪柔一事告一段落後便離開京城,此話當真?”青莜不禁想起先前寧森月對徐姑姑的承諾。
寧森月一時啞然,擡眸掃視着房中一切佈局,她在太和醫館也算是駐紮了不少時日,現如今乍一想起要與此處徹底別離,心中倒是涌出不少不捨。
青莜見寧森月靜默不語,也不曾出聲打攪,而是靜靜地守候在一旁。
良久,才見寧森月幽幽道來,“自是當真的。”
青莜不難聽出寧森月口氣的低沉,便知曉她定是心中有所不捨。
“那這太和醫館該如何是好?”青莜不忘這一重要之事。
這太和醫館也是寧森月費盡心思、幾番輾轉才得以建成,如今若是這般走了,只怕寧森月心下亦是極爲不捨。
寧森月沉吟片刻,良久才道:“之前開這醫館,也不過是希望能給自己一個棲身之所,如今既是這京城留不得了,便交由沈大哥處理吧。”
青莜見寧森月已有打算,也不再多言,福了福身後便下去收拾貴重物品。
夜色襲來,夜涼如水。
青莜神色慌張地穿過迴廊,踏着月色來至寧森月的房間。
見屋內燭火明亮,青莜便猜度着寧森月該是還未歇息,她擡手輕輕敲了敲門扉。
“郡主,青莜有事稟報。”如銀鈴般清脆悅耳的女聲透過糊着窗紙的窗牖傳入屋內。
得到寧森月應允後,青莜才輕輕推開門走進。
寧森月正坐在銅鏡前,對鏡
梳着及腰長腰,燭火擺置在大理石桌案上,隨着青莜開門的動作,涼風襲入,燭火輕輕晃動着。
青莜來至寧森月身後,望着銅鏡中三千墨發披散,發間無一絲點綴的人兒,儘管不以珠翠裝飾,人兒依舊容光煥發。
“郡主,一刻鐘前,醫館外有一男子求見,將這封信件遞給我後,便匆匆離去。”青莜說着,便將信件從袖口取出,遞至寧森月眼前。
寧森月放下手中的象牙梳,接過信件,她不緊不慢地拆着信封,隨口問道:“可有瞧清那送信之人是何模樣,他可有說些什麼?”
青莜搖頭,“送信之人不曾有隻言片語,只是囑咐將信件交由醫館的寧大夫。”
寧森月一怔,拆着信封的手微微一滯,然而,這卻也不過是一瞬的事,隨後,寧森月又恢復如常。
將信件展開,上邊只有潦草幾字,可信件內容卻是一陣見血。
寧森月僅僅是這般一瞧,神色即刻凝重起來,信件被她握在手中揉得褶皺,半晌後,才見寧森月道:“速備馬車,我要前去醉歡樓一趟。”
青莜一愣,顯然未曾緩過神來,她稍稍遲疑後問道:“這個時辰?郡主當真要前去醉歡樓?”
寧森月輕輕頷首,目光堅定。
青莜辦事倒是乾淨利落,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在太和醫館外備了馬車與車伕。
寧森月原是吩咐青莜好生待在醫館之中,可青莜卻以天色已晚爲由,硬是要跟隨着寧森月一同前去。
寧森月無法,只得由着她一起跟來。
醉歡樓,
天色已晚,未免引人注目,寧森月不敢過於招搖,內着襦裙,外披一件銀白色斗篷的她從車廂內款款走下,青莜尾隨其後。
寧森月徑直走向櫃檯,一見掌櫃便道出那信件上標註着的咬暗語。
掌櫃即刻堆起笑,吩咐小二爲寧森月帶路。
寧森月與青莜隨着小二踏上階梯,來至最頂層最裡間的廂房。
來至門前站定,青莜替寧森月敲了敲門。
“請進。”聲音低沉醇厚,透着一股獨特的男性嗓音。
寧森月微微蹙眉,從廂房內傳入耳畔的聲音格外熟悉……
寧森月不敢貿然下此定論,她輕輕推開紫檀木門,迎面便是一扇以金絲繡着君子蘭的屏風,奢而不俗,華而不豔。
粉牆上掛着前朝名師字畫,畫下是一張方形矮几,矮几上擱置着金獸鼎香爐,香霧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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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幕以珍珠爲主,綴着流蘇,透過那稀疏的珠簾,寧森月隱隱可見那熟悉的身影。
寧森月原本懸着的心最終落下,許是她也不曾察覺,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比起先前愉悅幾分,寧森月側過頭對青莜吩咐道:“你且在外頭候着吧。”
“可單獨留郡主一人在此,青莜着實放心不下,便讓青莜跟着吧,青莜保證絕不出聲打攪。”青莜着實放心不下寧森月的安危。
寧森月對她輕輕
搖頭,輕聲囑咐道:“我既是讓你去外頭守着,便是斷定此處定是無虞。試問,你又何曾見我做過冒險之事?”
青莜暗自腹誹,郡主您做過的冒險之事可還少?先前在王府,哪一樁哪一件不是驚心動魄,叫您在生死邊緣遊離。
可見寧森月這般堅決,青莜自知該是無法令她心意回轉,只得遵從寧森月吩咐,來到廂房外守着。
寧森月掀開奢華的珍珠簾幕,來至那男子身後,她並未坐下,反倒是拘束的站在一旁,輕聲道:“不知世子殿下傳信讓我前來有何貴幹?”
景雲晟倒是不因她認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驚訝,他嘴角輕扯出一抹淡漠的笑,“本世子已在信中交代,不知安平郡主可有應對之策?”
寧森月眸色深深,宛若黑夜中撥不開的霧霾,她沉聲道:“您說有人四處探聽我的下落,意欲取我性命……”
景雲晟輕輕頷首,神色頃刻間變得凝重。
“本世子安插在秦艽身邊的暗衛來報,秦艽還未到達荊州便在途中喪命。”景雲晟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枚通體瑩潤的羊脂玉佩,擱置在茶几上,“此乃從秦艽身上搜出來的,據說,是景王妃親自交由穆雪柔,吩咐她前去與荊州太守相認之時的信物,秦艽那一夜殺害穆雪柔後,便奪走了她的玉佩,試圖冒充穆雪柔前去荊州,卻不料途中不知被何人殺害。”
寧森月微微擡眸,輕輕掃了一眼那羊脂玉佩,她道:“世子懷疑,此人是爲着穆雪柔向我討債來了?”
景雲晟鄭重點頭,他並非無憑無據胡亂猜測,而是經過一番探查才得此結論。
寧森月這般淡定的模樣倒是超出景雲晟預料,如今可是有人試圖取走她的性命爲穆雪柔報仇,可她卻好似置身事外一般。
“本郡主多謝世子殿下相告,只是事情始末緣由,本郡主私底下自會調查清楚,便不勞世子殿下爲本郡主費心了。”寧森月絲毫不掩話中的疏離以及對景雲晟的牴觸。
景雲晟面露嘲諷,對她的逞強感到格外可笑,“你去調查?你該如何調查?你可知,暗中殺害秦艽之人是何等毒辣,莫說是秦艽,便是我安插在秦艽身邊的暗衛也多數遇害,可見此人深不可測,手段非常。”
寧森月微微垂下眸子,她並不曾懷疑景雲晟話中的真實性,也知曉能讓景雲晟如此謹慎之人,定是非比尋常。
“世子殿下這是瞧不起本郡主?本郡主既是能佈下陷阱,設計能穆雪柔一步步走向深淵,自是不懼那背後替她討債之人,今日之事多謝世子殿下相告,只是日後,此等事莫要再發生,以免讓凌瑾公主得知,屆時,本郡主只怕又有數不盡的麻煩。”寧森月深深地蹙起眉頭,眸中厭惡以及言語間的排斥感叫景雲晟極其惱火。
景雲晟驟然起身,漆黑深邃的眸子隱隱燃起一竄火焰,怒火幾近將他吞沒,“我自知清楚你已與我毫無關係,郡主大可不必百般提醒。”
望着怒火中燒的景雲晟,寧森月微垂眼瞼,掩飾着眸中一閃而過的困惑,她不過是提醒他儘量與她保持距離,莫要叫凌瑾察覺屆時又起風波。
可,景雲晟的反應卻是叫寧森月始料未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