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陽:“我就是不想回家,公主府裡冷冷清清的,就我一個人。想想就覺得難受。”
“還不是你自己吵着要出去住的,在宮裡便總覺得有人管着你,現在好了,沒人管你了,你又覺得煩了,你若是不願意在公主府裡待,就回宮裡看看,不定太后她老人家還盼着你回去呢。”
醉陽捂着臉,搖了搖頭,道:“要真是那樣,我不早就回去了,我剛剛從宮裡出來,現在只想在你這裡待一會兒。”
顧安平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爲他了解醉陽的脾氣,如果是她想的時候,她自然便會了,可是如今她懨懨地在這裡待着,一看就是遇到了什麼事,她自己都還沒有想清楚,他問了也是白問。
於是顧安平也回到他的案前,開始處理公務,兩個人便這樣誰也不話,而是靜靜地在這裡待着。
醉陽的腦很亂,雖然顧安平只是陪在自己身邊,一句話也沒,她也覺得比自己一個人待着不知道好了多少。
彷彿有他在自己就好像有了一點點安全感,可以靜下心來安靜的思考問題。
醉陽單手支頤,閉起了眼睛,她一遍遍在腦海裡回顧着墨栢的話。
良久之後,醉陽似乎終於將自己的情緒給平定了下來,她雖然沒有想出應對的方法,但是至少她在想起“和親”二字的時候不會連出口的勇氣都沒有了。
醉陽睜開眼睛,清了清嗓音,擡頭往顧安平的方向看去,發現他也正注視着自己,似乎已經知道她準備好了。
醉陽醞釀了一會兒,終於開口道:“皇兄讓我去漠北和親。”
“錚”的一聲,顧安平覺得自己腦裡的一根弦一下斷掉了,斷絃發出淒厲的長鳴,在他的腦海中刮出一片血痕。
漠北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也聽了有人提議和親,可是他以爲那不過是而已,以皇上和太后對醉陽的寵愛,怎麼也不會讓她以身犯險,一下就把她推入到那麼危險的境地,他滿以爲皇上會隨便找個公主來充數。
可是這一次,他們竟然是真的想讓醉陽去和親。
醉陽道:“我今天入宮皇兄便是同我談這件事,我問他可不可以不去,但是他沒回我。顧安平我不是傻,我知道漠北一行有去無回,即便是兩國沒有戰爭,漠北那麼遠,我一旦嫁了過去,就有可能再也不能回虞都了。況且……”
況且她的和親不過是個幌。
醉陽又屈膝將自己給抱了起來,她覺得自己很冷,無依無靠,她以前遇到什麼麻煩都無所畏懼,因爲不管她怎麼任性,怎麼處理,到最後都會有人給她撐腰,這就是有人依靠的感覺。
可是現在她要長大了,她不能再縮在旁人爲她編織的一隅裡,安安靜靜地待着了。
她要從溫暖的房間裡走出來,挺直了脊背,去面臨這個世上各種突如其來的事情,風吹也好,雨打也好,旁人的謾罵也好,身體的痛苦也好,她需得面對,只有她一個人去面對。
醉陽苦笑了一下,道:“我沒有想到自己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我身爲天瑾的公主,原來就是做這種用途的,想來我從衣食無憂,在天瑾危難的時候我的確是應該做出點貢獻的,不然我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都是白白享受了。
“人生而富貴,其實哪有那樣的事情,或許尋常百姓人家都羨慕皇家的人,羨慕大富大貴之人,可是他們怎麼能知道我們的身不由己呢。就像現在,我竟然被我的親人給推出去,只爲了能換來天瑾片刻的安寧。”
顧安平不出話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醉陽,可能所有的語言此時都是蒼白無力的吧。
他能做什麼?
顧安平覺得自己的胸腔裡一直堵着什麼東西,放不下去,也不得紓解。
醉陽看到顧安平的樣,心裡的難過竟然更加劇了幾分。
每個人遇到難事的時候自然的反應就是逃避,這幾乎是所有人保護自己的本能,你會想找個人過來幫你的忙,醉陽雖然都已經想得很明白了,但是她在潛意識裡還是想掙扎一下,想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如今,她徹底的清醒了,她和親的事情已是皇命,不可違抗,而顧安平又能做什麼呢,無論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那都已經是前塵往事了,他們如今還能坐在一起聊聊天,不過是之前的一點點情誼還沒有斷開而已。
醉陽笑了笑,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遇到這麼大的事一個人守着很難過,想找個人而已,我雖然狐朋狗友多得很,可是左右沒有什麼能好好話的知心朋友,我們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所以到你這裡倒倒苦水會覺得好受一些。”
顧安平心裡的難受一點也不比醉陽少,但他此刻除了難受,更多的是無力,這是皇帝的決定,他有什麼權利去更改。
恍惚之間,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猛地起身,道:“我明天便入宮面聖,我可以領兵北上,若是不將那些匪寇打回漠北,我便不回來。”
醉陽一愣,看着他高高大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臉上的表情肅殺凝重,似乎抱着必死的決心一般。
醉陽的心裡忽然覺得沒有那麼難過了,顧安平的表現不過是一時的頭腦發熱,等到他冷靜下來之後,他就會知道自己剛剛出去的話是有多麼愚蠢,可是他卻還願意爲自己出這樣的話來。
醉陽覺得自己似乎圓滿了。
她笑道:“你也會有這個樣的時候,我瞧你比我還不冷靜,你也不想想,你若是明天到我皇兄面前這麼一,他大概會是個什麼反應。你在什麼位置,有什麼用的部署,這都是皇兄已經安排好了的,豈是你出兵就可以出兵的?”
顧安平領兵征戰多年,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心性沉穩,即便是在生死關頭,即便是千千萬萬的人性命壓在他的肩上,他也沒有像這個時候這樣慌亂過。醉陽覺得他心裡不是沒有自己的。
醉陽忽而放鬆了下來,這營帳裡有點昏暗,更因爲剛剛左慕出去的時候關好了門簾,所以裡邊的光線便所剩無幾,醉陽一開始覺得這樣可以安全些。
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彷彿這樣就可以掩飾住什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