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責備,沒有惡語相向,更加沒有給她難堪。
可是這句話卻像一把尖刀插在了阮春的心口。
君夜離最平靜的語氣告訴她,就算是妾,她也是癡心妄想。
眼前的男子尊貴無比,他像天上的星辰,雖然散發着璀璨的光芒,可是對於阮春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面上雖然在笑,可是眼底的寒冰,卻讓阮春着實的打了一個冷顫,一時間,她忘了自己要做什麼。
只是不住的退後,最終一扭頭,哭泣着跑了出去。
風無邪看着阮春跑出去的方向,思索了一下,便追了上去。
君夜離淡淡的掃了一圈周圍看熱鬧的觀衆,擡頭看了看天,用最平緩的語調說道:“天氣這麼好,就不要辜負了這大好時光,我覺得是時候該去拉練一下了……”
他的話未說完,剛纔還在看熱鬧的人羣呼啦一下子全部散開。
沒有了人羣的遮掩,露出了還在看好戲的白梟來,君夜離涼涼的看向他,白梟摸了摸鼻子,喃喃的道:“咦,酒沒了?”
阮春一路跑出了衆人的視線,羞愧的無地自容,最終在山頂上停下了腳步。
看着陌生的環境,想着自己被當作質子公主的命運,不由的悲從心來。
大越是個小國,人少地薄,只依靠着那點稀有土地種植的糧食,根本就不夠。
先前的楚帝每年還接濟他們,但後來發現大越是一個無底洞,便不再對他們關照了。
大越王早就修書向楚帝陳情,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楚帝回信,更別提那過冬的糧了。
最終無奈之下,大越王只好把希望壓在了阮春的身上。
她是整個大越的希望,如果不能成爲皇子的女人,那麼大越就有可能挨不過這個冬天。
今天阮春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玄王表明心意,卻沒有想到,等到的竟然是比讓她死更殘酷的結果。
阮春呆呆的站在懸崖邊上,暗道自己怎麼會這麼沒用,與其讓父王失望,還不如死了乾淨。
也好過看着那些人嘲諷的嘴臉。
她的性子本就懦弱,再加上今天被衆人嘲笑,一時間,便起了輕生的念頭。
只要她踏出一步,底下便是萬丈懸崖,就可以擺脫這世間的苦楚。
可就在阮春剛要擡步的時候,身後卻冷冷的傳來一聲呵斥:“如果你跳下去,屍骨是無法回到你的故土的。”
一句話,驚醒了阮春。
死在異鄉的人,是沒有資格再回到自己的家鄉,會被人視爲不詳,給自己的國家帶來厄運。
阮春一回頭,便看到了離她三米之外的地方,站着一襲綠衣的女子,正不屑的看着她。
“副院首大人?”阮春有些意外的道。
她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會有人在意她。
風無邪慢步踱到阮春的身邊,在離懸崖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伸手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
看得阮春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有這麼膽大的女子。
“怎麼?怕了?”風無邪回頭,朝着阮春粲然一笑。
只是那笑卻是沒有一絲笑意,讓人看着膽寒。
不知道風無邪是何意,阮春只是搖了搖頭,微微的向後退了一步,離懸崖遠了一些。
“我不怕死。”
“你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阮春瞪大着眼睛,有些羨慕的看着風無邪,如果自己的人生,也能像她一樣活的那麼灑脫,該多好。
“我身不由已。”阮春說着,竟紅了眼睛。
身爲質子公主,是永遠都不可能回到自己的故鄉的,她們的命運早在出生的那刻起,便註定了。
如果不能被皇子選上,等待她們的,也無非是淪爲那些官宦子弟的玩物。
“沒有什麼身不由已,你自己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我命由我,不由天。”
命運這兩個字,風無邪從來沒有把它放在眼裡。
如果老天不容她,她便要逆了這天。
風無邪的話,阮春並不是能完全聽得懂,只是聽着風無邪的話,便感覺到暢快。
眼前的這個女子,狂妄卻不自大,自信卻不自負,而骨子裡的那份不羈,正是阮春渴望而不可及的。
風無邪給她的感覺,是另一種從未有過的,是她被壓抑在心底不敢吶喊出來的。
“可是,我們是女人,最後的命運無非是嫁人生子。”
女人除了嫁人,還能做什麼?阮春想不出。
“嫁人?難道我們只能在家裡做黃臉婆,相夫教子?然後看着夫家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過完我們的餘生?”
風無邪不由的冷笑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寧可不嫁人,能讓我交出身心的男人,一輩子只能有我一個人。”
躲在石壁下偷聽的人,在聽到風無邪的這句話後,差點兒把山石捏碎。
他怎麼就沒有看出來,風無邪竟然有這麼大的志向?
阮春有些惶然的看着風無邪,小聲的道:“我沒有姑娘這麼大的氣魄,我連自己的國家都救不了,更何況其他呢?”
“大越,國土多山石、盆地,平原面積小,想要用那點微薄的土地養活一個國,真的很難,更何況還有西楚、大丹、南詔三國虎視眈眈,再加上國內兵力不足,想要在夾縫中求生存,難。”
風無邪看着阮春面無血色的臉,繼續道:“正是因爲這些,大越王纔不得已把公主送往西楚,以求西楚的庇護,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楚帝根本看不上這個小國,而今年的寒冬來的比往年都要早,飢寒交迫的大越子民,如果沒有了備冬的糧食,很難生存下來,所以你,纔會做出今天的舉動,對嗎?”
風無邪把大越分析的非常透徹,躲在一旁偷聽的男子,不由的彎起了脣角。
早知道這個女人聰明,卻沒有想到竟是一點就通。
也不枉他在書房裡掛了那麼長時間的地圖了。
阮春羞愧的點了點頭:“我這麼做,也是逼不得已,如果我不能成爲皇子的女人,大越就沒有了過冬的糧。”
用自己的身子,交換到救命的糧,值。
風無邪看着遠處的羣山,點了點頭道:“冬季馬上就要到了,軍中將士的鎧甲早已經破爛不堪,手中的長劍也已經生鏽,就連馬鞍都是五年前的舊貨,這可如何是好。”
風無邪一邊說着,一邊撫着樹上的枯葉,一副憂國憂民的樣兒。
如果阮春不笨的話,應該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大越的鐵礦那麼多,只要開發出來,那就是無盡的財富。
轉手賣給周鄰的幾個大國,換取他們的糧食,這是一筆穩賺的買賣。
只是大越有規定,不得擅自開山,怕觸怒山神。
但這不在風無邪的考慮範圍之內,路已經指給了她,會不會走,只能看她自己。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站在原地的阮春細細的聽着風無邪的話,突然眼放異彩,朝着風無邪的背影跪了下去。
“姑娘的大恩大德,阮春沒齒難忘,我替大越的百姓,謝你了。”
說着,竟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待到阮春走遠了之後,君夜離才從石縫裡走了出來,在風無邪的身邊站定。
“你可知,剛纔說的這些話,可是殺頭的大罪?”
風無邪回頭,朝他嫣然一笑:“哦?玄王說的這話,無邪怎麼就聽不懂呢?難道無邪說錯了什麼?”
剛剛她只是對那些將士怎麼度過寒冬,表示了自己的關心,這跟政治根本掛不上鉤好吧。
君夜離點了點頭,低笑了一聲:“只是一個質子公主而已,值得你這麼費盡心思?”
“大越的礦產那麼豐富,如果他不能爲西楚所用,難道你想讓別人得了先機?”風無邪輕笑了一下。
這話卻聽入了君夜離的心窩裡,似是想到什麼似的挑眉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風無邪只當他是聽進去了,卻不知道君夜離已經有了另外的打算。
夜色降了下來,山中的寒氣大。
風無邪緊了緊身上單薄有衣衫,只覺得冰涼刺骨。
小手被一雙大手攥住,君夜離回頭笑道:“看來副院首這個職位還真是委屈了你。”
生怕君夜離又會說出什麼話來,風無邪急忙制止了他:“別,我現在還不想當出頭鳥。”
鋒芒太露,難免會引人妒忌,風無邪可是深諳這其中的道理。
“有本王在,你且寬心。”
風無邪還想反駁君夜離的話,可是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因爲有了阮春的前車之鑑,公主們都對玄王徹底的死了心。
玄王爺表面上看着和氣,實則卻是一個腹黑的主。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公主們不再妄想去吸引男人的注意,反倒把重心都放在了課業上。
大有看破紅塵的樣子。
公主們收斂了性子,這學院的景象便煥然一新。
教書的夫子喜的眉眼眯成了一條縫,摸着山羊鬍子不住的點頭:“好,好,好哇。”
如果這些學子的課業完成的好,那今年可是有望去各個軍營實習的呀。
那些官二代們,則可以通過實習,出人頭地,飛黃騰達。
說不定,還可以參加明年的春獵。
夫子看着山頭上還在勤加練習的風無邪,不住的點頭:“副院首大人以身作則,讓這羣學子走上了正途,真不愧是楷模。”
說着,竟感動的擦了擦眼角。
風無邪在山頭上收了手,額上一片細汗,站在一邊的寒夜飛急忙有眼色的遞過去一條毛巾。
眼下已經入了秋,早上的寒氣重,地面和樹葉上覆了一層白霜。
可風無邪卻依舊每天早起刻苦練功,這冰心訣着實厲害,招式變化快,速度即快又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