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文青羽再沒有跟文長封說一句話,直接回了風華軒。
她腳步輕快,顯然心情是不錯的。
雨蕎跟在她身後,一雙大眼睛亮晶晶,顯然也很是不錯。
“小姐。”前腳剛踏進文青羽的房間,雨蕎便迫不及待的說道:“您剛纔真是太威風了,我看相爺要被氣的吐血了。”
“恩?”文青羽眉峰一挑:“這麼說,你是在指責本小姐不孝?”
“我,我沒有。”雨蕎連連擺手,一張臉孔瞬間漲的通紅。
“雨蕎不是那個意思,是丞相他異想天開,膽大妄爲。居然能想出那種陰損的法子,活該被氣的吐血。”
“是麼?”文青羽朝着正色道:“丞相大人正一品,你一個丫鬟暗地辱罵丞相,按律當斬!”
“嘶!”雨蕎狠狠吸了口冷氣,蘋果樣的小臉瞬間煞白:“奴婢,奴婢知錯。”
文青羽點了點頭:“知錯就好,雖然你的確犯了大周律法。不過麼……我喜歡!”
“啊?”雨蕎一愣,擡起頭來對面明媚嬌豔的女子哪裡還有剛纔半絲的嚴肅,面孔上帶着舒暢的笑。瞬間如同一朵怒放的芙蓉,一眼看下去,世間再沒了能入眼的春色。
“小姐!”雨蕎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被文青羽給耍了:“你這麼欺負奴婢一個沒見識的丫頭,不知羞的麼?”
文青羽笑意融融,聲音也柔婉清脆:“我可,從沒當你是個丫鬟。好像,你也從沒這麼以爲過吧。”
雨蕎撅了撅嘴,迅速反思自己這個丫鬟當得有多不合格。她一直都是恪守本分的好吧,哪裡有沒將自己當丫鬟的地方了?
“你看。”文青羽微笑道:“在我跟前說話的時候,若不是惹急眼了,你什麼時候自稱過是奴婢?”
“我……”雨蕎默了一默,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我,奴婢這就改。”
“不用改了,這樣挺好。”文青羽輕聲說道:“我並不喜歡太多規矩束縛,洛夜痕……也不喜歡。”
“主子。”
飛翩悄無聲息出現在兩人身側,文青羽還好,早知道飛翩進了院子。雨蕎卻是半點武功不懂,飛翩驟然出現,着實嚇了她一跳。
“飛翩。”雨蕎怨念的盯了一眼飛翩躍進來的窗戶,狠狠說道:“你以後進屋能走門麼?”
說罷,便轉身出了屋子。
飛翩愣了一愣:“雨蕎……這是怎麼了?”
文青羽清眸含笑:“無妨,她是被你嚇着了。”
飛翩無語,只覺得額頭上劃過密密麻麻一頭黑線。她習慣了,每次進來都是走的那扇窗戶。
雨蕎見到的次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以前都沒什麼今天就給嚇着了?肯定是她當時心不在焉。
“剛纔的事情都知道了吧。”文青羽臉頰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清眸中閃過一絲冷芒。
“是。”飛翩點點頭。
“你落後了這許久回來,可是探聽到什麼?”
“屬下自小姐離開後,便一路跟着丞相。見他去了鄧姨娘西苑竹園,工夫不大,竹園裡便叫請了郎中。”
文青羽冷冷一笑:“鄧姨娘倒是學聰明瞭,現在遇見事不哭不鬧,越來越知道怎麼才能爭取最大的利益。”
若是從前,鄧姨娘屋裡的東西只怕是要盡數換過一遍的。如今,她有了更能保障自己地位的東西,便是肚子裡的孩子。所以,便沉穩了許多?
說實話,今日這一出還是大大出乎了文青羽的意料。
依着雨菲的意思,文長封是有意要續絃。
等新夫人進了門,她這種被太后親自賜了外室賤妾四個字的女人,哪裡還有活路?孩子還能不能生的出都是個問題。
所以,她居然勸動了文長封,將這孩子記在姨母的名下。在新夫人進門之前,坐穩嫡長子的位置。
即便,她一輩子爲妾,嫡長子的生母又有誰敢小瞧了去?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本來,文長封后院起火一團亂,她是不介意隔岸觀火的。
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將算盤打到了段紫沁的頭上。敢對姨母這樣大不敬,又怎能輕饒了她?
“鄧姨娘最近跟什麼人有接觸?”
飛翩眸子一閃:“主子是說……?”
“鄧姨娘的腦子,想不出這樣的主意。想得出也沒這樣的膽量,她背後一定有人。”
飛翩想了想:“鄧姨娘自打有了身子以後,基本不怎麼出門。並沒見她接觸過什麼人。”
“一定有。”文青羽說道:“你可曾記得,在接待玉世子的宮宴上文青鴛奏的那半闋卿雲賦?”
飛翩眸光一閃,點了點頭:“屬下這就去查。”
“鄧姨娘雖然不常出門,實際上卻比平日更經常見到一個人。這個人,每次還都是丞相親自請來的。”
“主子是說……”
“這個不急,你先去找到風止,叫他迅速將葉家七小姐的資料給我。”
“小姐就該好好查查,那女人不但想搶了夫人的位子,還裝模作樣給小姐列了嫁妝單子。鳩佔鵲巢一定不是好東西。”
雨蕎端着茶具快步走了過來,一張殷紅小嘴高高撅着,幾乎能掛個瓶子。
文青羽瞧着她笑了一笑:“我查她可不是因爲她要做丞相府的主母,也不是因爲她列了嫁妝單子想要羞辱我。實際上是因爲,她的單子列的極好。”
“恩?”
這一次,不單是雨蕎,連帶着飛翩都愣了一愣。
“那張嫁妝單子上半點沒有藏私,的確是將丞相府產業的三分之一都給了我。”
雨蕎撇了撇嘴:“才三分之一?”
文青羽笑了一笑:“你可別小瞧了這三分之一,單子裡選的產業極有技巧。一家首飾鋪子,兩家米糧鋪子,兩家綢緞坊。至於脂粉鋪和筆墨鋪子就先不算了,你覺出了什麼?”
雨蕎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燕京城裡達官貴人最多,自然貴女也多,女人都愛美,就喜歡買布料和首飾。而每個人天天都得吃飯,這些產業最賺錢?”
文青羽點了點頭:“沒錯,這幾個產業的確是能下金蛋的雞。雖然,如今賬面上虧空的厲害,前景還是很不錯的。”
“這麼說來,那個女人不但沒有爲難小姐,實際上還讓小姐佔了大便宜?可是,這解釋不通啊,按理,她既然要做相府主母,怎麼不都該將最賺錢的產業留給自己的麼?”
文青羽素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臉頰上一抹似笑非笑。
“所以才說,這位葉七小姐也是個妙人。我當然想要知道,這樣的妙人怎麼就能心甘情願嫁給了文長封呢?”
“屬下,這就去。”
飛翩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卻叫文青羽又給叫住了。
飛翩站住回首,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文青羽指了指大門:“以後,來回都走門。”
“無妨,屬下習慣了。”
文青羽嘆口氣:“我大婚之後,你和雨蕎跟我一起去榮王府。加上秋露蓮霜,剛好夠四個大丫鬟。你以後便是明面上的人,當真打算一輩子從窗口飛來飛去?”
飛翩愣了愣,眸子中閃過一抹溫暖,清秀冷峻的面龐上難得一見的紅了一紅。
“是。”
這一次,當真是從正門走出去的。
“小姐。”雨蕎搖了搖頭:“她沒問題吧,不過就是叫她走個門,她怎麼還臉紅了呢?”
文青羽微微一笑:“她是在……感動!”
飛翩自幼被蜀國皇室選中送入暗衛營,在那種地方能夠活下來女子自然比男子更加的艱辛。
所以,飛翩纔會完全摒棄了世間所有正常人的情感。也習慣了隱身在暗處,從不主動與人交流。
大概,也沒感受到過什麼人的關懷。
在她心裡,大約以爲自己一輩子都是個見不得光的暗衛。
哪裡想到有一天,她也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陽光下。一時之間,怎麼可能會沒有感觸?
文青羽心底突然就生出一絲好奇,突然很想了解洛夜痕和飛影他們究竟經歷過什麼?爲什麼他如今做了質子,這四人還能毫不猶豫的追隨在他的身邊。
大婚前的夜晚總是非常短暫,文青羽正睡得香,卻被極響亮的鞭炮聲炸醒。眯起眼睛看了看,窗外明明一片漆黑。便又翻了個身繼續睡。
“小姐,小姐,快起身!”
文青羽懶得睜眼,低聲咕噥道:“洛夜痕來了?這麼早?叫他等着。”
雨蕎一怔,隨即便低低笑道:“現在才寅時,榮王哪裡能來這麼早?”
文青羽一聽這話,越發的不滿:“才寅時你叫我起來幹什麼?天都沒亮。”
雨蕎伸手去扯文青羽的衣袖:“小姐還有好些事情要做呢,得先沐浴,然後還得梳頭,梳好頭還得吃點東西。接下來還要上妝……事情多着呢,您快起身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文青羽收回被雨蕎扯着的手臂,眼睛卻並沒有睜開:“來得及,來得及。我就這樣過去,洛夜痕也不會嫌棄。他要是敢嫌棄,我立馬就回來。”
雨蕎好懸沒給氣樂了:“榮王自然不敢嫌棄小姐,可是自古來哪有大婚不梳妝的?您也不怕掃了榮王和相府的顏面?”
“爲了別人面子活受罪,那才叫有病!”
文青羽仍舊閉着眼睛,耳邊卻傳來一聲輕笑。笑聲聽起來很是愉悅,卻分明就是個極陌生的聲音。
那聲音不過纔在她耳朵裡落地,她便一下子坐了起來。一雙清眸瞬間耀眼過天上的星辰,哪裡有半絲初醒時的迷濛?
文青羽凝眸望去,妝臺前站着個六七十歲的老嫗。那老嫗一頭頭髮盡數白了,在頭頂盤着個規規矩矩的圓髻,只在鬢邊攢了跟紅珊瑚雕花的簪子。雪地紅梅,道別有一番景緻。
老嫗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並不怎麼高貴,卻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如今,她雙手交疊在小腹上正含笑看着文青羽。
那一張臉孔早因爲上了年歲而褪去了顏色,卻並不曾影響她一臉和藹慈祥的神色。
“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