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的話讓朱栩猛的雙眼微米,眼神厲色的轉向畢自嚴與孫承宗。
不是孫傳庭提醒,他都還沒有注意到,畢自嚴與孫承宗的話裡似有意放棄海上的領土!
畢自嚴與孫承宗看着朱栩罕見的凌厲之色,神色都是微變,畢自嚴拘謹着,道:“皇上,臣沒有丟棄南海領土之意,只是我國內厄需整肅,有輕重緩急而已。”
孫承宗緊跟着躬身,道:“皇上,南海諸島是我大明海上屏障,自是不可丟棄。但還是投入了太過,超陸上五倍之多,正值精兵簡政之時,臣等只是認爲緩過這段時間應不遲。”
對於這些頑固的‘險關要塞’思想,朱栩是深惡痛絕,對於海洋戰略他本就有所顧慮沒有提,現在倒好,這幾位現在心裡就已經有了不同的想法!
朱栩目光凌厲閃動,眼皮抖動,面無表情的拿起邊上已經冷透了的茶,輕輕的婆娑着。
暖閣裡突然安靜了,落針可聞。
畢自嚴與孫承宗緊皺眉頭,神色漠沉,心裡不安。他們也意識到,內閣的計劃與朱栩的某些心思衝突了。
他們內心惶恐,眼前的這位要是發起怒來,他們內閣根本承受不起!
靖王與汪喬年下意識的低頭躬身,大氣不敢喘。
隨着四位輔臣的躬身,孫傳庭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傾身,不再言語。
曹化淳站在不遠處,默默的看着這一切,目光有些憂慮。
他跟着朱栩很多年,非常清楚,眼前這位皇帝陛下,極少會對外人展露情緒,尤其是對身邊之人,從來都是和顏悅色,這一次突然面無表情,凌厲盡現,令所有人都不安。
朱栩摸索着茶水,面上一片冷漠,心裡千頭萬緒。
現在如果告訴這些人他心裡的海洋戰略,要稱霸海上,發展殖民,大力拓展海貿云云,只怕這些大人們根本不會接受,除了憑添猜測,增加他們的憂慮,阻礙現有的計劃外,不會有任何的好處。
想要打破思想侷限,尤其是衆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下,是基本不可能的,哪怕他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
片刻之後,朱栩將手裡的茶杯又放下,看着五人,語氣平淡的道:“朕以前說過,現在再說一次。我大明的國土都是前線將士用命換來的,浸染着血與生命,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能隨隨便便的說棄就棄說丟就丟,說不要就不要……命工部製作我大明的國土全貌,然後懸掛在大明所有衙門的正堂。另外,今後所有正職主官的任職之前,要手按大明律,對着國旗宣誓。宣誓內容由內閣制定,要包括遵守大明律,保護民衆,確保國家、民族尊嚴,疆土完整等等……”
朱栩的語氣非常平靜,平靜的讓暖閣裡的所有人都渾身冰冷,哪怕做記錄的內監都手發抖。
畢自嚴等人心頭沉甸甸的,面上忐忑不安,擡手道:“臣等遵旨。”
朱栩淡淡的‘嗯’了聲,道“不設東戰區,各總兵統兵人數由三萬降到兩萬。設海上戰區,由熊文燦負責規劃,就這麼定了吧。”
“遵旨。”五位閣老沒有絲毫猶豫,齊齊擡手。
但他們心裡還是異常不安,眼前的皇帝顯然對他們剛纔的態度非常不滿,不知道會不會有懲處落在內閣。
“去吧。”朱栩擺了擺手,順手接過曹化淳送過來的熱茶。
畢自嚴與孫承宗等人看了眼,心裡憂慮惶恐,擡手道“臣等告退。”
朱栩喝了口茶,看着幾人離開。
“欲求不達……”
朱栩自語一聲,短短六七年而已,很多事情還是根深蒂固,難以改變。尤其是高層,一個看似不經意的態度,對整個大明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不客氣的說,關乎國運的大事件,都是在這種‘不經意’的態度中被決定!
曹化淳看着朱栩,又瞥了眼黑漆漆的門外,默然一會兒,上前道:“皇上,諸位大人未必有放棄國土的意思,無需過多憂慮。”
朱栩還在沉思,下意識的‘嗯’了聲。
這種守着‘中國’就行,海外,偏遠地區都是‘荒蠻’的想法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興起,已經深入了現在所有讀書人的骨髓,孫承宗,畢自嚴等人的想法不是個例,而是大部分都是如此。
他想起了在福.建時,佛郎機屠殺明朝商民事件。
這件事,暴露了太多東西,不止明人看不起外面,甚至還不願意別人出去,動輒就扣上各種大帽子,不折手段的予以打擊,意圖將所有人都圈禁在視線可及之內。
這裡面有太多的問題,如果不能加以改變,是不是就會重演成祖,宣宗舊事?宣宗一登基,不止從安南撤兵,還毀了鄭和下西洋的各種記錄,哪怕造船圖紙都付之一炬,明明是擴張狀態,短短几年就變成了全線收縮。
如果他突然出點事,他這些改革計劃,會不會戛然而止,甚至被全面推翻,清算?
想想那種可能,朱栩心底都發寒。
曹化淳看着朱栩有些陰晴不定的神色,心裡有些擔憂。現在朝局正在走向深入的革新中,朝廷是經不起絲毫的折騰,萬事都要小心翼翼,乾清宮與內閣,與六部不能衝突,需要團結一致,不能有芥蒂!
雖然他知道不該插嘴,還是猶豫着道“皇上,諸位大人有他們的難處,只要皇上統籌全局,籌謀有度,必然不會有事。”
朱栩這才擡頭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的點頭,旋即道:“朕年底之前就不去內閣了,內閣那邊雜事太多,要他們儘快都有序做好,尤其是國旗國歌,宣誓內容等等,一定要儘快,明年初執行。”
曹化淳見朱栩神色有和緩,這才道“是。”
接着又道:“皇上,要不要去御花園走走,現在寒梅開的正好,皇上不是最喜歡冬梅嗎?”
被畢自嚴等人這麼一弄,朱栩一時半會估計也沒辦法繼續看奏本了,想了片刻,下了軟塌道:“嗯,走,順手摺兩支插在暖閣裡。”
曹化淳見朱栩肯出去走走,心下也安心不少,命人安排。
去御花園,要穿過乾清宮,交泰殿,坤寧宮,現在這後面兩宮並沒有主人,忙忙碌碌的都在裝修,收拾着,等待着一個月後的朱栩大婚。
這個冬天特別的冷,御花園也更加的冷清。
朱栩一羣人的到來,沒有給這裡帶來生氣,反而更加淒冷,一道道冷風穿梭,頗顯幽森。
朱栩慢慢的走着,冬天還是有不少花可看的,索性也放開精神,踱着步子,看着,賞着。
一個內監匆匆來到曹化淳身後,遞過來幾張圖紙,低聲說了幾句。
曹化淳接過來,揮手,上前兩步道:“皇上,三條項鍊的圖紙已經出來了。”
朱栩順手接過來,藉着燈籠的光芒,端詳着。
工部倒也算有心,知道這三條項鍊都是打給誰的,地位,美觀,象徵等考慮的一應俱全。這些東西對朱栩,亦或者張筠,海蘭珠,李解語來說,心意超過實用。
又看了一陣,朱栩道“嗯,不錯,多久能打出來?”
曹化淳道:“最多兩天。”
朱栩道:“就照這個樣子打,打好了拿給朕。”
“是。”曹化淳道。
朱栩看着眼前一支開的正好的梅花,伸手摺了下來,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道:“演武的軍隊的到了嗎?”
曹化淳想了想,道“目前放在城外的京東大營,正在演練,年後會安排到長安門兩側,進行真實的預演。”
朱栩微微點頭,道“臨近年關,事情太多,讓司禮監多盯着,催着,內閣很多事情與朕想的不同,很多事情上太拖沓,不能縱容,多施加一點壓力……”
曹化淳默然,他清楚,剛纔畢自嚴,孫承宗的態度已經激怒了朱栩,內閣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