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的馬車一入京城,督政院的早已經等着的人手就接管過去,大張旗鼓,招搖過市。
內閣六部以及督政院,大理寺這次是衆志成城,齊心協力,擺明用錢謙益遮掩‘宗室降爵案’。
錢謙益一路上的好招待都被撤去,站了起來,手腳都加了鐐銬,換上了囚服,督政院是該有的排場都擺齊,就差鳴鑼過街了。
本來京城內內外外都在討論‘宗室降爵案’,可現在不知道爲什麼,‘錢謙益’三個字如同颶風一般橫掃京城,不清楚多少人突然圍聚在道路兩旁,你擁我擠的進行圍觀,尾隨。
“果然是錢侍郎,他還真被抓進京城了……”
“是啊,在南直隸明媒正娶,以正室之禮納娶名妓,也算是開我大明先例了……”
“你們說,朝廷這次會怎麼處置?我聽說這位錢大人也是皇帝潛邸的老人!”
“可不是,這位錢大人才華橫溢,是文壇魁首,在江南影響力非常大……”
“我還聽說,去年就有人說,他會升任禮部尚書,入閣都是早晚的……”
“現在問題的關鍵都不在這裡,錢謙益是辭了官才納娶妓女的,不在朝廷的禁令範圍內,朝廷也說了,要‘公開審理’,‘嚴格執法’,你們說,大理寺會怎麼審判?”
“是啊,不在禁令範圍,無從判決,要是隨便編排,不止會惹來天下非議,也不能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嘿嘿,說點別的吧,你們可知道,這位錢大人的妻妾嗎?”
“這個我知道,據說他爲了躲避朝廷‘三妻四妾’的規定,不斷的‘和離’,妻妾數目一直都保持在‘七’的數字上,在江南傳爲佳話……”
“哈哈,我也聽說了,不少人還都學了,還有一位老尚書,七十多了,納了兩個十二歲的小女孩,休了兩個三十多的妾室……”
兩邊的百姓們倒是異常的冷靜,沒有過激行爲,只是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離譜。
錢謙益站在馬車內,面上一直都很冷靜,只是臉角偶爾會抽搐一下,雙眼都是陰冷的怒火光芒。
柳如是,蘇溪兩人已經下了馬車,在路邊緩緩走着,聽着亂七八糟的議論聲,兩人不時凝眉頭。
蘇溪跟在柳如是身側,皺着眉頭,一臉的厭惡道:“小姐,在江南我還不知道,原來這位錢大人這麼不堪,令人作嘔。”
柳如是心裡輕嘆,在南直隸的一些風光豔麗,高談闊論的人,在京師認真追究起來,絲毫沒有‘風流雅緻’,反而都是種種不堪,不能入耳。
“走吧,我們先找個房子。”柳如是道,營救錢謙益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她需要認真籌劃,同時,她也要悄悄打聽一些事情。
“嗯。”蘇溪又看了眼囚車上的錢謙益,跟着柳如是轉了一個方向。
錢謙益的馬車一路來到長安西門,轉過西公主門,進入了督政院。
這裡是大明六部,督政院,大理寺等的集中之地,除了內閣高官,大明三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集中在這裡。
或明或暗,不知道多少人注視着錢謙益,看着緩緩使近督政院的囚車。
錢謙益這個人太特別了,特別到這些大人們都無法忽視。
他是江南文壇領袖,以前的東林魁首,曾經的皇帝近人,禮部侍郎,身份極度的複雜,現在更是一路從江南押送入京,身陷囹圄。
或明或暗觀察的人,神色都異常複雜,錢謙益下獄,不知道會牽扯出多大風波,還會連累多少人。江南是鄉黨的盛行之地,若是真要株連,後果難以想象。
相對於宮外文武百官的心態複雜,內閣的一干閣老們神色就輕鬆多了。
畢自嚴,靖王,孫傳庭,汪喬年都在,鄭友元擡着手,彙報道:“諸位大人,京城的輿情已經都轉向錢謙益,對於‘宗室降爵案’的討論基本上被遮蓋過去,宗室那邊雖然偶有些怨言,但沒有大亂子出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事情發生……”
畢自嚴臉上難得有笑容,看向孫傳庭道:“孫閣老這個手段確實不錯,‘降爵案’通過,算是千秋功德,日後‘宗室’再也不會成爲我大明的包袱了。”
除了靖王,其他人都微不可察的點頭。
宗室的問題已經纏繞朝臣幾十年了,當初‘國本之爭’中就有提及,但神宗皇帝退讓已經讓朝臣很滿意,在福王就藩過程中的封邑,建造府邸等各種所需,還有大量的賞賜,外廷文官都沒有過多堅持,這也讓宗室再一次膨脹,進而無從約束,尾大不掉。
宗室不僅佔盡了天下良田,龐大的歲祿,外加衍生出來的各種特權也讓文官集團大爲不滿。
當今皇帝屢次對宗室出手,外廷雖然有些微詞,心裡都是異常痛快,高興。這一次的‘降爵案’也算是某種延續,外廷的這些大人們都非常堅定,團結一致,某種程度來說,還是外廷的大人們第一次這麼齊心協力的做一件事。
畢自嚴目光轉向靖王,汪喬年,道“接下來就是‘審判’,督政院,大理寺準備的怎麼樣了?”
這兩人也都知道,楊漣,王紀等人已經送到天.津衛,最遲今天晚上就會裝船送走,南直隸那邊估計也已經差不多,這一口氣要‘調任’兩千多人,對內閣來說也是不小的壓力,需要格外的謹慎。
靖王與汪喬年對視一眼,道“督政院已經準備好了,擬定了七條罪狀,都查有實據,無可辯駁。”
畢自嚴點點頭,靖王儘管在‘降爵案’上對他有所不滿,可做事向來穩妥,不用擔心,目光看向汪喬年。
這個人是破格提拔,根本是因爲要提升大理寺的地位,他的能力倒是沒有具體經驗過。
汪喬年現在已經破爲鎮定,看着畢自嚴,微微傾身,道“大人放心,大理寺業已準備妥當,絕不會出亂子。”
畢自嚴看了他一眼,又轉向孫傳庭,道:“這件事孫大人來統籌,務必要穩妥有序。這件事了結,我們還有很多細碎的事情要做,已經年尾,不能再耽擱了。”
“是。”孫傳庭應聲。他現在已經發現,內閣雖然沒有派系,但並不協調,每個人似乎都有自己的立場,畢自嚴並不能完全掌控內閣,一系列的政務還是在藉助皇帝的既定計劃以及威望來推動。
‘這就是皇上要我加入內閣,並且協助畢閣老的原因嗎?’孫傳庭不動聲色的環視一圈,心裡自語。
內閣在外面商議,朱栩的班房內,曹化淳也已經奏報完了。
“頭皮太癢水太涼,名節千古盡成殤……”
朱栩放下手裡的奏本,輕嘆一句。大明不缺乏錚錚鐵骨之人,卻總被一些軟骨頭給遮蓋了,着實是可憐又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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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化淳完全沒有聽過這麼一句,頓了頓,道:“皇上,可有什麼吩咐?”
朱栩隨手又拿過一道,邊翻着邊道“內閣那邊是準備怎麼做的?”
曹化淳轉頭看了眼,道“內閣打算明天開審,可能會用三天審結,然後專心於‘新政’梳理,還有就是大演武,皇上大婚,以及明年的大廷議。”
朱栩‘嗯’了聲,道:“讓他們處置吧,內閣也需要鍛鍊一下。對了,準備一下,明天咱們也去看看,錢謙益或許還有什麼後招說不定,朕親眼瞧瞧。”
“是。”曹化淳應聲。
朱栩沒有再理會,低頭看着手裡的奏本。
這是北安南巡撫,溫體仁上奏的。
他在奏本里言稱多爾袞等人行爲很是‘乖張’,不受平王府節制,並且拉攏了琉球,朝鮮等設立的府縣,有成爲‘藩鎮’的可能,希望朝廷能儘快彈壓,以免遼東舊事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