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之蒼老的臉上動了動,渾濁的雙眼閃爍着熾烈的精芒。
這樣的罪名,怕是放在整個大明所有官員身上都找不出一個不合適的!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這是敞亮的警告了!
而且可能是最後的!
不等張輔之思索完畢,有一個家丁跑進來,大聲道:“老爺,廣/東的右布政使姜一洪,按察使陳應元,廣/西的右布政使鄭茂華被判了死罪,已經斬立決了!還有,林大人已經被東廠抓進了鎮撫司獄!”
“什麼!”
張溥雙眼大睜,滿臉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侯歧曾三人也一臉驚愕,眼神涌起了恐懼。
這些人可都是封疆大吏,豈能輕動?這些人,也都是公開支持他們的朝廷大員!
最後的林大人,就是浙/江按察司林贄!
張輔之不能平靜,擰着眉頭沒有說話,心裡一嘆,朝廷終究不會這麼忍耐下去。
張溥知道朝廷要動手了,心底也不安,面上強撐着,看向侯歧曾三人道:“諸位不必擔憂,我們乃待考士子,不曾有罪,朝廷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侯歧曾看着張溥,勉強的鼓起一絲勇氣,道:“張兄說的不錯,我們不曾犯罪,縱有過錯,也不至於下獄!”
張溥聽着侯歧曾的話就皺眉,這分明還是害怕,有了退意。
夏允彝等人心裡很不平靜,畢竟他們不是真的沒有犯罪,不說驅趕蘇/州知府,單說火燒巡撫衙門,燒死諸多官吏,也是不輕的罪過。
張輔之看了眼張溥等人,暗自搖頭。這些年輕人,沒有經歷什麼事情,現在都神情慌亂,六神無主。在張輔之想來,朝廷無非是要行震懾手段,不會真拿江南士子如何,沉吟一聲,道:“行了,你們去巡撫衙門,向周巡撫認個錯,然後寫幾篇文章,怎麼寫,不用我教你們吧?”
張溥哪裡會甘心,向着張輔之道:“多謝叔父,復社乃救國希望之所存,我等斷然不會放棄!”
侯歧曾一臉堅定,接話道“沒錯,大明朝廷上下腐朽不堪,正是我等奮身效命之時,決不能退讓!”
夏允彝心裡雖然懼怕,可也梗着脖子,道:“走!咱們現在去巡撫衙門,要求那周維京放出林大人,‘莫須有’豈可服天下!”
張輔之眉頭擰成川字,神色冰冷。
‘莫須有’?在現在的大明,哪裡還有什麼‘莫須有’!
別說那林贄,就是那號稱清如流水的東林黨人,哪一個又真乾淨!別說其他,單將整個浙/江上下的官吏拉出去砍頭,一百個裡有一個冤枉的都是奇蹟!
張輔之不會讓張溥連累張家,剛要作,一個家丁又急匆匆跑進來,見大堂裡的安靜的可怕,張開的嘴也緊緊合了起來。
張輔之正是心煩意亂,猛的呵斥道“有什麼話就說!”
那下人一個激靈,連忙道:“老爺,張採招供了,東廠的緹騎已經將張侍郎府上給圍了,說是要抄家!”
‘抄家’一出,滿堂皆驚。
哪怕是張輔之也不能淡定了,能抄那個張家,也能抄他這個張家,任他再油滑,這一刻也不能不緊張。
張溥臉色不停變幻,要是張家被抄,他被抓,那一切就全沒了!
他眼神急急閃爍,可面對朝廷暴力機器,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的目光,還是望向了張輔之,現在,也唯有張輔之可以救他,救他們復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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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溥看了眼侯歧曾等人,噗通一聲跪下,咬牙道“叔父,懇請您救侄兒!”
侯歧曾等人現在也醒悟過來,朝廷要收拾他們了,再不求救就沒機會了。
三人也噗通一聲跪下,大聲道“老大人,還望救我等!”
張輔之臉色陰沉難看,他猜不透朝廷這次的力度,他致仕幾年了,朝廷的變化讓他拿捏不準,尤其是那強大無匹的東林黨,真的能一朝覆滅嗎?
不過,眼下張溥必須要保住的,那復社對他也有用,冷眼掃過幾人,他道:“都跟我走,跟周巡撫認錯,要是再敢耍滑頭,休怪老夫無情!”
張溥一聽,大喜道:“只要叔父肯救我,一切都聽叔父的!”他不安的內心安定大半,同時心裡已經在盤算,渡過這一劫,一定有辦法東山再起!
“認錯?要認什麼錯啊?”
就在張溥話語落下,一聲帶着獰意的笑聲傳了進來。
這個聲音張輔之不陌生,他在京城就聽到無數次,臉色驟變,快步向門外走去。
果然,田爾耕一身魚龍服,腰配繡春刀,領着一羣錦衣衛大步而來。
張溥倒是不認識,可錦衣衛的可怕他是滿耳都是,雙眼也緊張的閃爍。
侯歧曾等人跟着忐忑不安,緊緊的跟在張輔之身後。
張輔之蒼老臉上全都是警惕之色,盯着田爾耕,沉聲道:“田大人,你這是何意?”
田爾耕看着張溥,侯歧曾等復社中堅都在,臉上獰色一笑,道:“張老大人,有人舉報你張家侵吞民田,毆傷人命,京城來的三司官員,讓我請您去一趟。”
張輔之一向鎮定的臉上突然間蒼老,劇烈的咳嗽起來,渾身都在顫抖,彷彿就要倒下,壽終正寢了。
田爾耕冷笑一聲,道:“來人,扶着張老大人,其他人,也都隨我走,有抗命不尊,就地格殺!”
張溥等人有心反抗,可看着煞氣凜凜然的錦衣衛,心底的那一絲勇氣煙消雲散。
隨着王象晉,張輔之被抓,標誌着浙/江官宦集團的反對力量開始瓦解。張溥等人的入獄,也將本來氣勢滔滔的結社風潮打入谷底。
魏忠賢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既可以表忠心又可以打擊清流的機會,揮舞着東廠的利劍,在江南瘋狂出擊,從他踏入雲/南,短短不過一個月,江南幾個省,被他殺的三品大員過二十個,四品過五十個,其他不計。
真是血流成河,人頭滾滾,江南官商集團,一片無力哀嚎。
隨着魏忠賢大規模的狠辣出手,周維京的政改開始順暢起來,江南的各種文社也紛紛開始解散。
浙/江的政改最高興,莫過於那些寒門子弟,沒有背景的官吏,他們看到了新的希望。
作爲既得利益團體的江南官商集團,受創最爲嚴重,文院對於官宦子弟的人數有着嚴格限制,這令他們分割出去了最爲重要的東西——‘權力’!
文社還有着嚴格的年齡限制,那些三十,四十,五十還沒有考中秀才,舉人,進士的人,呼天搶地,如喪考妣。
自然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浙/江督政院也招攬了大量的官商之人,殺了一批,也要拉攏一批。
除去已經改爲江/蘇的南直隸,浙/江是江南各方面最爲達的地方,隨着浙/江的‘投降’,南方各地的政改也順暢起來。
儘管江南表面上沒有了反對聲,可內裡的風波,依舊是方興未艾,只是在等待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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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這邊稍定,大明的北方卻又跌宕起伏。
阿敏成了實際上的大汗,無人能抗,作威作福的好一陣子,他分外無趣,野心勃勃的醞釀着要南下,要做‘天可汗’!
多爾袞府邸。
密室內,寧完我躬着身,神色平靜的站在多爾袞,多鐸兄弟面前。
多鐸盯着他,冷笑道:“你還敢回來,不怕我將你交給阿敏?”
寧完我看了眼多鐸,看向多爾袞笑道:“因爲我知道,貝勒不會的。”
多爾袞最恨的是黃太吉,最畏懼的也是他,所以也最瞭解,知道他喜歡漢人,尤其是文人,因此,他也很感興趣。
他神色不變,目光平靜如淵的看着寧完我。
多鐸看了眼多爾袞,見他沒有多說,又嗤笑一聲,道:“不會?我現在剁了你都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