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朱栩帶着張筠等人,在這座科研樓逛着,小半時辰後下樓,在小道上走着,說着,都是政院內的事情。
宋應星,張榮穘陪着,說着一些政院的大大小小事情,或明或暗的在表達困難。
張榮穘仗着身份,跟在朱栩身旁,頓了片刻,道“皇上,現在內閣,戶部卡着政院的預算,遲遲不得過,去年,內閣暗中剋扣了二十萬兩,今年若是繼續剋扣,政院怕是難以爲繼……”
這些朱栩其實是知道的,不止是政院,工部的工程,移民司的錢糧,賑災的錢糧,內閣都在壓縮,千方百計的挪用。
這也是沒辦法,國庫日漸減少,用的地方卻在不斷增加,內閣的一干閣老是愁白頭,拆東牆補西牆。
手心手背都是肉,朱栩慢慢走着,忽然餘光瞥了眼張筠。
張筠眨了眨眼,立即會意,道:“皇上,宮裡還有些用度,臣妾回去再看看,或許還能擠出一些來,不如再給諸位大人……”
宋應星看向張筠,神情都是激動,政院太缺銀子了。
張榮穘就是讚賞與欣慰了,這纔是中宮之主該有的風儀!他們張家的皇后若是一直如此,何愁地位不牢!
朱栩微笑,隨即不動聲色的道:“朕內帑還有一些,再從其他地方湊湊,給你們湊個五十萬,這件事就我們幾個知道,不要傳出去,要是讓內閣知道了,找朕麻煩,可別怪朕再要回去……”
宋應星聽着大喜,當即就要行禮,朱栩扶了他一把,道:“免了,朕知道,你們的銀子都是當做兩瓣花,內閣那邊也是,你們體諒一下,少些抱怨,多做事,內閣諸位閣老都是賢臣,沒誰貪污,苟且謀私,在國事上難免有分歧,關鍵是要管控好,不要擴大,更不能抱團相抗,再搞一個什麼政院派出來……”
雖然朱栩說的和風細雨,平平淡淡,但宋應星,張榮穘等政院高層不啻驚雷。
政院派,這個在民間或者在朝野早就風雨全城,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有點破,並且認爲這個‘政院派’就是眼前皇帝陛下刻意培養的。
宋應星等人頭皮發緊,相互看了眼,宋應星萬分小心的道:“啓稟皇上,政院從未有結黨之念,政院上下,不管是衆官員還是生員,都嚴禁勾連,不得拉幫結派,結黨營私……”
朱栩瞥了眼他們,見他們都噤若寒蟬,笑着道:“朕就隨口一說,無需那麼緊張。”
宋應星等人依舊不敢大意分毫,不少人臉上都出現冷汗。
大明的黨爭追溯不知道多遠,但從嘉靖之後,越演越烈,到天啓朝到達了高峰,但現在,朝野哪裡還有人敢結黨?
盛極一時的東林黨何在?閹黨何在?
誰人又敢輕觸這二字!
朱栩是點到即止,漫步的向着藏書樓走去。
皇家政院,這個地方現在已經漸漸惹人注目,將來註定會成爲一個不可忽視的地方,若是這個地方結黨,後果比東林可怕!
宋應星負責政院具體事務,他已經隱約發現,政院的生員,甚至是教授,博士對待政務有諸多不同的想法,觀點,一些人漸漸劃分圈子,雖然還沒有成型,但已經有了輪廓,這要是繼續發展下去,政院出現三五個‘朋黨’,那後果太可怕了!
之前他們還沒有在意,現在經朱栩這麼一點撥,宋應星,張榮穘等人對視,面上凝重。
若是政院真的出現了朋黨,那首當其衝的便會是他們!
幾人對視着,心思各異,跟着朱栩走向藏書樓。
一陣子之後,衆人穿越勵行湖,以及一些小花園,來到政院偏西的一座偌大的四層樓,看上去就書香濃郁,給人崇敬感。
宋應星已經收斂心情,看着這座大殿,道:“皇上,這座藏書樓,目前藏書有八十多萬冊,每天都在增加,臣等正在盡力收集各種古籍,孤本,殘本,做修復,保存等工作,同時刊印而出,分發給各地藏書樓,每天來這座藏書樓的各地讀書人數以千計,很多人都一進去就不出來,政院周圍的房租已經比前幾年長了一倍……”
朱栩揹着手,看着這座樓,目光熾熱閃動。
大明不缺讀書人,但缺書,缺能借到書、看到書的地方,一般的小富之家,想要培養一個讀書人,都要緊衣縮食,付出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努力,大多數還未必能‘一朝高中,雞犬升天’。
這個藏書樓,有着朱栩的一個巨大的期望,現在,已經邁開腳步,初建雛形,他要做的,就是繼續支持,靜等着開花結果。
朱栩想着,便擡腳上去。
宋應星跟在身後,道“皇上,一共四層,每層都有三間大的讀書殿,同時容納五百人,每一層都是按照經史子集劃分,還一些農工商以及諸子百家的書,都是臣等通過各種渠道收集而來,整理而出,供所有人閱讀,抄錄,並無限制……”
朱栩聽着,恰好有幾個生員下樓,一見宋應星等人,連忙擡手,低聲道:“學生見過宋先生。”
宋應星點點頭,擺擺手,讓他們先走。
這些生員很有眼力,掃了朱栩等人一眼,紛紛快步離去。
宋應星低聲道:“臣等在這裡嚴格規定,不得大聲喧譁,要是交流,可以去每一層邊緣的知行亭。”
朱栩‘嗯’了聲,上了一樓,悄悄在樓道中走着,觀察着門內。
都是偌大的房間,一個個書櫥橫亙半個大殿,裡面擺滿了書,一個個長桌長椅坐滿了人,低頭看的,抄錄的,默默背誦的,足足有數百人。
這些人有人擡頭,但只是看了朱栩等人一眼,繼續低頭看書,無比的認真,顯然司空見慣,不甚在意來的是誰。
朱栩慢慢走着,透過玻璃窗,還能看到一些政院的人在巡視,不時低聲說什麼,那些看書的人連連點頭。
這些看書的人,從七八歲的孩童,到五六十的白髮老者,甚至還有幾個女子。
在後面還有非常顯眼,畢自嚴的親筆題字:有教無類,道無早晚。
朱栩微微點頭,繞過一圈,無聲的上樓,到了二樓,情形差不多,只是人稍微少了些。
宋應星在朱栩耳邊低聲道:“皇上,這些書籍由易而難,越到上面越深奧。”
朱栩有些恍然,一邊看一邊向樓梯口走去,剛要上樓,朱栩腳步一頓,回過頭,透着門向裡面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小姑娘,低着頭,小表情認真,正在看書。
朱栩打量了一眼,看向張筠低聲道:“你看,那個是不是小香君?”
李香君幾乎是小永寧的小尾巴,永寧在哪,她就在哪,性情乖巧,知書達理,深得張太后以及後宮的喜歡。
張筠看了看,雖然有些遠,但還是能從小半邊臉認出來,剛要說話,只見李香君左側的一個以書蓋臉睡覺的人動了下,書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小永寧睡熟的臉。
張筠轉頭看向朱栩,眨了眨眼。
朱栩也沒料到,在這裡會遇到這丫頭,剛要說話,就看到小永寧的左側,是一個十七八歲模樣,氣度儒雅,面上堅毅的年輕人,正在潛心的抄錄着什麼。
朱栩認了出來,臉上若有所思,看向宋應星道:“永寧在政院的功課怎麼樣?”
宋應星自然看到了睡熟的永寧公主,臉上有些尷尬,道:“回皇上,公主天資聰穎,過目不忘,功課相當好。”
朱栩隨口又道“她邊上那個年輕人,經常來嗎?”
宋應星看了眼,道“皇上說的這個年輕人名叫李定國,他倒是常來,看的多是兵法,聽說,他在軍院那邊表現相當好,呂國公舉薦他去曹大都督軍中歷練……”
朱栩又看了幾眼,倒是比幾年前成熟不少,輕輕頜首,又看着小永寧,心道這丫頭,終究還是孩子。
朱栩等無聲的轉身,直接轉向四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