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仁壽殿。
朱栩帶着小慈燁,在陪着老太妃用膳。
老太妃近來精神越發的不濟,時常昏睡,讓後宮一干人提心吊膽。
飯桌上,只有朱栩與老太妃,外加一個坐在朱栩腿上的小慈燁。
老太妃看着小慈燁,滿臉都是慈祥笑容,滿頭白髮也不那麼刺眼,笑呵呵道“好好,皇帝,慈燁,好,好……”
老太妃坐在那,眼神已經不太好,只是看着朱栩在笑,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高興。
朱栩心裡微沉,老太妃對他是照顧有加,並不是後宮裡的太妃,更像是一個親近的奶奶。這後宮裡,本就冰冷無情,是以這份感情朱栩無比珍視,看着老太妃的神情,他心裡分外難受。
“來,吃。”老太妃拿着一個小糕點遞給慈燁,一臉慈祥笑容。
慈燁擡頭看向朱栩,眨了眨眼,似有詢問之意。
“太妃給的,拿着吃。”朱栩說道,也不知道小傢伙能不能聽懂。
小傢伙有轉頭看向老太妃,以及她手裡的糕點,好一會兒,才伸出小手接過來。
老太妃臉上笑容更多,旋即又拿出一個,遞給小傢伙,道:“慈燁,吃。”
小傢伙還在抱着手裡的,看着又來一塊,不由得眨眼,好像很疑惑。
老太妃看着小傢伙,繼續往前送,道“吃。”
小傢伙似有難色,又擡頭看向朱栩。
朱栩嘴角動了動,眼神溼潤,老太妃的神智已經有些不大清楚了,心裡越發壓抑,沉甸甸的。
“拿着。”朱栩接過來,塞到小傢伙手裡。
小傢伙倒是很安靜,兩隻小手各抓着一個,小口的吃着。
老太妃很高興,又看向朱栩,道:“皇帝,慈燁,還有淑嫺,慈煊,沒事都帶到我這裡來,我這裡好吃的可比你乾清宮多,老太婆會做的,御膳房都未必有……”
老太妃說的是抑揚頓挫,滿面紅光,朱栩臉上雖笑着應和,心裡越發不安。
不到小半個時辰,老太妃就昏昏欲睡,搖搖晃晃,朱栩連忙讓宮女扶着去休息,同時命太醫好生照看,有什麼事情,立即通知他。
朱栩帶着小慈燁,滿懷心事的出了仁壽宮,轉向慈寧宮。
這個時候,張筠與張太后正在閒聊,一見朱栩進來,連忙起身,朱栩擺了擺手,將小慈燁遞給宮女,坐下看着兩人道:“朕剛從仁壽殿出來。”
兩人看着朱栩的表情,哪怕他不說也猜到了。
張太后輕嘆一聲,道:“太妃已經八十多……太醫那邊我問過了,說是熬過了去年冬天,今年應該是無大礙的。”
一個八十多的老人,什麼事情的都可能發生,朱栩沒那麼樂觀,微微點頭,又看向張筠道:“太妃速來喜歡你,沒事就去看看,替朕陪陪,帶上幾個孩子。”
張筠抿了抿嘴,道:“嗯,臣妾知道。”
朱栩沒有再多說,心裡長長嘆了口氣。
在慈寧宮坐了一陣,朱栩與張筠返回坤寧宮,讓人將慈燁送回鳳藻宮。
外廷的大人們依舊忙碌不休,內閣忙着梳理政務,一條條在‘新政’之下的政策,如過江之卿般出現,頒佈,實施,大部分都是針對地方的。
這種‘行政命令’,在紛擾凌亂的大明官場究竟有多少作用還不得而知,但與之配套的監察手段同樣在不斷髮展,刑獄司,督政院,大理寺以及二十二道巡政御史,都在強力的推動這些政策的落實。
加之各地巡撫對地方的掌控在慢慢滲透,加強,‘新政’的威力在不斷實現,自然,引起的反彈無聲中也在累積、醞釀,發酵,等着爆發。
孫承宗等人忙着新的‘軍改’大略,有了朱栩的反駁,他們只得修改,並且對很多手段進行剔除,對一些含糊的政策進行明確,工作量非同一般,主要是費盡心思,要在朱栩的想法與大明社稷安危之間找到平衡之處。
這很難,卻不得不做。
不管朝廷高層如何,普通百姓還是一如往常的生活,感受着大明這些年的變化。
或許是大明不斷的剔除威脅,亦或者是‘新政’帶來的美好憧憬,京城的百姓精神勃發,笑容宴宴,走街串巷,商販如龍似水,喧鬧聲不絕於耳。
馬祥麟,張鳳儀夫婦出了宮,向着城南走去。
“少將軍,這城南熱鬧之處在皇家政院,聽說那裡啊,每天不知道多少文人騷客進出,開壇授課,亦或者是文會,還有學派之間的辯論大會,都是大家名儒,向來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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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祥麟夫婦身後,有個青年人跟隨,算是他們秦家的家將,這次一路護佑他們一同進京。
馬祥麟聽着,忽然轉頭道“對了,子傑,我聽說,你之前一直想要進皇家軍院?”
他身後的人,名叫田仁卿,貴.州司州人,田宗顯的後代,在貴.陽保衛戰表現很突出,被魯欽推薦給了秦良玉,隨後多年一直隨秦良玉南征北戰,功勞不少,與秦家的關係也是相當的親近。
這個人說起來有些傳奇,他本是讀書人出身,是天啓六年的進士,這對很多人來說,已經是‘末屆進士’,很榮耀。因爲這些人抵制朱栩登基以來的每次科舉,並且不願意承認。
田仁卿對當時的官場失望透頂,棄筆從戎,這也有六七年了,軍職慢慢升到了校尉,如果‘軍改’完成,他將是一箇中校副團長。
田仁卿聽着馬祥麟的話,頓時憤憤不平,道:“本來應該是我的,但有一個王八蛋突然插隊,搶了我的名額,爲此我還給兵部寫過投訴信。”
雖然行伍相對官場要乾淨一點,但這種事也免不了,張鳳儀習以爲常,不奇怪的道:“那後來?”
田仁卿神色得意,道:“兵部批示軍法處調查,那家人嚇了一跳,說那個人今年會申請退學,將名額還給我,最多八月,我就要去軍院報到了。”
張鳳儀搖頭失笑,就是現在官場清明一點,要在放在以前,只能悶聲吃虧。
馬祥麟剛要點頭,忽然心裡一動,道:“子傑,朝廷正在準備對察哈爾用兵,你有沒有想過去撈一份功勞再去?”
田仁卿雙眸陡然熾熱,看着馬祥麟道:“少將軍,你有門路?”
張鳳儀好奇的看向馬祥麟,這次征討察哈爾,所有人都知道事所必行,只是不知道她夫君有什麼門路。
馬祥麟頗爲神秘的笑着道“我二叔之前奉旨參與了遼東一些戰事,與熊廷弼總兵有些交情,若是我寫信去,想必會賣一點面子。”
張鳳儀頓時會意,白了他一眼。秦家現在在軍中的分量不同一般,熊廷弼即便不考慮交情,也要想想馬祥麟這個秦家少將軍的分量,這點小事,多半會點頭答應。
田仁卿雙眼大睜,擡手道“多謝少將軍,我要是能去遼東參戰,回來一定給你送一罈好酒!”
“就這麼說定了!”馬祥麟大喜,他沒別的愛好,就喜歡好酒。
田仁卿大喜過望,整個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在他看來,明朝對付一個察哈爾,那是綽綽有餘,這份功勞就是白送的,以此機會再進入皇家軍院,畢業之後,說不得還能再升一階,會有更好的去處!
以他的資歷,將來成爲獨領一軍的總兵都有可能!
想想,他就忍不住的激動起來。
三人腳步不停,走了一陣,張鳳儀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院子,這不像是人家,裡面還傳出來一些嘈雜的聲音,不由得奇怪的道“這裡怎麼這麼多院子?”
馬祥麟走近幾步,道:“應該在織布坊,染布坊一類,我聽說現在開了海禁,南直隸那邊都是西夷人的商船,他們都是按船來買東西,南直隸那邊一些商戶多年的庫存都賣完了,京城這邊大概也是。”
張鳳儀是有所耳聞的,望着那些不大不小的矮牆院子,道:“嗯,像是織布的聲音……”
張鳳儀話音還沒說完,田仁卿忽然頓住腳步,雙眼直愣愣的看着一個打開的院子,有兩個女子從裡面走出。
都是一身白衣,一個蒙着面紗,一個英氣十足,身姿窈窕,各有風情。
張鳳儀立即就感覺到了,連忙拉住馬祥麟,悄悄示意。
馬祥麟看着那兩個面向他們走過來的女子,又看向田仁卿,立即微微一笑。
田仁卿也二十六七了,之前他們操了不少心,可田仁卿眼界高,沒有看上的,現在卻盯着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目不轉睛。
不言而喻!
兩個女子一邊走一邊在低聲商量着什麼,眼見三人直勾勾的盯着他們,英氣十足的女子不由得皺眉,冷哼一聲。
蒙着白沙的女子倒是很平靜,對着三人微微示意,拉着邊上的女子快速離開。
田仁卿隨着二人的身影轉動,看着她們的背影,一瞬不瞬。
馬祥麟走過來,笑容曖昧的道:“怎麼樣,喜歡上了?”
田仁卿老臉一紅,連咳嗽一聲,看着兩個人的背影消失,他道:“沒有沒有,就是感覺好奇,這大白天的還蒙面……”
馬祥麟夫妻心知肚明,張鳳儀低聲道:“那你老實告訴我們,你看上的是蒙面的還是沒有蒙面的,我們給你去打聽下,看看她們有沒有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