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眸冷厲,手起劍落,斷臂而飛,血色染了眼。
“啊——”
宇文清月一聲慘叫。
“你傷了許怡然的的胳膊,我便斬你一隻胳膊,記住,這,只是利息。”
“謝靈沁你竟然敢,你……”
一切發生不過也就是瞬息的功夫,快得只是宇文曜聽着謝靈沁的聲音愣了那麼一瞬,快得許怡然的呼吸也只是快了那麼一瞬,而後,心頭瞬間蔓延開的,是感動。
她知道,宇文曜來了,有他在,他們必傷不得宇文清月,所以,她豁然一劍,也要爲他報仇。
“砰啷。”
謝靈沁將那劍往宇文清月的方向一扔,重重砸在地止,“而且,這是你的劍。”
周身冷得沒有一點溫度。
寒風夜華好像爲她凝上一層冰霜。
宇文曜看着她,只是看着她,那鳳眸時黑浪翻滾,層層涌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謝靈沁呢,對上宇文曜的目光,不閃不躲,那星眸裡,以前是一片燦爛星華,而今卻是黑浪般的瘡痍。
她青色粗衣,一身風塵,眸若凝霜,他錦衣華服,不染纖塵,眸中幽然。
四目相對,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般長久,而這這個紀紀,如此冰冷。
“太子皇兄——”
宇文清月在嘶聲痛喊,似乎方纔驚回宇文曜的魂,而後,偏頭,看着宇文清月斷掉胳膊,看着那血口。
血在流,不過,已然被宇放清月自己點了穴,流得少些了。
“太子皇兄,你還愣着做什麼啊,你不是來救我的嗎,不是來幫我的嗎,你……”
“住口。”
冷冷兩個字,似千斤重重壓下,叫宇文清月瞬間住了嘴,定定的看着宇文曜,竟叫她明明痛,卻生生被那氣勢所攝,不敢發出聲響。
風,明明颳得厲害,卻又突然好像很靜。
而無聲中,層層圍擁而至,似黑雲般,瞬間將宇曜和宇文清月包圍。
“殿主,靈沁小姐。”
綠嫵當先在前,凝目嚴肅。
“太子皇兄,我們被包圍了。”
宇文清月見此,白着臉從地上坐起身來,一瞬不瞬的看着宇文曜,“太子皇兄,你有沒有帶人來,我們……”
“信口。”
宇文曜再是兩個字,這下,宇清清月是徹底的沒了了聲兒,然後恨極的看着謝靈沁的方向。
“其實,死在這裡也是挺好的。”謝靈沁道,轉身就走。
“你已經奪了她一條胳膊,是否,就可以放我們離開。”
身後,宇文曜終於開口,他看着謝靈沁,一瞬不瞬的眼神,好像生怕錯漏一絲,她就離開了似的。
她真的,瘦了秀多啊。
“呵,果然是兄妹啊,宇文太子竟還如此有良心的嗎。”謝靈沁腳步停下,沒有再多看宇文曜一眼,話落,而對着綠嫵等人道,“殺——無——赦”。
那般鏗鏘有力的話,風過,將這有力且冰冷的字眼吹進宇文曜的耳膜裡。
那是一排偶至寒的涼水,澆得他瞬間血液凝固。
她,恨他至此。
想要殺了他。
暗處,又有數十名黑影突然而落,瞬間將宇文曜與宇文清月再度緊緊包圍。
可見都是天機殿的高手。
而最外圍,謝靈沁已然翻身上馬,作勢就要急速離去。
即使是他的屍體,也都不想污了自己的眼嗎。
他如此恨她,他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呢。
心頭難言的苦澀蔓延至心底。
沁兒……
“謝靈沁。”
宇文曜在謝靈沁正要一夾馬腹離開那一瞬間出聲,叫住了她。
時隔這般多日,她的名字從他的嘴裡出來,好像都含着濃濃的深沉與空洞。
“謝靈沁,我是愛過你的。”
宇文曜道,即使,心頭難言苦澀瀰漫,即使,他想說的,明明就是,我愛你,從未改變過。
“嗯,你也殺過我,只是我命大。”
謝靈沁道,並沒有打算停留。
“哼,謝靈沁你以爲你是誰,我告訴你,我太子皇兄那夜與李傾玉獨處一室,待到天明方纔出來。”
身後,氣極的宇文清月突然大聲道,那話,一字不落的吹進謝靈沁的耳裡,謝靈沁手心微緊,心痛得緊縮成一塊,不過瞬間,好像五臟六髒六腑都是生生的抽疼的,然而,她依然脊背筆直,的坐在馬上,那臉色,比之方纔,更要冷,她看着一旁的許怡然,“看來,我方纔是不是不該只奪了她一隻胳膊,該也封了她的嘴。”
“你敢,你……”
“聽風。”
宇文曜突然對着暗處喚,當下,聽風與聽雨立即出現在宇文曜身後,他們看着太子,又看着謝靈沁,沒有人比他們還要沉重。
而聽見,倏然擡手,點住了宇文清月的聲穴。
宇文清月惱怒的看着聽見,可是,啊呀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謝靈沁,我不會是一個人來,你這些人,也不一定會攔得住我。”
“那宇文太子便試試好了。”
“謝靈沁!”
宇文曜又一嘆,“你恨我嗎?”
“恨啊。”
謝靈沁轉眸看着他,“我的恨,遠比你所理解的還要深還要濃。”
宇文曜身子微微一顫,看着謝靈沁,看似,泰然自若,可是,只有他知道,他寬袖下的手掌在不停的不停的壓制,壓制,再壓制。
“宇文曜,我們之間,不止是你會騙人,我也會騙人。”謝靈沁突然無比哀涼的笑了笑,笑意不達眼角,反而叫人方圓百里好像都浸了寒意。
宇文曜心頭滯了下。
一旁,許怡然的心頭,也突然墜了下。
“我太相信你啊,即使我早就隱隱猜到,一直以來,就是你和宇文案聯手不給我解藥,畢竟,你是太子啊,你那般愛我,怎麼就捨得看到我受一絲絲痛呢,所以,我告訴自己,你不會的,是我想錯了,你只是在一個身世坎坷的胞弟與最愛的女子之間,有一瞬間的迷茫,不知如何取捨,以你之慧,總會有一個萬全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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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靈沁道,她看着宇文曜的眼睛,眸中淒涼而可笑。
宇文曜最是心頭一動,“你,你早就有所察覺,你……”
“是啊,可是,眼看着我一次又一次毒發,你卻仍然拿不得解藥,剛開始我不懂,後來,我懂了,宇文安他是你弟弟,最是聽你的話,他怎麼會如此的爲難我,除了是因爲你的授意,我找不出第二個解釋,可是……”
謝靈沁擡手,撫了撫眼角,她以爲,她還有淚的,結果沒有。
她冷笑一聲,“可是,我沉浸在你親手給我營造的歲月靜好中,不得自拔,拔不出來。”
謝靈沁邊說邊笑,那笑,如此蕭索,叫宇曜眼底光束一點一點掠起刀光劍影,卻脣瓣發乾,好像發不出一個音來。
“爲了讓我對你死心塌地,你還故意叫宇文安給我下藥吧……”
“沒有。”
宇文曜突然冷聲否認,聲音有些氣息不穩,“我是叫他將解藥控制着,這也是爲什麼我當初讓餘輕逸親自去西拿解藥的原因,可是,關於宇文安對你下藥,這事我並不知道,我做過的,我承認,我沒做過的,我可以解釋。”
即使,你已經不想聽這個解釋了。
“呵……”謝靈沁星眸裡冷意浸寒,“宇文曜,是與不是也沒那般重要了,你所做的又何止這些,那日,溫泉池出來,我毒性發作,你本來想以內力幫我壓制,卻又說怕與許怡然的內力起了衝突,可是,果真是如此嗎,宇文曜,那是因爲你體內的功法,本來與許怡然的就同出一宗吧。”
謝靈沁話落,許怡然面色一震,似乎意外,又好像不意外。
顯然,他知道,只是意外,謝靈沁竟然早已經知道。
“你是怕一下子激起我內心的記憶,不受你控制,所以纔看我痛苦着,也不救我吧……”謝靈沁字字冷笑,“宇文曜,我愛你,我更信你,無條件的信任你,在你面前我放下所有防備,可你呢,卻對我處處耍弄心機。”
“你當初說,宇文安五歲時,看了不該看的,是看到了雲衣裳我母親吧,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是因爲,我娘她心地純善,雖然與皇上爲敵,卻也不忍心見宇文安小小年紀便不知世事,所以,他動用了雲族靈術,讓他恢復神智,只是天果循環,哪有這般好的事,必定是犧牲爲代價,所以,他的雙腿廢了,至於你身上的雲族靈氣,想必也是我娘後來實在是想求着萬事盡好盡美,給予你,讓你對宇文案的身體進行疏導,才能讓他這般多年,時而能行走些,宇文案……”
謝靈沁近乎諷刺的看着他,“我說得對嗎。”
“對,你說的一切都對。”
“可是,你卻是如此的忘恩負義,我母親,終歸是看錯了,才能在十多年後,讓你這般在殘害她的女兒,宇文皇室多薄情,終是,沒有一個例外。”
“許怡然,這些日來,你一直沒說,那日賜婚宴,你之所有的成全,是因爲他威脅你會毀了解藥,是不是?”
許怡然神色一動,閉了閉眼,沒有回答,卻已經是答案。
“你從頭到尾一邊拿着解藥掣肘着許怡然,一邊又制住我,偏我對你愛得死心塌地,如今想來,我可真是蠢不可及。”
“不過,事到如今,有件事,我要問你,我想,你也沒有再說謊的必要了吧。”
宇文曜眸色一緊,心頭的痛蔓延開來,只覺得腳尖都是涼的,可是,他仍然自若的迎上謝靈沁那如利刃般的視線,“你問。”
“五年前,風暖城張家滅門慘案,天機殿的消息,當夜,你去過張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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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曜沉默,須臾,點頭,“是我。”
“不是。”
謝靈沁卻突然搖頭,“宇文曜你對你胞弟果然是極有良心。”
宇文曜心頭一縮。
一旁,已然現身的聽海面色一緊,定定的看着謝靈沁,生怕錯漏了她嘴裡任何一個字。
“這世間,誰能有太子如此身姿,除了你的同胞弟弟,宇文安,我不認爲還有誰會這般,而宇文安,他一直神智有問題,那夜發瘋屠殺了張家,然後,你得到消息,趕到時你就看到了聽海,所以,你以查此事爲由,將聽海收歸在自己身邊,可是?”
謝靈沁話一出,宇文曜眉目生雪眸中起伏厲害。
一旁聽海更是震詫不已,“小姐,你說,滅了張家的是……宇文安?”
謝靈沁看一眼許怡然,以及綠嫵,這纔對着聽海點頭,“對,如果他們已然確定是宇文曜的話,在這樣如今,我已與宇文曜爲仇的情況下,他們爲何沒有直接與你說,他們只是不想讓你衝動。”
聽海牙齒緊崩,額間青筋直冒,“竟然……竟然……”
“不過,你恨宇文曜也沒錯,他與宇文安都是如此的惡貫滿盈。”
“所以,太子就把我拔在你身邊,所以……”
聽海有些不敢相信,搖頭,又點頭,顯然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聽海,宇文安是殺了張家,這點不可否認,可是,他那晚,是中了招。”
宇文曜緊然出聲。
“中招?呵……普天之下,太子你多厲害啊,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還能被人陷害。”
“沁兒……”
“不許這麼叫我。”
“不管你信與不信,他那夜是被閻王殿的二長老算計,所以才……”
“我只關注結果。”
謝靈沁道,沒有一點感情,“今日若你不死,再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謝靈沁的聲音被吹散,卻一字一字砸在宇文曜的心上。
他看着她,看着她青衣粗衫,眉目極其平靜的和許怡然策馬而去,直到最後一片衣角也在眼前消失。
風很冷,很冽,一片山坳處,許怡然看着謝靈沁在清冷的夜風中那毫不情緒的側臉,終於還是開口,“方纔來信說,宇文曜帶着宇文清月跑了,宇文清月受了一點輕傷,宇文曜被劃傷了胳膊。”
“嗯,有些遺憾。”謝靈沁道,聲音沒有半點波瀾起伏。
“如果你……”
“你是想說,沒有讓他死在西夏城外,達到栽髒的目的,有些遺憾。”
“栽髒?”
許怡然有些怔然。
謝靈沁看着他,“對,如果宇文曜能死在西夏,就能順利的挑撥了西夏與北榮的關係,不是對我極其有利嗎?”
“有雷霆暗衛在,宇文曜又芨芨營營這般多年,如何會輕易中招,而且,如今西夏還有內患,當是不可能。”
“但是,我總要以防那個萬一,那個,只要一個行差踏錯,就叫他們兩國聯合起來,而叫我南齊陷入被動的萬一。”
“你難道不是打算讓軒轅獨相幫你嗎?”
“不一定。”
冷風將謝靈沁的聲音浸潤的冰涼,許怡然眉頭鬆動,眸色幽沉,須臾,似乎嘆了聲,“小沁,你有些變了。”
“變好還是變壞。”
“變得……不善良,變得,太過利用人心。”
“許怡然。”謝靈沁突然緩緩的勒停了馬,擡手指着身後,西夏的方向,看着許怡然,又指向東方的北榮的方向,“看到了吧,天地蒼茫,而我只是其中一隻螻蟻,我本無心與天鬥,可是,偏他如此對我殘忍,天不公我,我自然,只能翻天。”
她說得凜然,說得很輕,卻無端霸氣葳蕤,叫人於瞬間,對上那雙堅毅果敢的眉眼,生不出一個不字來。
一旁,綠嫵聽着,看着,脣瓣張了合,合了張,終還是沒有言聲。
“不過……”
謝靈沁話鋒一轉,“如今宇文曜受了傷,吩咐天機殿的人一路攔截,殺不了他,也不叫他好過。”謝靈沁道。
許怡然看她一眼,點頭,“好,傷他,是我心中所願。”
許怡然原以爲這樣說,謝靈沁會有所動容,可是側目一看,謝靈沁依然清冷無波,面上,沒有半點情緒。
“還有,聽海。”謝靈沁對着暗處吩咐,“將宇文曜受傷的消息散發出去。”
空氣中,似乎沉默一瞬,然後,傳來聽海的迴應。
事實接受起來,雖然有些難,可是,也只得接受。
一行人休息沒多久,又繼續出發。
當然,與宇文曜一役,謝靈沁的行蹤也同樣暴露了。
自西夏回南齊,的確合適不過。
然而,在所有人以爲,她會直接繞着西夏回南齊,有心人還準備好埋伏時,誰也沒有想到,謝靈沁竟繞着最遠的路,直入蠻夷。
她要取道蠻夷,穿過那處極寒之地,直達南齊。
雖然路途搖遠,可是,埋伏少。
而且,那日之後,她也想去蠻夷看看。
畢竟,她如今與安尚寧是同一個目標。
再如何,她不要叫蠻夷與她爲敵。
“小姐,去到蠻夷,我們可以去找找你體內解毒的草藥。”聽海在一側道。
“沒有了。”綠嫵回。
“什麼?”
“當日,那西夏太子在率先找到時,就放了一把火,將那草全燒光了。”
“什麼?”
聽海一愣。
而許怡然面色沉下,顯然是早就知道了。
“是啊,現在想想,好端木太了真不是人。”
說這話的是酸皮子,他早就在此地等候,如今匯合了。
而幾人在憂心上火,回頭一看,謝靈沁這個當事人竟然無比坦然,沒有半點慌色。
“小姐……”
聽海上前。
“沒事,生死有命,而且,不說我我沒那容易死的,如今我體內的雲族之術倒是恰好能將那毒性壓制住,挺好的。”
如果那草藥還在的話,許怡然當時就不會受制於宇曜了,所以,謝靈沁是早就猜到了。
“可是,這毒一日未解,你就一日不得安生,屬下如何放心。”
“天無絕路。”
……
馬車一邊行了五日,這五日裡,沒再傳來宇文曜與宇文清月的消息,倒是從蠻夷傳來不少可用的消息,說是蠻夷最近很鬧騰。
蠻夷主君如今有三個兒子,長子椎達木,就是現今的王子,其後兩兄弟,一個敏格木,一個親和木,前者陰險狡詐,後者霸道殘忍,總之都不是省沙的燈。
草原之上,三子爭鬧,每年都會上演,只是,據說這次,鬧得格外兇,只因爲,蠻夷主君病了。
“不得不說,這蠻夷主君病得真是時候,你看,南齊離得遠,西夏要解決內亂,北榮要捉拿我這個逃犯,同時還有太子與皇上的兩相抗衡,一時間,都沒人能抽空出來理治他們。”
晨曦灑落,馬上,謝靈沁以手擋光,看着前方那綠得沒有一點盡頭的地方,似笑似笑。
許怡然看她一眼,會是嘆氣,“可是,如此亂的蠻夷,你卻偏要來。
“安尚寧在這裡,我必須得要來看一看的。”
許怡然無法,突然道,“你最近咳嗽的得少了些,你說,只是端木榮給你喝了一些茶。”
“當是吧,我也沒有每一杯都喝。”
“那我真該去向他討點來。”
“不能全歸於藥,也可能,是我體質好,在逐漸恢復。”謝靈沁道。
天色漸晚,蠻夷的風真的是很大,待在山上,一目四下,都是撲簌簌的響,幾如同雷聲一般。
“小姐,你冷不冷?”
“還好,我們再看看吧。”
畢竟,這裡是能看到蠻夷主帳大營的最佳且最安全的位置。
“小沁,若不然,我們先睡一會兒,你不休息,馬兒也需要休息。”許怡然實在是心疼謝靈沁的堅持。
謝靈沁想了想,點頭,“也好,我突然想吃烤兔了,可有。”
“一定有。”
謝靈沁話剛落,酸皮子就溲的一聲不見了。
蠻夷地處偏僻苦寒,不過,這般多年過去,四下也是一片蒼翠,許多蠻夷百姓穿着厚重的襦裙,牧着牛羊。
風吹草過,將一股溼寒之氣自山的另一邊帶來。
“那邊,就是極寒之地,若想經蠻夷到南齊,就必須經過那裡,不過,那裡很是危險。”
許怡然擡手一指那蒼芒得望不到邊的天際道。
謝靈沁追着許怡然的視線看過去,雖冷,雖寒,卻豁然間覺得,天地如此蒼廣。
“蠻夷沒有山,一履平地,看着,也挺賞心悅止。”
“南齊四季如春,春暖花開,民風開放,相信,你會更喜歡。”
“那到了南齊後,你也會留在南齊嗎?”
風撩起謝靈沁的髮絲,她問。
聞言,許怡然脣角帶了點笑意,看着她,清潤的眼底閃着溫和的光芒,“那你想我留下嗎。”
“我不知道。”謝靈沁輕輕移目,擡頭看天,聲音好像都帶着疲憊,“許怡然,我的心,死了,枯寂得沒有一點生機的現象。”
“我想等着看你真正再笑的那一天。”
許怡然道,聲音輕緩如山間清水而過,流淌至心尖兒。
驀然就讓人心頭微暖。
沐景看着許怡然。
許怡然其實真是長得很好看,他的好看,不是出類拔萃的精緻絕倫,是那種立於羣山大地中獨一無二的清流,叫人只一眼,就能被那種清潤純然吸引,移不開目。
而此時,謝靈沁很感激,很慶幸,自己的身邊,這般多年,一直有着個許怡然。
他守護她,愛她,卻從不多咄咄相逼。
他只溫暖她的世界,從不打擾。
他想要什麼,她知道,謝靈沁從來就知道,恢復過去記憶的她,更加清楚,可是,她給不了。
“許怡然,這一生,我欠你的。”謝靈沁轉身,向另一邊走去。
許怡然卻怔在那裡,心頭劃過苦澀,面上卻依然溫暖如春。
她說這一生,她欠他的,就是說,這一生,她的心裡再也住不進任何人了吧。
“公子,世上不怕有心人。”
綠嫵突然現身,長眸裡是鼓勵的目光,“以前,你不是講嗎,雲姑姑說過,這世間上,你與小姐是最相配的,你們的八字星命,都是最合的。”
許怡然看一眼綠嫵,忽而移開目光,那清潤的眼神裡,裝了春花秋月,裝了世世繁華,卻仍然帶着一絲苦笑。
世上安得兩相悅。
縱然八字,星命,他們都如此合適,可是,心呢。
……
而這時,西夏的消息也終於傳來。
軒轅獨以北榮兵符與端木榮談判,結果,端木榮仍是太子,而軒轅獨不再是那個處處受制的世子,自此,天高水遠,他有他的自由。
至於夏皇,那一夜他與軒轅獨促膝長談,最後不知是明白還是放下。
總之,西夏還是交由端木榮。
這消息是軒轅獨發給謝靈沁的,而謝靈沁收到消息時,軒轅獨已然將兵符暗中交還給了北榮。
謝靈沁明白軒轅獨的用意。
他是想保住西夏,不受牽連。
他雖然不想做世子,不想當這西夏的皇上,可是,他最後還是做了對西夏來說,最有利的事情。
兩國戰火,便也牽連不了西夏。
當然,這也是那日,她與軒轅獨說她給他後符,但是,他能做決定的,不止她給他的兩條路,也是她與夏皇說,應該問問軒轅獨,問問他想怎麼做。
所以,軒轅獨做出這樣的選擇,謝靈沁一點奇怪。
一旁,許怡然看着謝靈沁,卻是眉目愁結,“我本以爲,你是想利用軒轅獨而攻打北榮,如今……我倒是真的越發看不懂你了。”
“硨磲可有消息來?”
謝靈沁卻轉移了話題。
“沒有。”許怡然搖頭,“不過,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只希望,這個端木榮就真的是消停下來。”
謝靈沁將那帶來消息的紙條在空氣中催化,微笑,“世間之事,誰能說得準。”
話落,一陣大風過,颳起裙裾飛揚。
蠻夷雖不如北榮,南齊,西夏怏怏大國幅闊廣袤,可是,區區小國,也是五臟俱全。
街道上,多了了異域風氣,人來人聲,倒也熱鬧,茶館,酒肆,一應盡有。
只是,每個百姓的臉上,似乎,都無形中帶着一種恐慌。
這種恐慌,謝靈沁見過。
前世裡,她去過許多地方,當一個政權被更替,而國情不安時,就會有民衆露出這種對未來的不確定,以後生活的不安定露出這種說恐慌還不說是絕望的表情。
看來,蠻夷內部遠比傳言中的還要亂。
此時,謝靈沁,許怡然,還有綠嫵三人早換了服飾。
蠻夷偶有風沙,三人都以面布遮擋了臉,倒也不會讓人奇怪。
“公子,靈沁小姐,奴婢打聽過了,原來,就在昨日,蠻夷主君昨日病情加重,還吐了血,而敏格木和親和木當即圍了起來,說是椎達木王子暗害主君,幸而黑布衛出面阻止,纔將一場內亂消停下來,如今蠻夷內部一片混亂,雖然還僵持着,誰也沒討到好,不過,這也就是如同一個緊崩的弦,說不得下一刻,就會發生什麼。”
綠嫵小聲道。
“那安尚寧呢。”
“回靈沁小姐,據說,塞姑娘與她的人都不在。”
“都不在?”
謝靈沁倒是有幾分詫異,她就是想打聽得更清楚,才從山下來。
畢竟,天機殿如今被北榮盯上了,更得小心一些,不可多用。
“是的,據說,出事前,就已然離開,離開前,還與椎達木大吵一架,當是鬧崩了。”
綠嫵說話間,小心的打量着四周,聲音更壓低了些,“公子,靈沁小姐,既然塞姑娘不在這裡,不如,我們早點離開,靈沁小姐你的身體也需要好生調養。”
謝靈沁卻沒有很快回答,道,“先找個地方住下吧。”
許怡然自然同意,綠嫵無奈。
蠻夷到底是比不得大國繁華,客棧簡陋,不過也還算乾淨。
“你好生休息下。”
許怡然親眼看着謝靈沁喝了一碗粥後,這纔出了房門。
可是,許怡然剛出去,謝靈沁便撫着脣,將方纔吃下的粥全部吐了出來,然後,難受的靠在牀邊,大喘氣。
她其實,是真吃不下,噁心,反胃。
謝靈沁當然不傻,估摸了下時間,也不可能是懷孕,心中不知是鬆口氣,還是諷刺。
她這身體……
少傾,謝靈沁運氣平心後,這才推開窗,縱身一掠。
……
小半個時辰後,謝靈沁已色打扮成蠻夷的護衛,進了蠻夷的主大營。
不像北榮南齊那般是層疊而起的殿宇,而是古僕瞭然的大營,營上插着蠻夷特有的標誌。
“你說,主君還能醒過來嗎?”
“……誰知道啊。”
“這若是真醒不過來,那,得亂成什麼樣……”
“噓,別說了,一會叫黑布衛聽見了。”
“有黑布衛護着椎達木王子,才叫他們,不敢越前啊。”
“可是兩位世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黑布衛查出來,真是王子對主君下了毒,那,黑布衛是會稟公處理的……”
謝靈沁聽着前面兩名護衛的議論聲,眉頭蹙起,看了眼四下。
……
而此時,客棧裡。
“公子,靈沁小姐不見了。”
許怡然面色一震,須臾,盯着綠嫵,“她一定是懷疑了。”
“屬下也不想的,只是蠻夷此下危機四伏的,我們又人手不夠,靈沁小姐身子又不好,屬下是不想讓公子與靈沁姐身入陷境。”
“可是,你低估了她的固執與絕強,還有,她對安尚寧的情誼。”
“那,公子眼下怎麼辦,靈沁小姐一定是去了蠻夷主大營了,我們需要調派蠻夷的人手嗎。”
“不,你先上山,我去看一看。”
“……是。”
……
而此時,謝靈沁四下搜尋一番後,隱藏在一處營帳外。
“塞雅?哦不,安小姐,我說,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我說了,只要你以後效力於我,我一定保你吃香喝辣,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我呸,吃香喝辣,你能幫我打倒北榮嗎?”
“能,當然能,你看,椎達木不是都被我給打倒了嗎。”
“呵。”
安尚寧冷笑兩聲,“你們而今是平手好嗎,而且,我並不喜歡這樣的談判方式,你最好是先放開我。”
“放了你?都說北榮女子狡猾聰明,我若放開你,你趁機跑了可怎麼辦,要我說,你真是犯賤,那個椎達木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般癡心對他,莫不是……”
男子粗狂的聲音,突然就帶起了淫邪之意,“莫不是,他弄得你很舒服,嗯?”
安尚寧如今早不是當初那個高門宅院裡單純而能隨便被一句話給憋得臉紅的小姑娘了,冷聲一抽,“不管如何,你永遠比不上他,你連你那個二哥都比不上。”
“什麼?呵呵,想挑撥我,北榮女子果然是伶牙俐齒,難怪我二哥叫我小心看着你……哈哈,不過……”
男子突然一把上前抓住安尚寧,“我就叫你看看我的厲害。”
說着,男人欺身而上。
“忽——”
營帳內,燈光閃了閃。
親和木看着四下,正要說什麼,只聽一陣風聲,然後,一絲血線,腥味躥至鼻尖。
再然後,屋內的燈,又亮了。
安尚寧看着站在那裡正緩緩收回匕首的謝靈沁,又看着此時倒在地上,想發聲,卻發不出,只能捂着自己脖子的親和木世子,面色微驚,卻毫無同情。
而方纔還囂張得不可一世的世子,只能是怒瞪着眼睛,最終嚥下最後一口氣,死不瞑目。
“世子死了,會很麻煩。”
安尚寧忙走去營帳門口,撩起一角,朝外看了看,回聲對着謝靈沁道。
謝靈沁看着她,沒有說話。
安尚寧比起以往,更加成長了,若是往常,她會先撲過來,分外驚喜看到她,可是,現在,好眼底閃爍着驚喜,卻能知曉輕重,分得清輕重緩急,知道,要解決眼下。
“你想怎麼做?”
謝靈沁看着她。
“椎達木沒有那麼蠢。”安尚寧卻說了這般一句,“他是故意示弱的,今晚,他會反擊。”
“可是我方纔一路看來,就是反擊,那也是兩敗暗傷的事情。”
“與我無關,我們一起離開。”
安尚寧咬咬牙,看着謝靈沁,“我們可以黃雀在後,待他們兩敗俱傷,再隨便找個人成爲傀儡,自此掌控蠻夷。”
謝靈沁細細看她一眼,星眸裡浩瀚如深,沒有反對。
“你的人呢?”
謝靈沁又問。
“椎達木爲了讓我聽命於他,把安尚羽控制起來了,我要去找她。”
安尚寧說着話,看着謝靈沁,“我知道安尚羽被關在哪裡。”
“一起。”
安尚寧看一眼謝靈沁,“你……聽說你受傷,身體也不好,你……”
“沒事,走吧,我就是來救你的。”
謝靈沁拉着安尚寧的走就往外走。
安尚寧帶着謝靈沁悄悄的走至最北邊一處營賬,還沒有走近,營賬旁一道身影悄聲而至,急聲道,“四小姐,九小姐不見了。”正在這裡,
“什麼?”
安尚寧面色微急。
“屬下方纔去時,那裡空無一人。”
來人話剛落,前方,也就是方纔謝靈沁他們離開的營悵外,頓時吵鬧起來,想必是親和木的屍體被發現了。
火光驟然大一亮,變故好像不過一瞬之間。
“那是椎達木的人,是他趁機發難了。”安尚寧看着謝靈沁,“一定是他把尚羽給控制起來了,靈沁姐姐你先走,我去找他。”
“回來。”謝靈沁一把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