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達木那陰隼般犀利的眼神望過來,敵意幾分。
餘輕逸迎着那視線,挑着眸子一笑,“應當不會吧,昨日你那幾名手下在錦華樓然爲難將軍府謝小姐,且還有太子在場,不過,謝小姐不令沒有爲難他,反而一番言論,給了們留了後路,我想,放眼整個都城,都不會有人會對他們做什麼。”
餘輕逸聲音高揚,城門四下,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再者,昨日錦華樓一事,畢竟,極多人看到,一傳十,十傳百。
更何況,關於昨日的事,椎達木也是聽到了風聲的。
而此時,人羣中的言論很快叫椎達木面色陰沉,可是,他又無比相信他的人。
黑布水是他蠻夷黑布衛中能力極強的一個人,萬不會這般失職。
“若是王子實在不放心,本宮這便命人四下去找,務必尋到他們,可好。”
這是,正在這時,人羣之後,人們只見空中墨影一晃而過,再定晴時,宇文曜雙手負後,悠然落地,他站於餘輕逸身旁,鳳眸劍眉,容顏似玉,霎時間,就奪了天地光色,吸引所有人注意力,叫人稟住呼吸,即使心情洋溢,無盡讚美也生怕打擾了這分美好。
椎達木的視線與太子對上,須臾,從車攆上下得身來,聲音粗礦而悠長,“北榮太子,有禮了。”
而車攆上,安尚寧看着出現的太子,這一刻,眼中暗光流轉,那殺意,轉瞬即逝的掩飾。
“王子的未婚妻倒是與我北榮以前安平侯府的四小姐長得極相像。”
宇文曜的目光這卻已然越過椎達木看向了車攆上的安尚寧。
方纔餘輕逸都沒有揭穿,但是,宇文曜一露面卻立馬說出這一點來,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是嗎。”只一瞬,安尚寧平下心中情緒,款款下得身來,對着宇文曜,盈盈一禮,“民女塞雅。”
“她是我的未婚妻。”椎達木一把拉過安尚寧的手,向宇文與餘輕逸熱情介紹。
“原來如此。”
宇文曜輕微頷首。
“確實有些像,不過,太子,安四小姐早就不在了。”餘輕逸眉極光微挑,明顯在緩和氣氛。
“誒,你家男人跟這個女子仇嗎,這般質疑對方身份?”
人羣中,南鳳販拉拉謝靈沁小聲道。
謝靈沁搖頭,隨後瞅她一眼,“你可別跟我裝,這個椎達木的未婚妻身份,你不知道。”
“就是知道,所以疑惑啊。”南鳳凰倒真是坦蕩。
“你沒見這着四周這般多人,御林軍,百姓,世家顯貴,而他們之中,又曾經有多少人見過安尚寧的,只是心知這種場不好說,可是,此時不說,到時進了宮,或者之後,瞬間輿論起,宇文……嗯,我家男人這是杜絕後患,做小人,實則君子之事,懂不。”
南鳳凰撇了撇眸,“他是爲了你呢吧。”
謝靈沁……
“……當然。”
他是知道,我與安尚寧的交情,以他之慧,明知安尚寧爲何會與椎達木在一起,還是在幫她。
她知道。
而安尚寧也知道,所以,她此時面色複雜,眉心明明在顫抖,卻故作鎮定。
“二位一路舟車勞頓,本宮這就命人去尋王子的屬下。”宇文曜微微頷首,曾經深入淺出,發像不管事的太子,真的處理起事來,是如此滴水不漏。
椎達木自然贊同,“希望我的屬下都安然無恙。”
“稟太子……”椎達木話剛落,便見人羣中幾名護衛上得前來,對着太子拱着手,有些欲言又止。
宇文曜眸色一深,“怎麼了?”
“屬下等人已經尋到黑布水幾人了,可是……”
“可是什麼。”
“太子,還是容後再說吧。”
那人斂下神色,幾分尷尬。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要立刻見到黑布水。”椎達木看着那上前稟報的人,上前幾步,面色凝重,明顯不想讓宇文曜將此給壓下去。
宇文曜其實也眸帶疑惑,與餘輕逸對視一眼,然後又看向人羣中謝靈沁,須臾,心底笑意如羣花氾濫。
八成,又是她做了什麼。
“既然王子如此要求,來人,把他們帶上來吧。”
“太子……”
來人還是幾分猶豫,而後看向黑布水,“王子殿下,不如,尋個僻靜之所再說些事。”
“不,我要見我的人。”
椎達木意志堅決。
那人無奈,在太子的示意下,退下,不一會兒,黑布水幾人便帶了上來。
只不過……
椎達木的面色並不比方纔好看,相反,極其難看。
因爲,他的人確實是個個都安然無虞,但是,全都衣衫不整,一臉春紅盡露,這神態,才經過什麼,是個人心裡都能清楚。
“黑布水!”
椎達木怒斥,“讓你進京來打點,你就是這般行事的,啊?是不是……”椎達木面色一沉,話鋒一轉,“被人陷害?”
“屬下……”
黑布水只記得自己昨夜一夜春情纏綿,心裡愧得慌,他也想是被人陷害,可是,記憶中,是自己全程主導,方纔,在不遠處,他也聽出來,太子的護衛明顯是想給了們留點面子,只是,自家王子以爲他們出了事,所以……
“太子。”
椎達木到底是蠻夷主君的王子,不是沒有智商的草蛋,一身蠻橫霸氣也不是遜的,視線倏然對上宇文曜那從容幽深的目光,“太子,就算是我的屬下行了這不恥這事,你們也好歹給他們穿個衣裳吧。”
這話聽着是不悅的責問了。
宇文曜聞言,看向方纔來稟報的護衛,“回答椎達木王子。”
“稟太子,稟椎達木王子,我們也想啊,只是找得急,而且……”
護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黑布水。
黑布水那個臉黑得啊。
“他們留戀花樓,沒銀子付,屬下找到他們時,他們差點與花樓的老鴇打起來,屬下想帶走他們,那花樓的姑娘們還不依不饒,一路跟着來呢,屬下好不容易……”
來人說到最後,自己都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好像說到這些都覺得丟臉。
四周,突然一片安靜,城門四下,明明圍了裡裡外外的人,卻偏就無人出聲,全部看向跪在地上的黑布水幾人……
宇文曜面色沒什麼變化,只是眼角餘光恰好與人羣中的謝靈沁對上。
“夫人,好樣的。”宇文曜好聽的嗓音在腦中輕輕響起,謝靈沁不自覺的耳垂就燒紅了,連綿至臉蛋。
“喂,你臉紅了,這事兒是你乾的?”南鳳凰距謝靈沁近,清楚看到謝靈沁臉都紅了,立馬小聲問道。
謝靈沁聞言,忙正色以對,“嗯,只是覺得,這,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殘忍?”
這哪裡殘忍了?和殘忍有什麼關係?
最多也就是丟人吧,而且,也是椎達木丟人啊。
南鳳凰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摸着下巴,愣得像隔壁不諳世事的阿花。
椎達木是挺丟人的,原本還想借題發揮,這下,是發揮了,發揮了他們蠻夷的丟人精神。
“回王子,屬下,屬下……”
黑布水一張臉漲得通紅,他就是好女色,可是也知此下是非一般時刻,方纔在花樓醒來,本是想帶着人火速逃離的,誰曾想,就被那老鴇不依不饒的,衣衫本來是穿好的,這才,又扯亂的。
“王子,這裡人多,還是先離開吧。”安尚寧上前一步,對着椎達木低聲勸道。
如今之今,自然是早點散開比較好。
“今日是塞雅爲你說好話,不然……”
“王子,她不會這般好心的。”
“住嘴。”椎達木怒瞪一眼黑布水,壓低聲音,近乎低吼,“這裡是北榮,你想內鬥給我滾回蠻夷。”
黑布水一下子沒聲了。
椎達木臉皮也真是厚,再看向宇文曜時,真笑得出來,“下人不教,讓太子掛心了,慚愧。”
“還好。”
宇文曜微微擺手,手往前一伸,“請吧。”
“等下。”方纔前來稟報的護衛卻突然又道。
宇文曜目若深譚,看向他,“又怎麼?”
“銀子,黑布水幾人的銀子還沒付呢。”
一聽這話,椎達木的面色更黑了,看黑布水的眼神簡直就是失望透頂。
“回頭叫人去太子府取,王子遠來是客,這點銀子……”
宇文曜波瀾不驚的一句話,真是既給了椎達森臺階下,又無聲的壓了他一頭。
“太子府承擔。”
宇文曜笑看着椎達木落下最後一句話。
椎達木……
這才進城,什麼還沒做呢,就撞了一鼻子灰,吃了一肚子氣,着實窩囊得很。
餘輕逸看着昨日還氣勢囂張,此時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的黑布水,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這麼損的手段,除了沁姐沒別人。
而且,還無端的就幫了安尚寧一把。
昨夜黑布水同其屬下的對話來看,很明顯,他深得椎達木重用,卻偏又對安尚寧不喜不敬,而此時這一榔頭敲下來,在椎達木的心裡,對這個黑布水多少是有疙瘩了。
這事,餘輕逸明白,昨夜能與此事的,又知道安尚寧身份的,都明白。
所以,玲瓏巧思的安尚寧又如何不明白。
最終,還是沒有看人羣中的謝靈沁,壓下起付的心緒跟着椎達木向行宮而去。
黑布水等人自然是灰溜溜的跟上。
百姓尾隨一路,終於散去。
可是,這般好的談姿,縱然是太子下令禁止談論,也還是難堵悠悠衆口啊。
午時過後,皇上就下了旨意,着南齊公主,南齊二皇子,軒轅世子,蠻夷王子與其未婚妻進宮晚間小聚。
這是國之禮節,自不可忘。
可是謝靈沁沒想到,皇上這旨意裡,最後還包括了她。
夕陽西下,硨磲一邊幫謝靈沁整理着衣衫,一邊憂從心來,“小姐,奴婢這心裡惴惴,總覺得皇上今夜叫你去,不安好心。”
“呵。”謝靈沁輕笑,“皇上何時對我安過好心了。”
硨磲面色一怔,隨即點頭,“倒也是。”
“放心吧,說是小聚,太子也在,他說過讓我相信他,我便什麼也不用管就是。”
硨磲聽着這話,面色更加複雜,一時沒接話,好半天,看着屋內一角,“小姐,你上次說,那匣子裡是你孃的屍骨,你要送去皇陵,爲什麼還沒有去呢。”
“嗯,時機未到。”
謝靈沁只說了這四個字,眉梢眼角卻都是溫暖的笑意。
“小姐。”硨磲輕聲道。
“怎麼了?”
“奴婢覺得你是被太子給蠱惑了。”
“爲什麼?”
“你以前多謹慎一人啊,若是以往,皇上召你進宮,你必定處處籌謀,以作應對,可是現在你不管不顧,直往宮裡衝,一門心思就信太子了,連自己的性命也全由他。”
“他以後將是我的夫君,信他,有錯嗎?”謝靈沁清冷的眼神看着硨磲,面色突然少有的認真嚴肅。
硨磲呼吸一滯,既而搖頭,“倒也不,小姐,你別忘了,宇文安對你敵意,從沒少過一分。”
“所以,這不正是考驗太子的是時候嗎?”
硨磲無言以對,須臾,興致不太高,“小姐你開心就好,奴婢只會祝福你。”
“他爲我做了這般多,我又爲什麼不能信他呢。”
謝靈沁理理鬢髮,對着銅鏡中的自己,輕輕一笑。
她穿了一身水藍色的衣羣,將將合身,這還是宇文曜命人給她做的衣裳呢。
袖口上以金錢勾織着繁複又層層褶皺的銀紋,流動間,好似流光閃耀,更襯皓腕若雪。
“紫河如今不在,你到時隨我一同進宮吧。”
硨磲聽着謝靈沁的吩咐,怔了一瞬,忙應聲,只是,眼角餘光朝屋內一角那匣子看了看,幾多複雜。
謝靈沁剛收整完好,一道不好的消息便傳進了清水閣。
宗政煦,也就是謝靈沁的表哥出門巡視商鋪時被人行刺,受了重傷。
謝靈沁看看還早的天色,當下叫人備了東西,驅車前去宗政府。
馬車一路而過,都聽到關於宗政府公子遇刺的消息,叫人心之惶惶。
“小姐,你不必擔心,宗政公子定然不會有性命之危的,方纔來傳消息的人不是也說了嗎,性命無虞。”
硨磲寬慰道。
謝靈沁看她一眼,面上鬱色不退,“我知道,肯定性命無虞,表哥若真是死了,會徹底動搖宗政府之心,高座寶座上那位,也會害怕我來個魚死網破的。”
“小姐你如此肯定是皇上所爲?”
“冥瀾來消息說,現場乾淨利落,像極了雷霆暗衛的手段,而且……”謝靈沁脣間掠起森冷的笑意,“京中最近雖來了各方人士,可是在即將進宮的時候,來這一出,我不相信,除了皇上,還會有誰會這麼不識時務。”
硨磲看着謝靈沁,一縷光暉自車窗灑落,她纖細柔美,卻星眸含威,齒如瓠犀,美目盼兮,濃如黑羽的睫睫輕微顫動,清絕得如一幅既定的水墨畫,而她眼裡的堅定卻一點一絲的透露出來。
即使明明險機重重,對於自己認定的事,卻依然固守堅持。
“小姐,如果太子真的能爲你袖手天下,錦世繁華,奴婢,忠心祝願。”
硨磲道,似乎嘆了口氣。
謝靈沁當然不知這一刻,硨磲的內心裡做了多麼大的交戰,側眸笑看她一眼,“自然。”
馬車在宗政府門口停下。
不過,謝靈沁剛下馬車,緊隨着,別一輛馬車也停下,車簾掀開,是李傾玉。
幾日不見,其他都沒變,只是看向謝靈沁的眼神,越發不帶好意了,而她的身旁跟着戚如風。
那幅恨不能殺她而後快的眼神,着實叫人也想分分鐘了斷了他。
“聽聞宗政公子出事,皇上特令我來看看。”
李傾玉打着皇上的名義,謝靈沁還能說什麼,微微笑笑,“那我代我表哥多謝了,管家,帶路吧。”
“是。”
“謝靈沁,你說是不是你命不好,克自己不說,還克你外祖家,這還累及宗政煦遇刺。”
幾人一步入宗政府,戚如風那討人厭的聲音便響起。
硨磲面色一暗,正想反駁,卻被謝靈沁一個眼神阻止,然後,謝靈沁腳步微頓,轉身看着戚如風。
陽光下,謝靈沁面色溫和,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叫戚如風面色驟然一變。
------題外話------
新枝在開始存稿,給你們一個爆更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