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這般多年,爲了你娘宗政小姐一直守身如玉。”
天星道。
謝靈沁……
mmp。
這有什麼好說的,兩個當事人都死了,有什麼價值。
謝靈沁打量着天星,面前男子二十歲左右,面龐光潔,頭上一圈草繩,兩縷不長不短的墨發垂落耳側,穿着尋常農戶衣裳,站得二不掛五,夕陽照下,還真有點痞痞的味道,這會子被謝靈沁一個勁兒的盯着瞧,立馬心虛的笑笑,“那個,除了知道老大當年最愛你娘,還生了聃聆公子,又被當今皇上暗害外,其他,一無所知。”
這,是實話。
雖然姿態不羈,可是,謝靈沁看得出來。
所以,心裡稍微滿意了。
“你們以前,有暗中關注過我?”
謝靈沁又問。
天星點頭,“以前都和老大生活在城外三里屯,不過,老大會時不時的帶着我進城購物,便會來暗中看你,還有公子。”
“所以,我過去受那般多的委屈與欺凌,你們也是知道的。”
“是的。”天星似乎知道謝靈沁想知道什麼,又道,“我也曾問過老大,爲什麼看着你受苦而不幫你,可是,老大說,你只有這樣方纔能活下去,方纔能不叫人生疑,不叫更多人覬覦,你身邊的人強不算強,要你自己強大了,那才能舉足若輕。”
謝靈沁心神微動。
這話,當像是雍王爺說出來的。
不過,謝靈沁眉宇間仍是幾分疑惑,“那,我那日被謝靈玉誆騙出府,被抓,你們,可知道。”
“知道。”天星點頭,態度恭敬,“其實,那夜,老大便已對我下了令,說是到了萬不得已時,救你出去,可是,待我們暗中趕到時,你已經不在那處宅院裡,還安然的出現在將軍府,我們雖有所疑惑,不過,當時城裡賢王雙四處追查,以防萬一,我等就急急的出了城。”
謝靈沁點點頭,明白了。
所以,只是,他們來晚了,而原主就死了,她來到這裡。
所以,人算,真不如天算。
“不過……”謝靈沁看着天星,“那夜在寨子裡,我見你和你的手下,不止說是功無不錯,還可謂是百般精通,一個賊匪,就算是以後要保護我,也不置於十八般武藝吧。”
“我也不知道。”天星眉定間也有疑惑,既而咧嘴一笑,“反正,老大自來就是這般要求我們的,不過,老大死後,我也在想,老大似乎對我們要求真的極高,所學太多。”
“嗯,你先下去吧,如果缺銀子,來告訴我。”
“是。”
天星身形一閃退下。
謝靈沁卻站在那裡,久久不動。
雍王爺的遺體已經被皇上暗暗下了皇陵,看似一切事情都塵埃落定了,可是,她卻總覺得好像身處一張密密麻麻的大網中,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恍神之時,又覺是置之網外。
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莫來由心緊。
忽的,謝靈沁撫着胸。
這久未發作的毒,真是不打一點商量,再度襲來。
看來,之前宇文曜給她吃的藥已經徹底沒了效用,眼下,只能靜待餘輕逸的解藥了。
一直待到體內那種百蟲噬心之感一點一點消失,謝靈沁這才撫幹額間的汗水,直起腰來。
閻王殿,若是查不到誰對我下毒,總一日,我必將你給踏平。 “誰,出來。”
驚覺暗處有聲響,謝靈沁當即一喝,袖中銀針蓄勢待發。
“小姐,是我。”酸皮子幾下掠了過來。
“怎麼了?”謝靈沁暗暗呼口濁氣,問。
“小姐,小的偷到你要的人了。”
聞言,謝靈沁眉眼一定,看着彎着腰,笑得諂媚的酸皮子,“比我意料中快了一些。”
“那,小姐,你如果沒準務好,我這就把人給扛回去,下次再支偷?”
“打回去?”謝靈沁一看到這個酸皮子心情就挺好,聽他這般一說話,又笑,“看看你那臉上的紅痕,偷個人不是那般省心的吧,還下次再偷。”
“嘿嘿嘿。”被謝靈沁一語道破事實,酸皮了撫了撫精瘦得跟猴似的臉,“小姐英明,不過,小姐啊,小的知道一個極其優雅的地方,特別適合兩個人獨處,要不要……”
酸皮子的話被謝靈沁一個意味幽然的眼神打住。
“別亂想,我找這個人有用。”謝靈沁道,不過,並沒有讓酸皮子急着帶她去,而是先去找了冥瀾。
“小姐放心,屬下這就暗中去宗政府觀望一下。”
“嗯,我總覺得五公主這次回京不簡單,你去看看,確保我外祖他們安好就行。”
直到冥瀾退下,謝靈沁這才示意酸皮子帶路。
彩霞鋪了一層層,可是天際處那沉沉烏雲,好像幾日都未曾散開過。
酸皮子一直帶着謝靈沁到了一處偏僻的屋舍,這才停下。
“你就把他丟在這裡?”
謝靈沁四下看一眼,到處蜘蛛網,這……
比起白玉的品味來真沒點好。
“屬下這不是怕被人發現嗎。”
“走吧。”謝靈沁蹙眉示意酸皮子往前帶路。
門一開。
謝靈沁有些錯愕。
原來,還別有洞天。
門一打開,不是進屋,而是走進另一條巷子。
這巷子。
謝靈沁知道,是都城的三流九巷。
想當初,二姨娘就是被驅趕到這裡,然後被侮辱後,又被謝靈玉給弄死。
一走出來,就能聽到鶯鶯燕燕之聲不絕於耳。
“這裡人多嘴亂,可是卻很安全。”
酸皮子道。
謝靈沁點點頭,倒是不置可否,只是,腦中想像了下,那般乾淨的一個人給弄這裡來,倒着實是讓人……
畫面有些美。
酸皮子對這裡很熟悉,一路穿插而過,都沒遇到人。
然後,酸皮子這才擡手敲着面前一扇硃紅色的略爲破舊的大門。
“誰啊,沒鎖,自己進。”
裡面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
這聲音……
謝靈沁斂了瀲眉,跟着酸皮子走了進去。
院子裡到處都晾着女子衣裳,脂粉香濃。
一名身着豔麗卻長相古典的女子正掐着腰站在門口,目光自酸皮子,謝靈沁臉上掠過,然後一笑,“我說,酸皮子,你帶這麼一個水嫩美人兒來我這髒亂地,不怕污了人的眼。”
“你是,蘭香姑娘。”謝靈沁上前一步,輕聲開口。
女子聞言,輕微一怔,看着謝靈沁,“哦,如你這閨閣女子竟然識得我。”
這話,還挺有那麼一點淡淡的傲氣。
女子極年輕,不過也就比謝靈沁大上一兩歲而已,可是,眉宇間那種歷經風塵之氣,毫不掩飾。
“蘭香姑娘之名,誰不知。”謝靈沁擡手一拱,“有禮。”
叫蘭香的女子面上極是詫異,如她們這一行的女子,能不得人唾沫星子就算了,而且,還是這般看去水嫩絕色的大家閨秀,看着她,神色從容,波瀾不起不說,還對她問禮。
這般多年了,有誰真的對她如此平等過。
就連與她一起做一行的,都覺得她髒。
久而久之,她也覺得自己髒,也確實,髒。
謝靈沁看着蘭香。
若說這京中男子誰最不想娶又想招惹的女子是誰。
其首是福悅賭坊聶醉兒,其次,就是面前這位蘭香姑娘。
雖沒有傾城之貌,更無惑人之媚,身材,似乎還較風歲女子些瘦了點,可是聽說,她能叫前來的公子老爺服服貼貼的對她讚不絕口。
這世間,有許多種工作。這些在夾縫中求生的女子,能端得她這般爲人樂道的,也算是不易了。
據說,這蘭香姑娘也有一段傳說,不過,沒有人關注就是了。
“有禮。”半響,蘭香看着謝靈沁,笑了笑,又看着酸皮子,進去吧,我今日沒客,你們可以慢慢說。“
”是,謝謝你咧。“
”少來。“
蘭香妖嬈的一揮手,當下走向走出了屋子。
謝靈沁也不多耽擱,跟着酸皮子直走向內室。
外室一片濃麗奢魅之景,可是一走進內室,清新淡雅,極其簡陋,與外室相比,就像是兩個地方。
外室有牀榻。
內室也有一張牀榻。
謝靈沁眼眸一動,藉着窗外看向外面正在院子裡洗涮的蘭香,突然有些怔忡。
她在前世裡,也曾遇到過這樣一名女子。
三十多歲,帶着一個小孩子,被逼無奈,走上這一條路,也是這樣,白天在外面客廳,晚上就帶着自己的孩子睡在裡面。
她說,這樣就覺得自己還是乾淨的,還是一個稱職的媽媽。
那是的謝靈沁不太懂,又有些動容,然後,她帶她出了困境,後來,她去看過,那女人帶着孩子已經過上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對方從不知道,是謝靈沁幫她罷了。
那也算是,謝靈沁前世的殺手生涯裡,唯一做過的善事了,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無限唏噓。
驀的,謝靈沁收回眼神,看着屋內,半開的窗戶旁,一名男子正被綁坐在凳子上,頭上還蒙了一個黑色袋子。
全身僵硬,明顯被點了穴。
”是誰,綁我來此,到底是何目的?“
男子開口,聲線清越好聽,倒也不見太慌張。
謝靈沁走上前,扮作男子之聲,”你又是誰,有何目的?“
”我不懂閣下的意思。“
黑布下,男子語氣可聞憤色。
”你這般驚世大才,卻屈居於黃山書院只任一教習琴樂的老師,不是,太委屈了嗎?“
謝靈沁又道。
而酸皮子從頭到尾聰明的不作聲。
”許怡然,說說吧。“
謝靈沁語氣輕幽。
沒錯,這個被黑布蓋住頭的正是許怡然。
謝靈沁沒忘記,自己第一次去黃山書院時看到黃山書院外的百年老樹心中生出的特別感覺,那種深涼至肺的殺戮,那深深揪心的夢魘……以及在見到許怡然時,那種莫名的親近感。
所以,不管這位曾經敢作書於皇上的才子是有其目的,又或是爲皇上作事,她都有必要查一查。
再加之那晚,謝聃聆被擄三里屯,她懷疑此事與徐世勳幾個紈絝富二代有關,跑去找他們時與許怡然的談話。
他當時是知道些什麼的,看着她出現,毫不意外,給她指路,她進了徐世勳的屋子,他也不擔心,她會對徐世勳等做些什麼。
可是,偏偏之前,她暗中也查過,查不出什麼任何有用的東西,所以,最直接的方法就是……
拷問。
許怡然乾淨的白袍上面已經染了塵垢,看上去有些落魄的意味。
不過,身上氣息極其乾淨,站在幾步之遙,都能聞到。
許怡然此時自然是極度清醒的,聽到面前的男子聲音,似乎動了下頭,而後,憤色微退,聲音含了笑,”閣下花如此精力擄我來,想讓我說些什麼。“
”說你不想說的事,說你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事。“
許怡然似乎笑了笑,”我不想說的事,藏在心底的事?閣下就如此想知道。“
”自然。“謝靈沁說話間上前一步,利刃自袖中而出直抵向許怡然的咽喉,”我想,我應該不是在開玩笑。“
冰冷的利刃當然不是開玩笑。
就連一旁的酸皮子都看出來謝靈沁眼底那明顯的殺意。
”我怕說了,閣下會失望。“
”哦?“謝靈沁一笑,”你說,說不定,正中我意呢。“
”我喜歡一名女子,喜歡了很多年,想看她好,看她成長,看她有一日,將所有人踩在腳底。“
許怡然道。
聲音自黑布下傳出,分外清晰。
謝靈沁瞳仁微縮,看向酸皮子。
酸皮子比她更意外的樣子。
這拷問的,拷問出一段愛情事兒?
”哦,那喜歡的是誰?“
”你猜。“
謝靈沁利刃一冷,對着許怡然的咽喉一壓。
頓時,鮮紅的血浸出,點點星星染紅了雪白的衣襟。
”謝靈沁!“
許怡然突然道。
一聲話落出,謝靈沁明顯一怔,瞳仁驟縮,差點以爲自己身份被發現,卻聽許怡然苦笑一聲,”我喜歡的那個女子,是將軍府大小姐,謝靈沁。“
”那個曾經的廢物嗎?“
謝靈沁道,一點不怕給自己潑髒水。
一旁,酸皮子的眼皮子都是一抽。
”是。“
許怡然似乎說起這個人整個人都溫柔了,”我愛她,這是我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除此之外,再無秘密。“
謝靈沁一時無言,許怡然暗戀她。
什麼鬼!
”蘭香啊,童公子來了。“
正在此時,院門外,突然傳來聲音。
謝靈沁側眸看向窗外,只見蘭香面色不悅,對着院外道,”請回一聲,不見。“
”啊,童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呢,你都拒絕幾次了,這次可不能再拒絕了。“
一名人老珠黃,卻化着烈焰大紅脣的老女人插着腰走來,看似說着好話,可是,橫眉怒瞪的,分明沒給蘭香什麼好眼色,”我說,蘭香,你是個什麼貨色呢,我們又不是不清楚,這個童公子雖說牀上手段狠了點兒,可是那銀子一大把,熬過了,你往後幾月都是可以好生休息的。“
”秦媽媽,我說了我不見,我今兒不見客,你叫他找別人吧。“
”喲,這是鷂子裡的姑娘,還要翻天裝清高不成,成日裡,老孃我瞧着你那些販夫走卒的也不是沒接待過啊,這童公子好歹還是富家戶呢。“
”他們給我尊嚴與尊重,我樂意伺候他們。“
蘭香走上前,說得比誰都傲氣。
秦媽媽一怔,”我說蘭香你……“
秦媽媽指了指蘭香,”哼,活該你個賤骨頭,不知道撿錢,老孃我若是個年輕幾十年,還能輪到你。“
”好只能奈何天人不美,讓你早生了幾十年。“
”我說蘭香,這童公了,你當真不接?“
”好幾個妹妹死在童公子手裡,我可還想着活,我比秦媽媽惜命。“
”這……“
”反了天了,一個娼妓下等貨,還在這裡跟我叫板着。“
”秦媽媽。“蘭香看着秦媽媽,陡然正色,”命若沒了,什麼都沒了。“
”誒,我說,你幾個意思啊。“
”沒意思,我還要命,所以,秦媽媽,請走,不送。“
蘭香將那秦媽媽一把推出去,關上了院門,然後,若無其事的又繼續晾着院裡的衣服。
謝靈沁看着,然後,一笑。
果然是有個性。
側眸,正好看到酸皮子也看着蘭香那略微心疼的,又快速收回的眼神。
”許怡然,我也不與你廢話了,你可是爲皇上做事?“
”不是。“
謝靈怔微愣,不管這話真假,可是她沒想到許怡然回答得這般快,還這般肯定。
”我說過,我喜歡將軍府大小姐謝靈沁,而皇上想殺她,所以,閣下認爲,我會爲皇上做事嗎?“
一句反問,謝靈沁瞳仁微緊。
她想過千百種拷問許怡然的情況,卻唯獨沒想到是這種。
”我該說的都說了,閣下可以放我走了嗎。“
許怡然淡定得不像是在被拷問,倒像是來喝茶的。
這讓謝靈沁……
”砰。“
謝靈沁腦子裡正飛速的轉着,陡然聽到屋外,院門被大力踢開聲音。
”呵,一個下賤的妓女,還長了臉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本公子。“
然後伴着一聲厲喝,一名滿身橫肉的富家公子哥兒帶着人大步走進來。
身後,還跟着秦媽媽,一臉帶笑的上前看着蘭香,”蘭香啊,你看看,童公了今日裡非你不行啊,別說這三流九巷裡的姑娘,就是那花樓裡的他都不要,就要你,你就從了吧。“
蘭香恨瞪一眼秦媽媽,這纔看着童公子,面上是風月場所裡慣有的笑容,溫溫婉婉俏生生一禮,”童公子,不是我拒絕你啊,是我今日裡身子不太舒服……“
”不舒服。“
童公子上前,一把掐住了蘭香的下巴,一臉淫笑,”本公子來寵幸你,是聽說你牀上功夫不錯,看得起我,你還敢在這裡跟我矯情。“
”童公子……“
屋內,謝靈沁分明看到蘭香憤怒而握起的手,卻還是一臉帶笑的看着童公了,委屈求饒。
酸皮子上前一步,看着謝靈沁。
”你的朋友,當然要救。“
謝靈沁道。
這個富家子弟就帶了幾個人而已,還不夠她們練手的,可是,她要想一個萬全之策,以確保蘭香以後不會惹上什麼麻煩。
至於許怡然,只能把他帶走。
只是,謝靈沁側眸間,卻正好看到蘭香在暗暗對着她打手勢,讓她們快走,不要輕舉妄動。
”酸皮子,帶許公子走,我留下。“謝靈沁想了想,雖然認可蘭香的決定,終歸有些不放心。
酸皮子點點頭,當下提拉起許怡然飛向窗戶外,可是,沒幾下雙帶着人返了回來。
”小姐,外面好多人。“
”什麼人?“
”好像是巡查外面的青樓花院。“
真是趕巧了,而離開這裡又只有一條路。
而這時,聽海突然現身,低聲道,”小姐,我帶許公子走。“
方纔的話,他都聽見了,他纔不讓人這個對小姐覬覦的人留在小姐身邊,得趕緊弄走。
謝靈沁沒有反對,點頭同意。
可是,聽海剛要拉過許怡然,方纔不能動的許怡然竟突然先發制人,陡然一掌對着聽海眉心拍來。
謝靈沁一驚,當下擡手去拉。
”撕拉。“
沒拉住許怡然,卻將他頭上那黑布給扯碎。
然後,空氣靜滯。
許怡然看着謝靈沁的臉,欲以擊向聽海眉心的動作停下。
空氣再是一瞬靜寂。
而屋外,蘭香已經被童公子提拉着,向屋內走來。
謝靈沁看了眼四下,立馬對着酸皮子與聽海一喝,”躲起來。“
聽海當即隱向暗處,酸皮子躲上了房樑上,謝靈沁只能一把拉着許怡然躲在了……牀底下。
門推開那一瞬間。
蘭香看一眼內室方向,心裡鬆口氣,還好,他們都走了。
不過……
牀底下,似乎有些不對。
想到什麼,蘭香反手抱住童公子的胳膊,”童公子,要不,我們在軟榻上同,我幫你,我……“
”賤人,還想和我說條件,我給你說,你今日要是不好好伺候好我,我就讓你死無全屍。“
”是,是是是……
牀榻下。
明顯感覺到方纔蘭香朝這裡看了一眼,謝靈沁拉着許怡然靠近一分。
畢竟,這牀並不大。
男子體形又高。
“噓!”謝靈沁示意他噤聲。
這事兒等這邊解決好再說吧。
“原來,你也很喜歡我。”
“什麼?”
謝靈沁眸心一跳。
“你抓我來,是想見我。”
“別誤會,我只是……”
只是什麼,想擄了人探聽點秘密,結果……
搬石頭砸自己腳。
“如若不是喜歡我,暗戀我,你如何會叫人綁我來,是不是那日,你對,一見鍾情。”
“許怡然,你還是那天比較可愛。”
謝靈沁低聲道。
怎麼沒想到許怡然竟是這種人。
許怡然劍眉朗目,牀榻下,昏暗的光線下,微微一笑,“是吧,爲何不承認呢。”
“再亂說話,我割了你的舌頭。”
謝靈沁不想再與這人揪扯下去,匕首直接換住了許怡然的咽喉,“我不介意立刻結果了你。”
“你捨得嗎。”
“你可以試試。”
“那我不要試,你若真殺了我,我以後便不能再看見你。”
許怡然這下是真老實的閉了嘴,可是,黑暗中,那雙宛若裝了一池秋水的眼眸就一直這樣一瞬不瞬的看着謝靈沁。
而也就在這時,二人頭頂上,牀板一重。
“童公子,你別急嗎,我這今日兒,身子是真不太舒服。”
“喲不舒服,我一來,你就不舒服,我找了你幾次,都被你拒之門外,今兒個,我可不能好好的放了你。”
聽着牀榻上的聲音,謝靈沁心頭一跳。
她都能感覺到這童公子語氣裡那種“今日不弄死你,我不甘心的”的想法。
色慾薰心的色鬼,看我讓你好好硬當一世。
謝靈沁暗暗伸手入袖,然後,一根極細的銀針出現在掌心。
“啪——”
這時,牀榻上,童公子猛然的一巴掌打在蘭香的臉上。
“臭娘們兒,在這裡給我裝是吧,磨磨唧唧的,快點,給老子脫。”
“童公子,你好歹也是富家公子,何必與我這般下賤的婦子計較,脫,這就脫……”
蘭香媚着聲調,伸手解自己的衣裳。
女子敢怒不敢言的姿態反而更迷人,那古典優雅的眼底微末的自尊,終於在眼閉一睜一合間,掩藏。
早知道會有今天的。
呵!
但求,命能在吧。
牀下的人,會給她收屍的吧。
“啊——”
看着面前女子活色生香,正要俯身而下的童公子卻突然驚叫一聲,猛的跳下牀。
蘭香驚詫,在外面的人破門闖進來時,抓着衣裳蓋住了自己。
“公子怎麼了……”
“走走走走,噁心噁心……”
童公子招呼着人嚮往跑去。
就跟後面有鬼追似的。
情勢陡變。
不過轉瞬間的功夫,院子裡一片安靜。
破舊的院子大門晃了再晃,無聲中咯吱着落寞。
然後,酸皮子當下現身,去關了院門。
牀榻下,謝靈沁這才拉着許怡然從牀下鑽了出來。
“讓你們見笑了。”
蘭香已然穿戴好,這才起得身來,對着從牀底下爬出來的謝靈沁一拱手,“多謝相助。”
“不是我。”
謝靈沁指着一旁的許怡然,情緒複雜,“他會幻術,方纔動了手腳。”
“難怪,方纔童公子那般鬼樣子。”
蘭香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方纔的事傳出去,你以後……”
酸皮子自外邊走進來,有些擔心。
“無事,反正,這般多年,我也存了些銀子。”蘭香笑了笑,“也該夠我做個什麼小生意的了,而且,也總有一些不怕的客人,也還會想着,來的。”
說到最後兩個字,半香退後一步,看着謝靈沁,“不好意思,污了小姐你的耳目。”
“爲什麼會污了我的耳目。”謝靈沁上前,擡手,拍在蘭香的的肩膀上,“若不是你,方纔們如果被人發現,指不定起多大亂子,我謝靈沁交你這個朋友了。”
聽到最後一句,蘭香身體明顯一震,方纔即使童公子來此都坦然的面上,此刻極是受寵若驚。
“我都跟你說了,我家小姐不一樣。”
酸皮子笑着走過來。
“如果,不要想過這樣的日子,和酸皮子說,我有的是法子讓你清清白白,乾乾淨淨過另一種生活。”謝靈沁又道,“這點能力,我還是有的。”
蘭香搖搖頭,“謝小姐好意,蘭香心領了,不過,這是蘭香的日子,蘭香知道的。”
謝靈沁眼底浮過嘆色,也不再多說,“我不勸你,不過,我想說一句,在生命面前,自尊什麼的,皆可拋,因爲,只有活去,纔是希望。”
謝靈沁話落,對着酸皮子招了招手,“走吧。”
“砰。”
院門又被磺開。
謝靈沁剛跳上窗的動作一頓,回頭一看。
呀!
又是熟人。
柳雲洲。
當然,他不是來尋花問柳的,身後跟着一大堆官兵。
“搜查,搜查。”
官兵吼聲道。
“官爺,查什麼啊。”蘭香快步走了出去。
柳雲洲看着這個風情女子,蹙眉退後,“方纔外邊童公子說這裡有妖怪,本官就來查一查,你去一旁站好。”
“是,大人。”
蘭香很識趣的點點頭,然後,退至一邊。
謝靈沁這才安心離開。
有柳雲洲在,沒事兒。
……
出了那三流九巷,謝靈沁這纔看着許怡然。
“行了,許老師,你走吧。”
反正,是什麼也問不出來的,而且,方纔眼看着她動針,他及時阻止,說動針容易被發現。
才使的幻術。
說起來,好像她還欠他人情了。
許怡然看着謝靈沁,“就這樣讓我回書院了。”
“不然?”謝靈沁心緒不佳,“不然,我還要請你吃飯。”
“我可以帶你去一個地方。”
許怡然一邊說着,一邊還慢條斯理的理着自己的衣裳,整個人清新的如天邊一片潔白的雲。
“不必了。”謝靈沁對着酸皮子招招手,轉身就要走。
“我知道天機殿。”
許怡然一句話,叫謝靈沁腳步一頓,轉眸看着許怡然,一臉異色,“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暗中讓人查天機殿。”
“唰——”
謝靈沁手中寒光一閃,再次抵上許怡然的咽喉,“許怡然,你知道得太多,不是什麼好事。”
“我知道得再多,都是爲了幫你。”
許怡然眉目雋黑,笑意疏朗若這世間最純淨的風,偏偏每一道目光流轉,都讓謝靈沁覺得別有深意。
且,還讓她有些無法拒絕。
“好啊。”謝靈沁突然收起匕首,“帶我去。”
“小姐,不可。”
聽海現身阻止。
“無事,我也想看看許公子到底……”謝靈沁脣瓣一勾,眸色陰沉,“到底,有多愛我。”
聽海無奈,只得退下。
一旁酸皮了摸着腦袋,“那,小姐,我……”
“你跟着我們一起。”
“好。”酸皮子說話間,雙回頭往方纔蘭香的地方看了一眼。
“放心吧,柳雲洲心性耿直,只要蘭香不做壞事,不會被刁難。”
“是。”
於是,許怡然在前面帶路。
而這路……
謝靈沁突然停下,面色沉暗複雜。
因爲,這條路,正是那日她告訴白玉,送走安尚寧與安尚羽可以出城的路。
普天這下,謝靈沁幾乎可以肯定,這條路,只有她,最多也就宇文曜知曉。
更爲讓她疑惑的是。
順着那荊棘密佈的小道一路而走,許怡然突然停下了,在謝靈沁等幾人的注視下,擡手,觸上了一旁那棵筆直的,茁壯的,也可謂是毫不起眼的大樹上,輕輕敲了敲。
然後,那大樹突然在原地旋轉。
沒多會兒,地下,那樹旁,出現一個可容一人進入的洞口。
謝靈沁眸色詫異。
她竟不知道這裡還有暗道,看一眼痠皮子和聽海。
前者還好,後者也跟她一樣的疑惑。
“這就是通往天機殿的方向,不過,要減少一個人。”許怡然道。
謝靈沁蹙眉,對上許怡然認真的眼神。
“我不離開小姐身邊半步。”聽海當下上前一步,語氣堅定。
“行,酸皮子,你等在這裡。”
“小姐,放心。”
酸皮子說話間,就已經上了樹,躲起來了。
許怡然面色不見異樣,這才當先下進了那入口。
一排石階至下。
幾乎就在三人下得暗道後,上面入口關上。
“呲——”
謝靈沁自袖中拿出火摺子點亮。
“你隨身準備得真是充足。”
許怡然看一眼謝靈沁,語聲含笑。
“小姐,你靠屬下近一些,若是有事,屬下好保護你。”
聽海明顯對着許怡然充滿了敵意。
許怡然不置可否,繼續在前面帶路。
地道不算寬,僅夠兩人並肩膀而過,高度,也最多兩米,可是,在火摺子的光束照耀下,依然看得清楚,兩邊的修造痕跡。
這至少,得有千年歷史了吧。
再觀腳下,盡全是由四四方方的青石板就救,而且,每塊青石板上刻了畫,有花,有草,有動物,還有人……
總之,看不出什麼玄機,又莫名覺得詭異。
而前方,許怡然的步態不急不徐的走着,分明火折在她手裡,前面光線昏暗,他卻如履平地。
也對。
“許公子,你是天機殿的什麼人?”
謝靈沁問。
許怡然笑笑,“天機殿的守護者。”
“守護者。”
“對,不過……”
許怡然腳步突然停下,清潤的眸光看着謝靈沁,而後,落在聽海身上,一瞬微見凌厲,“請不要用這般陰沉的眼神看着我,這樣會讓我有危機感,而面對危機,我會忍不住動手傷人,我知道你是太子身邊的人,也知道你武功高強,非尋常護衛,但是……”許怡然的視線又看向謝靈沁,倏然溫潤親和,“這世間上,我唯一能容忍傷我之人,只有你,謝靈沁,其他人,我不會放在眼裡。”
這話,真是又威脅,又有勢,還……曖昧得緊。
“許公子,請不要時刻示愛。”謝靈沁拒絕。
“我只是說出心裡話。”
許怡然話落,微微一笑,轉身,繼續向前走。
“小姐,這人……”
“噓!”
謝靈沁示意聽海噤聲,“小聲點兒,他當不會害我們。”
只是……
謝靈沁想了想,看着聽海,將聲音壓得極低,“今日許怡然說的話,你都不要告訴太子,知道嗎。”
聽海怔着。
“聽到沒?”
“是,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
“也沒有但是。”
“是。”
謝靈沁按了按眉心,萬一讓太子知道她與一個時時說喜歡她,愛她的男子在這裡探尋秘密,會,吃醋吧。
沒領受過太子的醋勁兒,不過,該不輕。
謝靈沁說着話,這才和聽海繼續跟上去。
暗道裡無比安靜。
安靜到落地時,裙襬衣袍摩擦地面的聲音都清晰的聽出節拍。
三人也差不多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忽而,前面清風徐來。
然後,面前豁然開朗,又是冷風撲面。
這是……
謝靈沁四下一看,縱然見多識廣,也不免瞳仁放大,露出震色。
------題外話------
太子的對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