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恪辰連連喊冤,“本王與可卿素無往來,只因那日傳良查到,汪真臨死前與她來往密切,本王纔會親自前往,與你性命相關的事情,不得不多留心。而王妃她是我的妻,不要以爲選妃時有很多人想嫁給本王,那都是騙人的,一個失勢的王爺會有誰家人想把女兒嫁給本王。就算有人看中本王的四十萬鎮西軍,可還有皇上呢,他根本就不想本王與世家結親。蕭家是寒門,又是雲卿執意要嫁,皇上纔會鬆口。本王感念她的不棄,而她也確實當得起王妃的頭銜。至於楚瑜,她現下還不能死。”
他眸中的陰狠一閃而過,長長地嘆了口氣,“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懂王爺的意思,我排在王妃和楚瑜之後。”錢若水煩悶,垂了眸子噘起嘴,鼻尖發酸,“還沒色衰呢,就排名靠後。”
風沙驟起,呼嘯的風聲包圍了馬車,鈴鐺撕心裂肺地狂響。
杜恪辰挺身抱住她,輕拍她的後腦勺,“本王不是這個意思,現下本王能給你的,是厲王這個身份以外的全部身心。”
王妃和楚瑜是屬於厲王的,而杜恪辰這個人則是屬於她的。
她想,她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身份的無奈,他別無選擇,而她亦是一樣。
“還有,你能離夏辭西遠點嗎?”
突然,風聲夾雜着幾聲輕咳咆哮而過,一個欠扁的聲音馬車的隔縫中傳了進來,“王爺,夜深了,該睡了。”
是夏辭西。
杜恪辰忿忿然地鑽出馬車,臉拉得老長,“夏公子,你困了就去睡,管本王睡不睡呢”
“是這樣的,啓稟王爺。阿鬆說要與葉遷王贊輪值,去和他們擠一個營帳,就只剩夏某和王爺看來是要同牀共枕了,你看今天的星星很美,月亮也很圓,應該是一個愜意的夜晚,我們不如早點安寢吧”
“本王要和佛兒擠。”
夏辭西哪容得了他拒絕,“王爺,這荒郊野外的,就你抱着美人,大家都是男人,你不覺得你有些不厚道嗎?”
“又不是本王不讓你帶的。”杜恪辰纔不要和他同宿一個營帳。
“可夏某這不是沒帶嘛。”夏辭西也是夠壞了,就是不讓杜恪辰粘着錢若水。他有一種深切的養大的閨女被壞人拐跑的感覺,心情微妙。
杜恪辰最後還是下了車,不是他想下來,而是被錢若水一腳踹下來的。原因是,他沒有沐浴更衣。可是有誰沐浴了,有誰更衣了
厲王殿下表示,這不能怨他。
一夜無事,既無狼羣來襲,也不見盜賊行兇。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啃着胡餅就着清水湊和吃過早飯,收拾妥當準備出發,卻聽到遠處傳來馬蹄雷動,揚沙滾滾。
王贊以耳貼地,神情肅穆,“十五個人。”
杜恪辰當即下令,“佛兒和夏菊上車不要出來,其他人不動,王贊和葉遷攜兵刃,表情盡情放鬆。”
他們這次是微服,扮成商賈的樣子到朔方城附近收購牲畜,王贊和葉遷是護衛,身上有兵器是正常的,可他和夏辭西就不能有這樣的東西,引人懷疑。
夏辭西一身華貴的錦袍,一看就是商賈,而他平日都是以紈絝的形象出現,自然不會帶兵刃這麼血腥的東西。他撩袍往地上一坐,倚在樹下打起瞌睡,橫豎有杜恪辰在,用不着他出手。
來的是盜匪,全都以黑巾蒙面,身上散發着一種難聞的騷味。這在西北很常見,尤其是胡人身上。他們大量食肉,且大都信奉真主阿拉,只食牛羊肉,散發出來的體味也就更重了。
所以,杜恪辰斷定他們是胡人,起碼有一半以上來自塞外。因爲他們身體高大魁梧,露出的眸子深邃,瞳仁顏色各異。
那些人一下馬就朝方纔他們煮水的地方走去,看到一個沒來得及收起來的鍋,還特地拿起來嗅了嗅,朝帶頭的那人搖搖頭,說了幾句胡語。
爲首那人沒有蒙面,右眼紮了眼袋,高鼻深目,絡腮鬍子遮住大半的臉,臀粗腰圓,孔武有力。
他朝杜恪辰走了過來,離他五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腳步,眯起眸子怔怔地看着他,眸光中似乎有殺氣一閃而過,但很快隨風而逝。
夏辭西驀然開眸,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起身送過去,堆了一臉的笑意,說:“各位爺拿去買酒吃,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夏某從洛陽來,做點小營生,求各位好漢放行。”
他又上前兩步,一把推開諂媚的夏辭西,目光緊鎖住杜恪辰,抄着不甚清晰的漢語說道:“把吃的留下。”
杜恪辰朝葉遷使了個眼色,葉遷把隨身的乾糧全都拿了出來,捆起一包扔過去。
“還有,刀。”他指着葉遷的佩刀。
葉遷遲疑了片刻,不肯放手,那人撲過來要搶,葉遷不得不把刀扔過去,避免大動干戈。
那人試了試葉遷的刀,寒光打在他兇相畢露的臉上,猙獰可怖。突然,他一手抓住刀刃,用力往下一折,硬生生地把那把千錘百煉的刀折斷了。
杜恪辰大駭。
那人把折斷的刀一扔,拿了乾糧便走,不再逗留。
沙塵漫天,不見了去路。
夏辭西驚得下巴都要掉了,“這麼大的陣仗竟然不要銀子?他們是不是傻啊?”
杜恪辰目光森冷,“你才傻呢你那是銀票,如何花得出去,就算能花,涼州城的商號一看是你夏家的銀票,他們只能是束手就擒的份。他們要的是糧食,糧食可以裹腹,想必他們沒有存糧了。”
夏辭西也斂了笑,神情嚴峻,“那他們爲何只搶葉遷的刀?那刀是何來歷?”
“那把刀是是當年氐族勇士冉續的佩刀,長三尺,削鐵如泥,浸透了大魏將士的鮮血。本王將刀留予葉遷,是時刻提醒自己,切記劍門關百戰成鋼,不可再讓大魏百姓置身水火,受生靈塗炭之苦。”杜恪辰眸底發沉,望向沙塵盡處,又是一派平和之像。
“王爺,屬下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葉遷跪地,失了兵刃的他,如同瞎子沒了柺杖。
“不是你的錯,那人是在示威。你起來吧,等回了涼州,本王再給你找一把襯手的兵器。”
葉遷咬牙,默默起身退至一側,目光投入遠方。
“王爺,這冉續是葉遷殺的?”夏辭西又問。
杜恪辰說:“不是,是本王。”
“那爲何把刀給了葉遷呢?夏某不太明白。”
“葉遷是本王一手帶大了,是本王以性命相托之人,把刀給他也就是把本王的性命交給他。冉續用刀來殺我,而葉遷用刀護我。”杜恪辰的話擲地有聲,這是他與葉遷牢不可破的關係,與管易不同。他和葉遷更像是父子,雖然他們年紀相差不大,葉遷卻是他從戰場撿回來,一手帶大的。從第一次拿刀,第一次殺人,都是杜恪辰教會他。
“還好吃飽了,天黑應該就能到農舍,大家都快一點。”杜恪辰走到馬車前,推開車門,“佛兒,沒事吧?”
“無事。”錢若水從縫隙中目睹了整個過程,那個盜賊似乎不是一般的盜賊,他們的馬都是上好的戰馬,十五個人動作一致,更像是受到訓練的軍人。還有他看杜恪辰的眼神,更像是久別重逢,那感覺略怪異。
“王爺,那賊人與你是故交吧?”
杜恪辰神情倨傲,那是一種殺伐果決的統帥纔會有的驕傲與漠然,“本王也有這種感覺。可本王一生殺孽太重,想找本王尋仇的胡人太多,也想不起是誰了。”
他頓了一下,“莫怕,沒人能得了本王,自然不會有人能傷你。”
“對,王爺是不會讓人傷了你,可是他會讓你餓肚子。”拿着一疊銀票的夏辭西很不厚道地拆杜恪辰的臺,畫風從鐵骨錚錚突然轉變成銅臭味十足。
杜恪辰眯眼笑起,“夏公子能把手裡的銀票變成乾糧嗎?”
他說的沒錯,方圓百里之內都是草原荒漠,不見人煙,風沙來襲,看不見來時的路,仿宛置身於孤島,周遭似於天連成一片,悄然無聲。夏辭西手中厚厚的銀票,根本就花不出去。
夏辭西把銀票塞進錢若水手中,“拿着,看着管飽。”
杜恪辰磨拳擦拳。
錢若水頗爲勉強地收了起來,“有王爺護我,銀票放在我在比較安全,夏公子放心,盜賊要是抓了你,我一定不會付贖金的。”
“佛兒,你這是胳膊肘往外拐”夏辭西憤然了,他白花花的銀票……
“本王覺得佛兒所言甚是,夏公子手無縛雞之力,還是交給本王保管,本王絕對不會還你的。”杜恪辰抱胸笑得甚是得意。
錢若水用力點頭,兩眼放光:“王爺說得甚是。夏公子還有多少銀票,不如一併交給我”
夏辭西看着他們夫妻同心的一唱一和,那狼狽爲奸的架式,他的心情更是鬱卒。
吾家有女初長成,哥來對面不相識啊,不相識。
“那是錢大人託夏某帶給你的,說你大手大腳慣了,沒錢花會不自在。”
錢若水的聲音瞬間拔高,“我的?那你方纔要給盜賊?”
夏辭西幽幽地說:“橫豎你也不會替我付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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