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關外的胡商都陸續進了涼州城,城中的互市異常活躍。し到了夜裡,酒肆人滿爲患,胡商們通宵達旦地縱情聲色。舞姬們迷人的舞姿,葡萄果酒的馥郁甘純,都是這羣離鄉背景的商人,在異鄉全部的慰藉。
王贊和葉遷找了一間熱鬧的酒肆,二人先進去查探一番,沒有發現異樣才把杜恪辰和錢若水從馬車上請下。
錢若水卻一臉的不高興。
她被杜恪辰用斗篷蓋住了她,呼吸困難。
進了雅間,她奮力掙脫風帽,抗議道:“妾身又不是沒出來過!”
杜恪辰冷冷地掠過她那張精心打扮過的臉,微挑眉峰,“現下已是入夜,良家婦女都該呆在家裡。”
錢若水理了理微垮的髮髻,“好人家的兒郎也不該到這等風月場所。”
“夜晚出府,除了風月場所,本王想不到其他地方。”
錢若水好奇地往樓下望去。
樓下的波斯舞姬膚若凝脂,細腰如柳,比中原女子高挑的身形,讓她們的腿看起來頎長筆直。堂下鬍渣叢生的胡商們,已是面紅耳赤,呼吸急促,恨不得上了臺去,抓一個狠狠蹂躪,一解離鄉之苦。
蔓延在酒肆內的酒香,勾得錢若水腹中酒蟲蠢蠢欲動。
錢若水輕噘紅脣,扯了扯杜恪辰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我要喝酒!”
杜恪辰自然是不肯的,“你的傷剛好,大夫說了忌酒。”
她不依,“我只喝一點,就一點!”
杜恪辰纔不相信她。他還記得,夏辭西送她的東西中,最多的就是葡萄果酒,足足有三十壇之多。在錢若水臥牀養傷的時候,酒坊的人又送來了三十壇,說是夏公子的吩咐,每月三十壇酒送到府中給錢側妃。
每月三十壇,一日一罈正好喝完。
這不是酒鬼又是什麼?
所以,杜恪辰絕不相信她的話。
“我們到底是出來幹嘛的?”錢若水聞着酒香,口水直往肚裡流。
杜恪辰目不斜視,“吃飯。”
西北的菜色大都口味偏重,現下又以胡商爲多,時令的菜多以肉食爲主。他吃了四色小點,清淡的口味很適合錢若水。
錢若水眼眸微動,波光瀲灩間已勝卻人間無數,“王爺,今日是妾身初次侍寢,也算是你我的洞房花燭,這洞房可是要喝交杯酒的。”
杜恪辰不動聲色地看着她,“所以?”
“雖然妾身只是側妃,可世間每個女子莫不希望自己是郎君一生珍之重之的人,就算是一個小小的細節,也足以讓人一生難忘。”錢若水語聲哽咽,嬌羞地朝杜恪辰靠近,“不知王爺願否成全妾身?”
西北的秋日好比京中的初雪,入了夜更是凍得手腳冰涼。可杜恪辰現下心中卻有一團火熊熊燃燒。
不得不說,錢若水爲今夜的侍寢還是下足了功夫。
原先在府中沒曾細看,現下她坐得太近,一垂眸,便能看到她刻意拉低衣補襟下的春光無限。
她的鎖骨纖細而精緻,從他角度能看到深陷弧度散發的盈白光澤。鎖骨之下是山巒疊嶂,起伏的曲線連成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而最致命的是,她微微貼服在他臂邊的溫熱觸感。
“王爺……”她仰起頭,直咬下脣,潔白的齒貝與嬌豔的紅脣如同撕破天際的閃電,狠狠地撕開他已然堅固的心牆。
他想推開她,可掌心似有羽毛輕輕拂過,那份綿軟的酥癢直抵胸腔。
“咳咳。”杜恪辰清了清嗓子,“葉遷,上茶。”
他的話音剛落,錢若水的身體瞬間抽離,正襟危坐,目不斜視,彷彿方纔的一幕只是他的幻覺。
茶很快送上來,錢若水端起來抿了一口,看也不看杜恪辰。
“你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被錢若水淡淡地截斷,“不要!”
他尷尬地微張嘴,露出整齊的四顆牙齒。
沉默在雅間蔓延。
這時,管易風塵僕僕地出現,發間落了沙土。
“起風了?”杜恪辰忙問。
管易欠身施禮,“剛收到緊急軍報,三天前關外下了第一場雪,劍門關的守將急需過冬的物資……”
“你們聊,我去外頭看看。”錢若水爲了避嫌,還是暫時迴避。
杜恪辰微微頜首,朝葉遷使了個眼色,葉遷快步跟上錢若水,以免酒肆人多被衝撞了。
杜恪辰目送她衣袂飄飄而去,良久纔回收目光,問道:“營中還有多少冬衣?”
管易苦笑,“沒有剩餘的,全都是五年前的舊棉衣。”
“府庫裡還有不少的棉花和布匹,都拿出來製成冬衣。”杜恪辰當機立斷。
“都拿出來了,王爺您受得了,可府中的女眷呢?”
“她們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需要那麼多的冬衣。”杜恪辰不以爲然,“府中過冬的木炭也減半,都送到劍門關。這雪下得早,想必今年的冬天要比往年還冷,不提前準備好,只怕將士們又要挨凍。”
“可這些都不是長久之計,京裡的軍餉……”管易睨他,“王爺還是想想辦法,對錢側妃好一點……”
杜恪辰沒好氣地瞪他。
“您看看,這也太寒磣了。”管易端起茶杯聞了聞,“這陳茶怕是錢側妃喝不慣吧?”
“你想說什麼?”
管易把杯子一放,“今夜是錢側妃侍寢吧!你們不在府裡卿卿我我,跑出來做什麼?”
“你以爲她真的想侍寢嗎?”杜恪辰聲音漸冷,“她幾次三番被害,不能再像剛到涼州那般關起門來過日子,只有在本王的庇護下,她才能安然。一個沒有目的的人,她怎麼會千方百計保全自己。”
“就算她有目的不是更好,不過就是各取所需,於王爺而言,沒有壞處。”管易不介意在這個時候把最好的兄弟推出去,爲了四十萬的鎮西軍,一軍統帥責無旁貸,“按我們的猜測,錢若水若是皇上的人,她想要接近王爺,必然要取得王爺的信任,我們何必順水推舟,先把軍餉的問題解決了。”
杜恪辰卻道:“想要脅迫皇上增加軍餉並非難事,何必給錢若水接近本王的機會呢?”
“對,不難,只是沒到那一步。皇上也在等着王爺走到那一步,可是在走到那一步之前,鎮西軍還能剩多少,王爺想過沒有?你顧念兄弟之情,可皇上可曾想過四十萬駐守邊關將士的死活。他沒有,他不在乎死多少人,他只在乎你手中擁有與他抗衡的力量。”
“你先把籌措過冬的物資,其他的事情,本王會想辦法。”
“王爺……”
“王爺,出事了!”葉遷氣急敗壞地推開門,“側妃不見了!”
杜恪辰一驚,微惱:“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還能丟?”
葉遷急急解釋,“側妃說去茅房,不讓屬下跟前,去了許久,等屬下叫人去看時,已經不在了。”
“她肯定沒走遠,讓人四下找找。”葉遷嘆氣。
葉遷領命,和王贊兵分兩路尋找。
管易失笑,“所謂日久見人心,她一開始裝得像小白兔的性子,也開始暴露了。”
杜恪辰面色凝重,“錢忠英一手調教的寶貝女兒,會是小白兔纔怪!”
在葉遷和王贊帶人搜查酒肆的同時,大堂內仍是一片歡歌笑語,胡商們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爲高臺上舞動的紅衣舞娘大聲喝彩。
那舞娘紅布遮面,只露出一雙如水靈動的雙眸,眼角上挑,勾魂攝魄。她的腰肢如弱柳迎風,以不可思議的柔軟扭動伸展。
她身上穿的並非輕薄的胡服,只露出白皙緊緻的肩膀和手臂,柔軟的細腰在層層疊疊的裙袍之下更讓人浮想連翩。
她時而撩起裙襬,露出裹着嚴嚴實實的纖細腳踝,卻引得堂下屏息凝神,一雙雙醉眼迷離,閃動着癡迷的光芒。
臺下的胡商發出一陣陣喝彩,已然半醉的男人們經不起如此撩撥,躍躍欲試地想要衝上前去。幾個胡商步履蹣跚地撞在一起,罵罵咧咧地看着其他人,來自不同地域的胡商脫口而出都是胡語,互相都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她!”突然有一個面容黝黑的胡商從懷裡掏出一錠金子,“我的!”
“我的!”另一名高子偏高的商人不甘示弱,二錠金子拍在桌上。
“我的!”
“我的!”
……
越來越多的胡商加入爭奪,戰勢一觸即發。
不知誰碰落了酒壺,一聲清脆的聲響點燃了這羣男人爭搶的戰爭。在酒精和美色的推動下,酒肆的大堂內一羣胡商扭打在一起。
臺上的舞娘視若無睹,依然配合着絲竹聲舞動着。
在雅間的杜恪辰聽到動靜,走到二樓的圍欄往下張望。
只見堂下中央的高臺上,一名紅衣女子翩翩起舞,那身服飾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的臉只露出一雙精心描繪的眼睛,勾人心魄的妖豔。
而眉間一點硃砂……
杜恪辰的瞳仁一縮,面容驟冷。
“怎麼了?”管易也察覺到不對勁,跟了出來,“哪來的舞姬?天生尤……”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杜恪辰狠狠地瞪回去,他怯怯地往下又望了一眼,心道,難道是錢若水?
杜恪辰解下披風,手腕翻轉往樓下揮擲,那件從天而降的披風穩穩地覆在那舞姬的臉上,將她通體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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