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不是女人但凡結了婚就開始對丈夫不屑一顧了?這麼多年,她都始終那麼出色,我呢,在家中安心做着一個小男人該守的本分。”喧鬧的酒吧裡,古奕恆苦笑着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地倒在沙發上,喃喃問道。
他內心的苦悶有誰能夠知道,他是真的很愛很愛丫丫,可是男人的尊嚴和驕傲卻叫他無法去親口問清楚,昨晚手機裡的那一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雅麗拍着他的脊背,同情而又憐惜地盯着他,古奕恆痛苦,她也覺得痛苦,然而除了陪在他身邊靜靜地安慰,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眼見古奕恆身上名貴的襯衣被染上了些許酒漬,她拿出手絹想要輕輕替他擦乾淨,卻被他忽然握住了手。
古奕恆的手指很修長,他從小到大都是養尊處優,儀態優雅,看起來就像是貴公子的模樣,此刻抓住李雅麗的手,李雅麗頓時覺得手心似乎被電了一下,白皙的臉上迅速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紅暈。
心跳得很快,她低下頭,想要更加仔細地看清楚眼前酩酊大醉的男人,冷不丁身上的手機響起來,她驚慌地別開臉,迅速奔到了不遠處,像個做壞事差點被發現的孩子一樣捂着狂跳的心臟。
口袋裡的手機仍舊在堅持地響動,她鎮定了一下神色,打開手機,卻見屏幕上顯示的是好久沒見的父親。
“喂,爸爸,我是雅麗。”
電話那頭,憨厚老實的父親李平民猶豫了半天,這才小聲道:“雅麗啊,你能不能回全李鎮一趟?鎮子上最近出了點大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這件事。”
李雅麗微微皺起了眉頭,自從自己來到城市之後,父親是知道自己混的並不算好的,如今跟自己突然打電話讓自己回去,想必一定是真的發生了大事。
於是李雅麗匆忙奔過去將古奕恆扶了起來,猶豫了半晌之後,終於將古奕恆的手機掏了出來,打算給古家的傭人打電話,把古奕恆接回去。
手忽然一緊,被古奕恆緊緊攥住,他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坐起來,蹙眉問道:“你幹什麼?”
李雅麗遲疑了片刻,小聲回答:“讓古家的人接你回去。”
古奕恆笑着搖了搖頭,忽然靠近她,酒氣撲面而來,“不……我不回去……我不要見到那個女人……你去哪兒,我跟着去哪兒……”身子一歪,他倒在了李雅麗的身上不省人事。
李雅麗心中一酸,其實她知道,古奕恆只是喝醉酒說胡話罷了,可是她私心裡卻希望古奕恆說的是真的,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於是李雅麗咬咬牙,將古奕恆扶進車內。
車子行駛在曲折的小路上,古奕恆是被一陣顛簸給驚醒的,他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車窗外的青山綠水的畫面,他頓時怔住。
握住方向盤的李雅麗扭頭衝他微微一笑,“你醒了?我家馬上就到了,你先休息一下。”
古奕恆有些錯愕,“你家?”
李雅麗輕鬆地笑道:“你昨晚喝醉了,非說要跟着我一起走,正好爸爸希望我能回老家一趟,如果你不介意,不如和我一起去散散心?”
古奕恆扭過頭看向後座安全座椅上睡着的思思,可愛的蘋果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紅暈。
不知道爲什麼,無來由地,心裡忽然覺得有些煩躁,然而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氣,將腦海中丫丫的身影排除在外。
也罷,就跟隨李雅麗前去看看小鎮子上的風光吧,他也有好久沒有出來輕鬆了。
將所有的煩惱甩在背後,古奕恆跟隨着李雅麗從車內出來,窄小逼仄的衚衕,隨處可見的青山綠水,一切都令他感到新鮮。
他微微閉上眼睛,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這裡果然很舒服。”
李雅麗淺淺一笑,“你喜歡就好,有時間可以在這裡多停留一段日子。”在李雅麗細碎的解說中,古奕恆跟隨着李雅麗的腳步朝着她的老屋走去。
全李鎮是涼山山腳下的一個小鎮子,人煙稀少,民風淳樸,幾十年來都保持着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傳統,住在這裡的李平民一直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全李鎮更加美好的地方了。
因此即便女兒後來去了城市,想要接他進城去住,他也堅持拒絕了。
李平民不安地搓着雙手站在門口迎接女兒,一眼就瞅到了跟隨在李雅麗身後的古奕恆,頓時愣住。
古奕恆看起來似乎是有錢人,俊雅的外表和低調奢華的穿戴令這個一輩子沒怎麼出去過的農民有些忐忑了。
他拉住李雅麗,悄聲道:“女兒啊,這個男人……該不會是思思的父親吧?”
李雅麗臉一紅,“爸,這件事回頭再說,不過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平民嘆了口氣,終於將事情說了出來。
如果不是有一天清晨起牀時發現家裡少了兩斤臘肉,李平民一定會繼續堅定不移地相信全李鎮的美好。
全李鎮居然出現了小偷,這根本就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可惜,這一切,被突如其來的小偷給弄糟了。
於是李平民連夜召集了左鄰右舍開了個討論大會,丟失臘肉事小,破壞了全李鎮的真善美可就是天大的事了,不管臘肉是誰偷的,勢必要抓到這個小偷給他應有的教訓。
於是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商量下,李平民再次在自家窗戶上懸上了兩斤臘肉,這一夜熄燈以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上牀入眠,而是跟着幾個壯漢手持鐵鍬,躲在黑暗處靜候動靜。
夜色漆黑如墨,朦朧的月光隱約地陷入了雲的懷抱,李平民從沒熬過夜,撐了許久的眼皮子終於耷拉在了一起。
就是在這一刻,一絲細小的動靜忽然令他昏昏欲睡的腦子清醒了。
一雙骯髒的小腳丫踏在了窗欄上,踮起腳跟正努力想要抓住兩串臘肉,李平民與衆人沒想到蹲守了這麼久等來的居然是個小孩兒,頓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孩兒顫巍巍抓了半天,終於成功拿到了肉,他將東西塞進肩上的包裹裡,機警地四處看了看,終於跳下窗戶飛一般地奔了出去。
“快,他要跑了!”不知是誰大聲喊了一句,衆人頓時醒悟,拿着鐵鍬鬧哄哄地追了上去。
小孩兒沒想到會被發現,頓時撒開腳丫子瞬間跑得不見蹤影。
李平民氣喘吁吁地揮手阻止大家,“各位,先停一停,聽我說,咱們全李鎮上就那麼幾戶人家,這孩子肯定不是鎮上的,真要找,也該分散着去山腳下找找,那兒不是有幾處山洞嗎?”
衆人一聽覺得在理,又私心覺得一個孩子半夜偷盜實乃不正之風,一心想要找到他家大人教訓一番,於是咋咋呼呼地都跟了上去。
且說那揹着臘肉的小孩兒飛一般地奔到了山腳下的一處茅草前,他小心地扒開荊棘,露出了一個黝黑的洞口,敏捷地爬進去,走了大約十丈遠,直到聽到滴滴答答的滴水聲,這才點上了火摺子,照亮了洞裡的情景。
空蕩蕩的洞裡鋪着一個破草蓆子,上面躺着一個身穿破爛衣褲的女人,那女人漆黑的長髮糾結成一團,瘦弱的肩膀上骨頭凸起,此刻不知道是冷還是疼,一直在不停地打擺子。
小孩兒小心翼翼地上前,將女子的頭擡起來,“小姨,你今天好些了嗎?”
女人勉強睜開眼睛,溫柔的笑意在觸及到一旁的臘肉時臉色一凜,眼中射出了凌厲的目光。
小孩兒似乎知道自己做錯了,垂下頭低聲囁嚅,“我……這不是偷的,是別人給的……”
他漆黑的小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露出了頭上結痂的傷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微黯,眼淚頓時落了下來,她抓住小孩兒的手,柔聲道:“小……小姨知道,小東是這世上最乖最孝順的孩子,倒是小姨有愧於你,不但沒有照顧好你,反而拖累你……”說完因爲體力不支,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一咳一時半會兒便再也沒有停下來,小東心中着急,急忙給她蓋上稻草,轉身先生火給小姨驅寒,隨後開始做飯。
許是怕小姨寂寞,小東自顧自說着話給小姨解悶,“小姨,等你的病好了,咱們就進城去,到時候小東找份工作賺錢,攢夠了給你治病的路費,咱們便可以回去了。等小姨病好,我也就可以上學了……”
女人背對着孩子,聽着他稚嫩的聲音和興高采烈的語調,眼淚卻是越流越多,她悄悄將懷裡藏了多時的匕首抽出來,墊在身下,隨後端坐了起來,攏了攏頭髮,爾後嚴肅道:“小東,你過來,小姨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小東乖巧地坐在了女子的身邊,黑白分明的眼睛撲閃撲閃。
“小東今年七歲了吧,”她摸着孩子的腦袋,鼻子一酸,“在城裡,七歲的孩子早該送去學校唸書了呢,反而連累了你跟着我顛沛流離,小姨給不了你什麼,只想讓你以後生活得好一點,小東,你說小姨是不是特別沒用?”
小東拼命搖頭,他的母親從小就有精神病,父親出車禍死掉,如果不是小姨撫養他長大,他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他不知道小姨爲什麼一反常態地講那麼多話,但是他知道,這一次的氣氛不同尋常,一定會發生些什麼的。
“小東那麼聰明,以後一定可以過得很好,對不對?”她喃喃自語着,手已經抓住了藏在墊子下的刀柄。
她最後一次抱住了小東,在他髒兮兮的小臉上溫柔地印下一個吻,隨後身體重重一垂,倒在了小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