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前。
裴易平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佇在那裡,緩緩地伸出手想要推門,卻又似乎是鼓足了心中所有的勇氣到最後一刻又功虧一簣,又頹然無力地放了下來……
葉小欣緊緊抓握住身旁霍峰的手,忍不住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失聲痛哭出來……
正是清晨,冬寒煞冷,走廊裡的窗子上敷滿了一層白霜。人呼吸時,嘴前也是一片白霧……
她眼睜睜地看到,門口的裴易平呼吸有些喘促,面前的白霧有些雜亂,在又靜滯了整整一分鐘後,才終於又緩緩地擡手,輕推開了門縫……
他緩緩地挪動着像灌了鉛一樣的遲鈍步子,晃了幾晃,閉上了眼睛,移了進去……
葉小欣忍不住地抽噎,本已發紅了的眼圈,更是一瞬間*了瑩潤,快步搶上步去,緊緊跟上……
這是一間重症監護室,雪白色的的病牀邊,擺滿了各種醫療儀器。顯示屏上心電圖、腦波圖在靜靜地跳動着……
病牀上,始終閉着眼睛的姐姐葉小怡,口鼻間裹着着輸氧管,頭上包着層層的繃帶紗布,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像是永遠都在沉睡一樣,睡得那麼安詳靜謐……
葉小欣的淚水,一下子就又順着臉頰淌落下來,忍不住捂住嘴,迅疾地扭過頭去,埋頭在身後霍峰的胸膛前嗚嗚痛哭……
再次扭頭回看時,緩緩挪步的裴易平已經慢吞吞地,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挪近到了病牀前……
他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地看着病牀上躺着一動不動的女子,整個人都像是丟了魂一樣,呆呆怔怔地看着她,步子恍惚…… 似乎是又挪了兩分鐘,他才終於走到了牀沿,緩緩地伸出有些顫抖的手,似乎想要伸過去撫摸一下,卻又似乎改變了主意,又垂落了下來,終究是輕輕地放到被褥邊,動作極輕地掖了掖被角……
接着,他就又呆站在牀邊,佇在那裡宛若木頭一樣,怔怔地看着牀上的人兒,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葉小欣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撲到牀邊,嗚咽着拉出姐姐的沒有一絲知覺的手,痛聲哭泣着呼喚:“姐……你醒醒啊……姐!……”
整個病房裡,一片靜寂,只有她的嗚嗚痛哭聲與悽切哭喊聲在迴盪……
她被身後走上前來的男人拉開了,被擁入溫暖的懷抱中……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牀邊佇立着不動的裴易平,突然像是清醒過來一樣,猛地撲到牀上,緊緊拉握住了姐姐的手,緊貼到他的臉前,悲聲呼喊:“小怡……小怡……你醒醒……醒醒啊……我是你最喜歡的布娃娃……來抓我……來啊……”
葉小欣忍不住地悽然淚下,再一次地埋頭在霍峰的懷裡,失聲悲哭……
裴易平來了,他剛下飛機就匆匆趕到這裡,可又能怎麼樣呢?
姐姐這個樣子,一直昏迷不醒,可能永遠都不復醒來,永遠都成這樣植物人的昏迷樣子,該讓人多痛苦傷痛啊?
裴易平呢?他還要繼續照顧昏迷不醒的姐姐嗎?
姐姐這個昏迷樣子,還不如從前精神混亂,意識模糊的狀態呢,今後該怎麼辦呢?
“小怡……小怡……”
病牀前,失聲痛哭的男人緊握着姐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喚着姐姐的名字……
而病牀上的姐姐,卻像是要永遠那樣沉睡下去一樣,躺着一動不動,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小臉,始終對外界的一切無動於衷……
“小怡……你放心……你放心好了……不管你什麼樣子,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照顧你……”
男人低落的哭泣聲,聽到葉小欣耳中更是讓她感到分外辛酸,看到他半蹲在牀邊,握着姐姐的手放在臉邊親吻的痛苦模樣,她忍不住再次悽然落淚……
“走吧,出去吧,讓你姐安靜一下……”
耳旁,霍峰低沉的安慰聲音響起,拉握着她的手就要往病房外走。
葉小欣低下頭去,不忍心再看身後裴易平的傷心絕望模樣,黯然神傷地閉上眼睛,挪步就要離開……
正在這時——
她突然間聽到了身後悲哭的男人呼喊聲音調突然高了起來:
“小怡!!小怡!!……”
那呼喚聲,似乎與剛纔的悲痛絕望的呼喊截然不同,反而像是突然間充滿了無數辛酸、欣喜、激動……
她驀地轉身回頭,猛地擡眸看去,赫然瞪大了眼睛,震驚不可思議地看到——
病牀上的姐姐,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瘦削小臉,被輸氧管遮蔽了下半邊臉外的上側臉,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眉頭、眼皮在輕微地顫動着,睫毛也細微地顫動着……
她似乎是就要甦醒過來,在艱難掙扎着努力地擡動着眼皮,有些憔悴的眉目都在輕微地顫動着……
裴易平緊摟着她蒼白纖瘦的小手,握在手上緊貼在他的臉邊,在驚喜難抑地呼喚,呼喚着姐姐的名字……
葉小欣感到自己的整個內心,都在看到姐姐臉上那微弱的眉目動作時,被一股難以剋制住的巨大欣喜與狂喜所席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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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有意識了!
她有知覺了!
她醒了!
只要她不是全無半點動靜,只要她有知覺,能感受到外界,就不再是“無意識”的植物人狀態了!
姐姐甦醒了!
天啊!
“姐!!……”
葉小欣再也按壓不住自己內心的萬千激動、酸楚、悲喜、興奮亢奮情緒,徑直撲向牀邊,歡喜開心地落下淚來……
“我去叫兩位教授過來!”
霍峰的聲音也充滿了喜悅,快步衝了出去……
病牀前,葉小欣模糊的視線中,滿臉哭淚與笑容地盯視着枕前的那張瘦小蒼白的臉,終於,終於……
姐姐的眼睛似乎就要睜開來了,她的眼皮在劇烈地顫抖着,整個眉睫都在劇烈地顫動着……
然而——
她並沒有睜開眼睛,卻是又緊緊地閉上了……
眼皮的顫動中,睫毛的微顫中,一滴晶瑩的淚滴,從眼角擠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