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
葉天明的脾氣算不上暴躁，早些年因爲傷心，曾經頹廢過一點時間，但是很快的調整過來了。
葉瀾都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老爹發這麼大的火了，一時間也有點恍惚。
而那邊葉一航卻完全沒有被嚇到的意思，還是仰着頭跟葉天明吵。
“我說我不去道歉，我不會去道歉的。”
“爸，姐，你們都別管我了，讓我在這裡待着就行，我沒有什麼怨言，但是道歉是不可能的，你們都快走吧。”
態度很堅定。
“你做錯了事兒你不道歉？你不道歉誰道歉？”
這下子更是拍了老虎屁股了。
葉天明最討厭的一點就是有錯不認錯，小的事情可以忍，但是在大事兒上格外的堅持，現在葉一航就已經觸碰到他的底線了。
他氣極反笑，“行，你說你沒有做錯，你給我講講，你哪裡沒有做錯，你打人了，打人就是你做錯……”
“那是他欠揍！”葉一航從牙縫裡面狠狠的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看你小子是瘋了吧！”葉天明衝着葉一航吼了一聲，“行，我暫時就信了你這個歪理，你現在告訴我，爲什麼那個人欠揍，他怎麼着你了？”
葉天明感覺現在兒子不像是十八歲，反倒像是八歲。
……
“警察同志，我弟弟現在情緒有點不好……”
葉一航說的這些話明顯就不是想要聽從管教的意思，葉瀾感覺再繼續下去就可能要出事兒了，趕緊對一邊兒的民警說了這麼一句。
民警也知道葉瀾的意思，點了點頭。
“行，沒事兒，我知道嘛，年輕人血氣方剛一點正常的，葉小姐你給你弟弟好好做做思想工作，我先出去站站，屋裡悶着。”
說着民警就站起來了，也算是給葉瀾他們騰地方，讓他們好好說。
葉瀾對着他感激的笑了笑。
人出去了，門也關上了，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
說起來也是搞笑，幾個小時之前他們三個在家裡的沙發上，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兒，無比的悠閒，現在大家還是聚在一起，但是地點卻是派出所。
見那邊老爹還在教訓着狗娃子，狗娃子一聲不吭，但是還是認着那個死理，任憑你好說歹說，就是不道歉。
葉瀾相信，一定是有隱情。
於是她在葉一航面前蹲了下來，直視着葉一航的眼睛，對着葉天明擺了擺手，“爸，你先去一邊兒坐一下，我跟他好好聊聊。”
葉天明現在也是沒轍了，他什麼狠話都已經放下了，就差在派出所裡面打人了，見女人這樣子，他嘆了一口氣，還是退開在一邊兒坐了下來。
兩個兒女這一年相處的不錯，可能他問不出什麼來，到了閨女這邊就有什麼辦法了。
葉瀾雙手放在葉一航的膝蓋上，對他輕聲道，“來，看着我。”
葉一航剛纔對着葉天明還是滿滿的刺，在葉瀾過來的時候，渾身的刺兒都沒了，就像是好不容易吹起來的皮球，又被扎破了一般。
他身子動了動，但是還是沒有擡起頭。
“葉一航，是個男人的話，現在擡起頭，看着我。”
葉瀾等待了一會兒，見葉一航還是在逃避，抿了抿脣，這一次加重了語氣。
葉一航總算是擡頭了，目光還是有點躲閃，看着葉瀾很是不穩定，“姐……”
“告訴我，你爲什麼要打人，爲什麼打人之後不道歉？”
“你別怕，現在只有我跟爸，如果你打人真的是有道理的，那麼我們也不會責怪你。”
葉瀾努力的跟葉一航做着思想工作。
雖然使用拳頭不是高明的招數，但是遇到了一些情況，卻不得不用拳頭，畢竟拳頭是最解氣的，也是最能夠快速解決問題的。
葉瀾只想知道，爲什麼葉一航要打人，爲什麼打完人之後又堅持不道歉。
如果葉一航真的沒有做錯，那她也站他，不道歉。
……
在葉瀾的鼓勵下，葉一航明顯的多了一些情緒波動了，葉瀾甚至看到他張了張口，已經有了要說的苗頭，但是最後他還是給嚥了下去。
只是反覆的強調着。
“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沒有做錯，那人就是欠揍，我現在還是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你跟爸回去吧，爸現在心情不好，你開導他一下，也別讓他被我給氣着。”
“反正現在是法治社會了，我犯的不是什麼大事兒，在這邊也頂多被拘留幾天，我蹲得住……”
“姐，你別問我了，你也跟爸別去找那家談什麼，聽到了沒？”
最後葉一航說不要再問他的時候眼眶都紅了。
……
葉瀾長這麼大幾乎沒有見過葉一航哭，畢竟小時候她哭，葉一航就板着一張小臉嘲笑她，當然那個時候葉瀾也不是一個好招惹的，被人嘲笑了之後，一把把葉一航推到在地上，然後一邊帶着眼淚，一邊看着倒在地上的葉一航笑。
但是現在葉一航卻快哭了。
爲了跟葉一航好好談談，剛纔聊到中途的時候葉瀾把葉天明給趕到外面去了。
葉瀾沒有再問，出來之後民警喊住了葉瀾。
“葉小姐，你弟弟還是不聽嗎？”
“嗯。”
葉瀾點了點頭。
“哎，你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那邊都已經說了道個歉就行了，你弟弟怎麼這麼倔啊，這還上高三呢，雖然拘留幾天沒有什麼，但是留案底啊，對以後的發展不是很好。”
“嗯。”
葉瀾也是明白民警這是爲了葉一航着想，但是沒辦法。
葉一航難得的這麼倔了一次，完全不聽。
“對了……”
民警有點猶豫，最後在葉瀾的注視下，還是說了出來，“你弟弟打的那戶人家好像還挺厲害的，背後勢力很大，最好還是不要跟人鬧得太僵。”
葉瀾想了想，問道，“能麻煩給我一下那家人的聯繫方式嗎？”
“如果不可以的話就算了。”
怕民警爲難，葉瀾又補充了一句。
“可以的啊，這個本來就是希望你們兩家子調解，有什麼不方便的。”
民警撓了撓頭髮，然後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張紙條。
“喏……我之前就抄下來了，想着你可能會用得上。”
“謝謝啊。”
葉瀾接過了紙條，謝了民警之後就握着紙條往外走，當她攤開之後正好人暴露在陽光下，慘白的陽光晃得眼睛疼。
上面有一串電話號碼，還有一個姓——冷女士。
葉瀾睫毛顫了顫。
果然啊。
……
因爲葉一航太過於堅持，不承認錯誤，所以暫時的被拘留在那裡了。
葉天明很生氣，一直都在給葉瀾講葉一航應該道歉，實在是太混了。
要是平時的時候葉瀾還會吭聲，但是這一次卻也只是眨眨眼，給葉天明一點反應。
好在葉天明正在氣頭上，也並沒有注意到葉瀾的異常。
這次送葉瀾回家，依舊是紀凌辰開的車，葉瀾能夠感受到他看了她幾回兒，不過他還是沒說什麼。
葉瀾家裡出了這樣的情況，紀凌辰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不過在臨走之前也提過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找他。
葉天明正在氣頭上，“不用的小紀，就讓他在派出所裡面蹲着吧，他就願意在那裡。”
葉瀾把紀凌辰給送出了家門口。
“你還好嗎？”
“挺好的。”
葉瀾如實回答。
紀凌辰沒說出來，葉瀾現在的臉色一片蒼白，看起來很不好。
“你不是還有事兒嘛，快走吧，這點兒算什麼。”
在紀凌辰把他們帶回家的過程中，葉瀾就聽到他接了一通電話，好像是紀家老宅那裡出了點兒什麼小情況，紀寶蓮喊他快點過去。
紀凌辰深深的看了葉瀾一會兒，這才轉身離開。
葉瀾眯了眯眼睛，重新從口袋裡面掏出那張紙張，捲開盯了一會兒，又重新的塞到了口袋裡面。
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是葉一航剛纔懇求的眼神。
“姐，你跟爸，千萬不要去找她。”
她不會去找她，因爲那個人總會按耐不住先找她的。
……
果然下午的時候，葉瀾就接到電話了。
還是那個很熱情的民警，在電話那邊略顯興奮的告訴她，那家人還想跟葉瀾談談，可以不追究任何的責任。
“謝謝你了，麻煩把地址發給我一下吧。”
葉瀾倒是沒有一點詫異，她語氣平淡的說完之後，就開始換衣服化妝。
一襲黑色風衣，妝容畫的比平時都要濃一點，略長的眼線顯得人無比冷漠，再抹上正紅色的口紅，踩上七八釐米的高跟鞋。
葉瀾的這個妝畫的比平常時間長一點。
結束之後，站在落地鏡前，葉瀾靜靜的欣賞着自己樣子，露出了一個冷笑。
完美。
都說妝容是女人最好的武器，確實這樣，像是一層馬甲，能夠把所有的膽怯給藏在粉底彩妝之下，剩下的只是一張她想要呈現出來的臉。
葉瀾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包下了樓梯了。
葉天明正在客廳裡面氣的喝水，正好瞥到了盛裝打扮葉瀾，不免有些驚訝，“去哪兒？有工作？”
“嗯。”
葉瀾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迅速的出了門。
……
民警給她的地址是一家頗有盛名的咖啡廳。
之所以出名倒不是因爲咖啡好喝，而是出奇的貴，網紅們經常會在那裡買上一杯咖啡，然後擺拍上大半天，最後給Po到微博上面，引來微博下面的一片驚呼羨慕。
葉瀾雖然知道這一家咖啡廳，但是葉瀾也沒有去過幾次，味道一般，價格太貴，性價比不高。
雖然她也有虛榮心，但是這種質量跟價格完全不成比例的人，在葉瀾的眼中也就是冤大頭纔會來。
這麼多年，她還是那麼喜歡用這種外物來彰顯自己。
葉瀾從車裡面走下來，推開門走進咖啡廳，服務員就迎了上來，小聲禮貌的詢問葉瀾是找人還是自己找個地方坐下。
葉瀾不用服務員引領，就已經看到那個女人了。
她穿着一件鵝黃色的針織套裝，頭髮挽起，帶着珍珠耳環，兩隻手端着咖啡，正在望着落地窗外的行人們。
氣質優雅大方，明明已經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卻保養的極好，時不時就會有人往她那裡瞥上一眼。
葉瀾也是驚奇，十幾年了，自己居然能夠一眼把她給認出來。
“葉小姐，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見葉瀾的目光一直都凝聚在婦人的身上，服務員就瞭然了。
那個婦人一進門身上就帶着高貴感，這段時間來一直都是整個咖啡廳關注的焦點，服務員當然也是認識葉瀾，在她看來像葉瀾這種的大明星纔是跟貴婦一個圈子的。
葉瀾點了點頭，然後徑直走了過去，拉開椅子在婦人面前坐下，沒有任何的寒暄，直接進入正題，“說吧，你找我出來想要幹什麼？”
婦人望着葉瀾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把咖啡杯放好，用紙巾擦了擦嘴上根本不存在的咖啡漬，這才用感慨的語氣道，“瀾瀾，你長大了。”
目光很是慈祥溫柔。
不過葉瀾根本不吃這一套，在聽到婦人說出這麼一席話之後，神色更加的冷了，她扯了扯嘴角。
“是嗎？”
“你也老了，冷女士。”
冷清秋：“……”
凡事一個女人，就沒有希望自己自己被說老了的，年輕姑娘可能還好一點，越是上了年紀越是在乎。
被葉瀾說了一聲的冷清秋神色變了變，但是很快就調整了起來，高高在上的表情也出來了。
“葉瀾，你爸都沒有好好的教你嗎，怎麼這麼沒有禮貌……不過也對，你爸本來就是一個小煤老闆，自然也沒有多少文化。”
葉瀾最討厭的就是自己的老爹被人說，更何況是面前這個人。
於是葉瀾的刺也全部冒出來了，她直視着冷清秋的眼睛。
“禮貌是對人的，而不是對畜生的，冷女士，我不認爲隨便評論別人的父親，就是禮貌，既然這樣爲什麼要我禮貌的對待你。”
“葉瀾！”
冷清秋的臉徹底的冷了下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要記住，我是你媽！”
“你對着你媽就是這麼說話的嗎？”
這邊的動靜有點大，兩個人本來就是關注的焦點，雖然可能並沒有聽到她們在交談什麼，但是大部分人的目光還是都移到了她們的身上。
……
葉瀾瞳孔微縮。
下午的陽光剛剛好，通過落地窗戶照了進來，落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空氣裡面是濃郁的咖啡味道，整個空間就像是凝固的鮮血一樣遲緩的，溫吞的。
葉瀾感覺呼吸不暢快了，心口的位置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小針，一點一點在扎她，雖然不會痛死，但是也無比的難受。
她是怎麼來的臉，在這裡大言不慚的說她是她的媽呢？
過去的種種一時間就像是快進的電影一樣，全部都在腦子過了起來。
一會兒是她小時候被爸爸抱着，一會兒又是女人毫不留情的扯開了她抱着她的手……
葉瀾原本以爲自己能夠做到無動於衷了，這麼些年來，她的心裡也已經強大了，但是真的到了這種情況下，葉瀾才發現沒有那麼容易。
葉瀾很慶幸，她今天化的妝夠濃，要不然可能剛開始，她就要全線崩潰了。
不過她不能崩潰，她今天還是有目的的。
葉瀾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彷彿要把渾身的鬱悶之氣全部都給放出來，她甚至聽到自己笑了，語氣無比的冷靜。
“冷女士，不要隨便的認親戚，我媽早就死了，在十五年前。”
冷清秋：“……”
“瀾瀾，你還是怪我……”
“請叫我葉瀾。”冷清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葉瀾給打斷了。
“冷女士，我今天過來是想要跟你談我弟弟打了你家兒子的事情的，談談怎麼解決，需要付醫藥費我會付醫藥費，不用跟我打什麼親情牌了，不需要的。”
“好，葉瀾。”
冷清秋可能已經察覺到了葉瀾的油鹽不進了，也懶得再去裝什麼慈祥媽媽的樣子。
她擡了擡下巴，“阿棟臉上受傷的挺嚴重，我也不需要你付什麼醫療費，雖然我沒有看一航幾年，但是也是我的孩子……阿棟得了白血病需要換骨髓，親人的匹配率最好，我跟他爸全部都試了一遍失敗了。”
“等等……”
葉瀾打斷了冷清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我跟一航去醫院查看一下跟你寶貝兒子能不能配對成功，給他捐骨髓？”
雖然葉瀾已經不對冷清秋抱有什麼期待了，但是還是被她的無恥給驚訝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