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驚色不曾表露,圍觀其他人卻無一不驚。
沒想到寧蠑有這等醫術!他不是大字不識一個嗎?
醫書複雜而深奧,別說不認字的人,就算是學富五車的文狀元,也不一定學得會。
他需要將所學的知識融會貫通,剛剛的指法、針法,更要結合一些武學。
寧族人精武,且有帶兵奇才。寧蠑的武功高強不容置疑,只是沒有文才,光憑武學,怎麼可能學會這麼高明的醫術?
是他有醫術天賦,還是根本文采出衆,平時只是真人不露相罷了?
別說他人,就連在場的幾位太醫都驚住了,這手法、這醫術,恐怕連他們都比不上!
一條命以最快的速度救回,簡直比千年人蔘還要管用啊!
寧蠑的文采一經暴露,除雲千柔外,很快有幾名女子露出崇拜的表情......
聽到皇帝的聲音,寧蠑才意識到自己暴露了,心下一震,面上還是泰然,“皇上來了?沒帶太醫來嗎?”
沒想到蠑小兒也有語調心虛的時候!
皇帝深深一笑,幾步來到他們面前,“有你在、有你的醫術在,沐丫頭還需要太醫麼?”
寧蠑勉強扯了扯嘴角,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這些年隱藏自己的文采,就是一來不想引皇帝注目,起了剷除寧族的心;二來不想惹桃花運,害丫頭難過。
寧族軍勢強大,皇帝就顧忌幾分,但也改不了皇帝爲君、寧族爲臣的事實。爲人臣子,免不了就是一枚棋子。
皇帝只是需要一名帶兵奇才,聽得懂兵法、懂得用兵法、武藝超羣就夠了。至於文采、醫術等等才學,能不會就不會。
兵法讀多了,可以一招致敵命;臣綱懂了,可以一輩子忠君愛國。但其他書讀多了,難免動搖心志、生出不臣之心,變得世故圓滑、詭計多端,再不配成爲一枚棋子!
是時候收回他的軍權了!皇帝暗暗打算着,面上依舊不表露什麼,淺笑着道,“多年來,朕竟不知你深藏不露!蠑小兒,你這一手醫術,是跟誰學的?”
“我......”剛剛只顧着救冷沐真,到現在腦子還是懵的。寧蠑久久蹦出一個“我”字,卻不知該找什麼藉口。
其實找不找藉口都沒用了,皇帝親眼見到了,也已經生了剷除之心。他只能退一步,用自己的命,堵住皇帝的剷除之心,以保寧族的平安!
就在寧蠑無助時,雲千柔找準了機會開口,“寧世子的醫術,是臣女教的!”
衆人的目光,瞬間從寧蠑轉到雲千柔身上,只見她信步輕移,驚色早換作婉笑,“啓稟皇上,寧世子的醫術,是臣女親手所教!”
雲千柔心慕寧蠑,雖不曾在衆人面前宣之於口,但她性格直率,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哦?”皇帝先是一疑,早先擔憂丫頭的神情,早已經換作一片從容,“你何時教的?又爲何要教?”
這事怕是沒完沒了,寧蠑不能分身,只好將冷沐真交給楓影,同時輕聲吩咐,“小心帶回我的馬車,務必寸步不離地護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楓影動用內力,形成一層薄薄的隔離,才接過冷沐真,往杉木馬車而去。
見妹妹離開,冷亦寒也很快追了過去,可惜輕功不如楓影,一下被他甩出老遠。
衆人並沒有注意到楓影的動作,只專注看着雲千柔的表現。
面對皇帝笑裡藏刀的逼問,雲千柔反而輕鬆一笑,笑對寧蠑,“衆人皆知,點青把脈是我們雲家的本事,醫術自然不弱。
寧族與雲族有所來往,臣女與寧世子也是自小相識。具體何時教的,倒真記不清了,總有個十年了吧!至於爲何要教,小時學醫、無人陪伴,正好有寧世子陪着,便一同研究了。”
聽着她縝密而謹慎的說辭,皇帝淺淺微笑,“小時學醫、無人陪伴,朕怎麼聽說,雲狂一直陪着你呢?”
雲千柔不改面色地一笑,笑容矜持而大方得體,儼然一位大家閨秀的模樣,“哥哥也有自己的事做,不能時時刻刻陪着臣女,哥哥不在的日子,都是寧世子陪着臣女。但世子畢竟是他姓男子,男女有別,所以一直是偷偷見面的。”
偷偷見面......在衆人看來,他們的交往不深,且寧蠑一直愛理不理。這四字簡單明瞭地,解釋了交往不深的假象,就像寧蠑的醫術深藏不露一樣,這事也沒什麼奇怪。
皇帝故作明白地一點頭,眸中卻沒有一點相信的跡象,依舊從中挑刺,“醫者首先通文,蠑小兒既然學得會雲族醫術,想必文采也不弱吧?”
在洛商,有些書,是皇帝禁止寧族人讀的。
現在看來,寧蠑應該都讀過了。
硬說他沒讀過,只怕皇帝不信,且萬一再次暴露,事情就會比現在更復雜!
寧族、冷族、南宮族之所以受皇帝牽制,只因他們被皇帝孤立,不得雙雙結黨。
朝中也有三股勢力,形同於三大家族,便是中書令、門下侍中和尚書令,皆爲本朝丞相。
三股王侯勢力之間,不能雙雙結黨。同樣地,三股丞相勢力之間,也不能雙雙結黨。另外,王侯勢力和丞相勢力之間,一樣不能結黨。
自然,老太君這個寧族人除外,她之所以可以嫁入冷族,只因皇帝有別樣的情愫。
雖然不能結黨,但皇帝沒有明說過。只是六族人識相,才儘量避免聯姻。
如今再讓寧族孤立,只怕皇帝不會輕饒。爲今之計,只有讓寧族不孤立,纔可以打破被皇帝牽制的僵局!
雲千柔的腦子飛速地轉着,想至此處才停了下來,不懼地迎上皇帝的笑裡藏刀,“寧世子確實文采非凡,亦是跟着臣女一起學習的。因着臣女與他是偷偷交往,所以他才隱藏才學,以保臣女名聲!”
她竟癡戀至此,不惜將雲族推上風口浪尖!
雲狂大驚失色,想拉妹妹回來,卻已經晚了!
沒想到雲千柔會拿雲族保寧族,皇帝龍眸微微一黯,嘴角還是假似親和的笑容,“原來是這樣,你們若是早說,朕還可以給你們賜婚!”
這話聽似親和,卻是赤裸裸的試探!
雲千柔也懂得把握分寸,保持一臉鎮定,忙接下了話,“就是因爲怕皇上多想,臣女纔不敢說。臣女與世子,只是朋友之交,並沒有非分之想!”
“真的?”皇帝狐疑一眼,故作不信地笑了笑,“朕怎麼聽說,你對蠑小兒癡情一片?”
雲千柔立馬氣急,“是誰胡說?臣女割了他的舌頭!”
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皇帝的笑容表露幾分滿意,又看了看一旁一直未語的寧蠑,“蠑小兒,你也對柔兒無意?”
寧蠑輕輕應聲,一如平常沒大沒小地回一句,“若有意,哪能忍上十幾年,早就請旨賜婚了!”
這時,皇帝身旁的李佺,也及時開口,“四年前大小姐戀上晉王,不過半個月就忍不住請旨賜婚了,可見少時的情感難以壓制。依奴才看,世子與雲小姐只是莫逆之交罷了!”
想想自己年輕時,亦是衝動不能剋制的!
皇帝終是半信地點了點頭,突然很有興趣地打量寧蠑一眼,“柔兒既是洛商第一美人,亦是洛商第一才女。蠑小兒,你跟着她一起學習,想必才學不會差,不若當場作一首詩?”
既然已經暴露了,寧蠑也不打算再瞞,遂向皇帝一個挑眉,“皇上確定要我作詩?”
御林軍早已經活擒十六名黑衣人,見皇帝在處理寧蠑的事,便押着犯人並沒有插嘴。
好似看出了其中六名黑衣人的出處,寧蠑移目,看向一旁不受關注的林夕菡,七步成詩,“未到深夜人已漆,遙望比夜深幾許。嬌小身子惹人笑,站立與坐分不清!”
前兩句道出林夕菡的皮膚黝黑,後兩句又指出林夕菡矮小,字句之間,與他平時說話般不留情面。
詩風隨意,成詩簡單,諷刺之意卻十分明顯!
林夕菡的才學雖不如雲千柔,卻也聽得明白他的意思,矛頭分明直指她!只是沒想到他的眼力也那麼尖,居然能看出黑衣人是她的人。
另外,她只派出六名暗衛,怎麼多了十名?難道冷沐真還得罪了別人,另有人想除了她?
以寧蠑的性子,不會想辦法全部怪罪到她頭上吧?林夕菡暗覺不妙,若真的那樣,只怕整個林族都會有危險!
皇帝也聽出了寧蠑的矛頭,不由瞧了林夕菡一眼,見她微微表現的心虛,才注意到一旁的御林軍,“查!”
一聲令下,林夕菡全身都跟着一顫。好不容易伴君踏青一回,不會惹上麻煩吧?
想至此處,只好無助地看向好友雲千柔,用眼神求助。
沒想到林夕菡會派暗衛殺人,雲千柔暗暗一驚,眼見着御林軍搜身,暗叫不妙。
面上依舊是笑,“寧世子的詩,果然是一針見血呀!”
話落,趁着皇帝與衆人的目光,轉移到寧蠑身上,暗暗發出幾枚金針。一時間,十六名黑人齊齊斃命!
她的手法之高,現場只有寧蠑注意到她的動作。本想拆穿,但想着她剛剛救了寧族一回,便默聲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