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聽戲,按着皇后最先的安排,便是連着唱三天的戲。
次日一大早,邵家班便被安排進宮,於禮佛大殿的偏殿上妝。
因爲寧蠑的挫敗,冷沐真幾乎一夜無眠,晨起一臉倦怠,連梳妝時都昏昏睡去。
而寧蠑,想了一夜韓魅逼婚的事,似乎想通了一些。
其實於別人而言,他與丫頭算是最幸運的,一個已經及冠、一個已經及笄,卻次次逼得皇帝難以賜婚他人。
劉瑁說的是,他不應該承認自己挫敗,是男人就把瞳靈娶回府!
辰時,寧蠑一如既往地準備好早餐,送到冷沐真房門口。
今日卻與以往不同,一大早,丫頭門口便站了一名男子。
遠看就知道不是韓魅,寧蠑隨即鬆了一口氣,以平常的步伐向丫頭房間走去。
近了一看,才知道是千夜冥。
他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一如平常的威武健碩,比寧蠑稍稍高出一個指頭的身高,站在門口尤爲顯眼。
住在江北,真是方便了許多,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來去不過幾個時辰的距離!
見寧蠑端着早膳過來,千夜冥原耐心溫柔的雙目,一瞬變得排斥厭惡,“你拿着什麼?一大早的,來女子閨房圖謀不軌?”
還記得上次的受氣,千夜冥這回問得極其小聲,深怕妹妹聽見,就這麼把寧蠑請進來。
見寧蠑擡步,千夜冥又連忙擋在他面前,比一般人要長出許多的胳膊,正好堵住大門,“沐真還在梳妝,男女有別,你最好迴避!”
等妹妹梳妝罷,他還有很多話要與妹妹說,可不能被這小子打擾了!
每次都要這麼鬧,寧蠑只覺無奈。
想着他許久不見妹妹,還是體諒他的心情,隨即將早膳一遞,“這是瞳靈喜歡吃的糕點,你記得拿給她!”
千夜冥低眸一眼,警惕地接過糕點,也不打開細看,便往旁邊一放,“沐真喜歡吃什麼、不喜歡吃什麼,本太子自會照顧,寧世子只要顧好自己的肚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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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任性,若換作丫頭,倒是惹人喜愛;可放在千夜冥身上,怎麼有股噁心勁?
寧蠑正想說什麼,便覺出周圍一陣熟悉的氣息,一點點向這裡靠近。
辨出了氣息的主子,寧蠑突然一笑,拿起自己的食盒,一句不說地輕功離開。
怎麼這麼輕易地走了?千夜冥正納悶,便聽不遠處走來一人。
那人一身絳紫色的長袍,半梳着冠發,遠遠看着就非常惹人眼球。
經過不少宮女,都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似乎有什麼特別的氣質,非常吸引她們的注意。
而那人,則是習以爲常地走着,看他的走向和視線,似乎是衝着冷沐真來的。
千夜冥下意識警惕,細細瞧了那人一眼,既覺得陌生又覺得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卻不曾熟識。
“千夜太子?”韓魅雙手一背,快步而來,疑惑地打量了千夜冥一眼,簡單地給他行一個禮,“禩吳太子韓氏,給千夜太子請安!”
禩吳.......原來是凌晟附屬國的太子,怪不得瞧着眼熟!
昨晚逼婚的事,千夜冥可都聽說了,今日過來,就是爲了這事而來的。
原想看過妹妹之後,再去找這傢伙算賬,沒想到人自動送上門!
“哼!”千夜冥出口便是一陣冷哼,只一眼再不屑一睨,依舊堵住房間大門,“韓太子有何貴幹?”
見他站在冷沐真的房間門口,韓魅又是一陣打量,答非所問地一笑,“聽說千夜太子已經取消了與大小姐的婚事?”
千夜冥輕咳了幾聲,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取消了不代表不愛,就像寧世子愛沐真,不也沒能成親?本太子的女人,韓太子可動不得!”
千夜冥的勢力,韓魅到底還是顧忌的,態度比面對寧蠑時,多了幾分恭敬,“下臣與大小姐的事,洛商皇帝沒找太子談過?”
“談過。”千夜冥如實回答,傲慢的姿態,似乎比平時更加目中無人,“談過又如何?”
皇帝野心,想借着他兼併凌晟。計劃確實不錯,可他沒有得到榮親王的命令,不可能私自做決定。
原以爲他不同意,皇帝就不會有所行動,沒想到還是一意孤行,千夜冥只好親自來解決這件事了。
聽到談過二字,韓魅才鬆了一口氣,笑容之中帶有習慣的諂媚,“既然談過,太子爲何堵着大門?依着洛商皇帝的計劃,下臣就算與大小姐成婚,也不會欺負大小姐一分的!”
剛剛一句“我的女人動不得”,韓魅已經明白了千夜冥的來意,所以急着說明表態。
同爲男子,千夜冥自然看得出韓魅的心思。
有這麼一個可人傾城的妻子,但凡是個正常的男子,都抵不住內心的慾望。
說什麼不會侵犯,嘴上真是好聽,卻只得千夜冥一個不屑的神情,“本太子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一遍,還請韓太子聽仔細了,本太子的女人動不得、傷不得、娶不得!”
韓魅臉色一變,若換作別人,他可以辯駁幾句;可面對千夜冥,他實在不敢言語。
一句差錯,便是滅頂之災。
整個禩吳,都掌握在凌晟手裡,他絕對不能拿禩吳的安危開玩笑!
暗處的寧蠑,瞧見這樣的場景,嘴角一挑一笑。
韓魅確實不是個省油的燈,但世間萬物,總有一物剋一物的,千夜冥便是他的剋星。
看千夜冥應對自如,寧蠑才放心下來,從窗臺給丫頭送了早膳,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梳妝罷,冷沐真才幽幽醒來。
餘光瞥見窗臺上的食盒,像是寧蠑的,不由奇怪,“寧世子來過?”
宮女們具是搖頭,“奴婢不曾看見寧世子。”
不曾看見?冷沐真更覺奇怪,“送個早餐偷偷摸摸的,也不進來,發生什麼事了?”
嘀咕罷,便聽外頭傳來千夜冥的聲音,“韓太子還聽不懂麼?要不要本太子的暗夜偃月刀,給你解說解說?”
二哥怎麼來了?冷沐真揉了揉睏倦的雙眼,起身向門口走去。
只見千夜冥巨大的身軀,死死地堵住大門,與韓魅對峙,一臉蔑視的表情。
聽到妹妹的腳步聲,千夜冥才轉過身去,一如以往地溫柔一笑,“梳妝好了?美極了!”
說着,牽起妹妹的手,“我在仙鶴樓訂了早膳,咱們出宮去吃!”
見他們牽手,韓魅心頭一震,腦中回憶起寧蠑與冷沐真的牽手。是他過於保守陳舊,還是冷沐真過於開放大膽,怎麼既與寧蠑親近又與千夜冥糾纏不清?
像是凌亂的關係,韓魅卻說不出哪裡凌亂。
總覺得這樣不正常,卻又覺得順理成章,連他自己都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冷沐真根本沒注意到韓魅,只向千夜冥一個點頭,“叫上大哥和蠑吧?”
叫上寧蠑?!千夜冥只在心裡一想,面上則是故作大方,笑笑點頭,“好啊!”
被千夜冥故作的大方一驚,韓魅只覺心底一個東西被摧垮了,爲何千夜冥容不得他,卻容得下寧蠑那個情敵?
是懼怕寧蠑的勢力、還是另有所圖?
韓魅自認聰慧,卻看不透千夜冥的心思,更想不通他、冷沐真與寧蠑之間的感情。
剛剛所說本太子的女人不能動,那寧蠑就可以動?
兩兄妹攜手離開,只留韓魅一人風中凌亂,一時還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四人一同去了江北的仙鶴樓,於貴賓室坐下,小二很快上了早膳。
冷沐真細心,一路提着寧蠑的食盒過來,也將裡頭的糕點擺了上去。
冷伯諭首先拿起筷子,夾了一樣菜放入口中,話家常般說話,“你是來解決韓魅的吧?小小禩吳,口氣倒是不小!”
千夜冥先給妹妹遞了筷子,而後自己纔拿起筷子,也是話家常的語氣,“小小禩吳太子,不足爲懼,一句話就把他嚇傻了!”
說着,不斷給妹妹的碗裡夾菜,“昨晚沒怎麼吃吧?今早上吃飽一些,別叫肚子餓着!”
寧蠑只是笑笑,並沒有說什麼。
小二上了幾道後加的菜,便退出了貴賓室,掩上了房門。
沒聊幾句,小二又敲門進來,“主子,有位自稱禩吳太子的人找您,小的給打發走麼?”
“說曹操曹操到!”千夜冥輕笑一聲,才向小二吩咐,“安排在隔壁房間,本太子單獨見他!”
“是。”小二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見千夜冥一臉輕鬆,冷伯諭反而蹙眉,“別看他個子不高,口氣可真不小,你也別太得意忘形了,到時候輸下陣來!”
千夜冥哼唧一笑,“就他?還不是我的對手!二十年了,我什麼時候輸過?你們先吃着,至多兩刻鐘,我就回來了!”
說着,放下筷子起身,又不忘向妹妹囑咐,“都是模仿芷蕾和莫殤的手藝做的,吃得慣你就吃多些!”
冷沐真點點頭,“放心吧,你快去!”
隔壁房間,韓魅已經安頓下來,點了幾樣小菜。
千夜冥隨即推門而入,很習慣地坐於上座,“本太子說得還不夠清楚麼?洛商皇帝找本太子談的事,本太子若是透露一個字給父皇,你們禩吳便是叛國不忠!你知道不忠的後果吧?”
一進門便是一盆冷水,澆得韓魅再也笑不出來,“不忠的後果,下臣自然知道,下臣只求自保。”
千夜冥點頭,“你只要回到禩吳,凌晟自會保護你們,洛商皇帝奈何不得!”
韓魅突然一嘆,“可下臣對大小姐,是真心的呀!”
方纔千夜冥走後,韓魅便思索了很久。
爲什麼千夜冥能接受寧蠑,卻不能接受他。
他與寧蠑的區別,大概就是不夠真心吧?
所以他突然這麼說,想試一試打通千夜冥這一關。
千夜冥從來沒有接受過寧蠑,對韓魅突然的表態更是不解,“本太子的女人,你最好不要覬覦!”
禩吳是凌晟的附屬國,要妹妹嫁去禩吳,豈不等於嫁去凌晟?
地位豈不等同質子?
在凌晟,千夜冥還可以保護妹妹,在禩吳無親無故的,妹妹如何生活?
但見韓魅固執,千夜冥只好不耐煩地談判,“說吧,你的真心值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