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躍躍欲試的氣氛越來越明顯,猶以兩個小組的組長爲代表,齊幺和嚴麗梅不動聲色的互視一眼,又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每個人的脣瓣都做好了開口的準備,卻又每個人因爲心裡顧忌着,沒人願意去咬下第一口蛋糕。
結果,可想而知。
凌晨渾然未覺因爲他的突然出現,辦公室裡起的微妙變化,他的腳步,沒有遲疑的朝着偏靠裡那間三面被玻璃環繞的辦公室走去,即便隔開了一點距離,身高的優勢,並不阻礙他看到裡面的一男一女的影像。
奚彤君跟在凌晨身後,不着痕跡的撇了一眼齊幺和嚴麗梅的方向,心下冷嗤,面上卻看不出半分變化。
樸圓圓等着凌總和奚總編走過去,才靠着隔斷站穩,眸子裡滿是匪夷所思的光,小心肝撲通撲通亂了節奏的跳着,耳道里彷彿還在嗡嗡迴響着凌總那句不明意味的話,只覺得整個人提早進入了深秋,凌亂飄搖……
周組長,凌總……
凌總,周組長……
腦子裡反反覆覆盤旋着這兩個人的樣子,幾經撞擊,幾經重合,可誰來告訴她,這交集從何而來?
尼瑪,用了二十多年的腦袋,忽然就覺得提前暴廢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裡,這一天,這一刻,樸圓圓被混亂的思緒攪擾着不得安寧,只巴巴的揚着眸,看着辦公室的方向,祈盼着那個唯一能開口給她答案的人快點出來,不然,她的小心臟都要被糾結淹死了。
奚彤君跟在凌晨身後一步的距離,陪着他繞過玻璃牆,看着他動手解襯衫的袖釦,挽到小臂的位置,露出精壯的小臂肌肉,目光一閃。
“敲門。”
袖子挽好的時候,凌晨一手抄在口袋裡,下頜微揚,偏側開半邊身子,示意奚彤君上前。
奚彤君點了下頭,垂着眸子越過凌晨身側,擡腕,敲門。
“篤篤——”
透過磨砂玻璃膠貼,早就把外面門口情況看的一清二楚的朱崇和周鬱,這會兒,對預期而來的敲門聲,起了不同的反應。
周鬱早就做好了開門的準備,幾乎在門板被扣響第一下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從椅子上躬了起來,在第二下還沒落下,她的腳尖,已經拐向了門口的方向,等到第三下落下的時候,她的步子,已經接近了門口。
手臂一伸,成功握到了門把手,只需一個下壓,一個拉帶,門就可以被打開,就在此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闖了進來,“鎖門。”
“……”
周鬱偏側着頭,回眸看着半天沒說話,好容易開句口,也這麼出其不意的男人,忍着嘴角的抽搐,心裡的腹誹,耐着性子問了一句,“朱市長,外面……”
“鎖門。”
朱崇不耐的撩了撩眼皮,眸光睨向周鬱的時候,帶着幾分不容置喙。
周鬱握在門把上的手猶豫不決,枯坐了大半個小時,沒等到預期中任何一句訊問,如果這時她把手按下去……
或許是看出了周鬱的小心思,朱崇鳳眸微冷,低聲緩沉的語氣透着漫不經心的威脅,“當然,你也可以把門打開,想必,你外面那些同事兒,一定很好奇,那麼多人擠破了頭都拿不到的獨家,怎麼就被你這麼個籍籍無名小記者給拿到了。”
唉……又來……
周鬱有咬牙的衝動。
之前在外面這男人叫她週記者的時候,難道不是達成協議了?
枯坐在辦公室裡大半個小時,她沒迎來預期內的一句發難,原本她都放下戒備了,合着,人家壓根就是爲了積攢能量,拼到一塊爆發呢?
行,不就是鎖門嗎,比起她在雜誌社裡被人蜚語,鎖門簡直就是小事一樁嗎。
啪嗒——
周鬱落鎖的動作毫不遲疑,也沒法遲疑啊,誰讓把柄被人捏在手裡呢。
“呵,他到是挺會玩。”
落鎖的聲音自然透過門板傳了出去,被鎖在門外的凌晨只覺得這舉動,幼稚的可愛。
當然,幼稚的對象跟可愛的對象一定是區分開來的,畢竟屋子裡是兩個人嗎!
“凌總——”奚彤君舉棋不定的回眸看着凌晨,不知道朱市長鬧的這是哪一齣?
作爲雜誌社的總編,她有義務解救旗下的員工出水火,可這會兒比她頭銜大的老闆就站在這兒呢,她得把主動權讓出來。
凌晨撇了一眼奚彤君等待吩咐的目光,脣角玩味一勾,有意無意的晃動着不知何時被拿在手邊的車鑰匙。
什麼叫聰明人?
奚彤君能被凌晨看中,穩坐《晨光》總編的位置,個人能力自不用說,只這份眼力與聰慧,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
不過在視線裡多看到一把車鑰匙,下一秒,不需要凌晨再吩咐什麼,她已經快速的轉了身。
隔斷裡不時有詫異的目光小心的覷過來探看,那些若有似無的打量,以及存了心想看個究竟的目光很快在奚彤君的離去之後,都規矩的放回了原位。
只不過,這份規矩在此刻也顯得多餘。
奚彤君蹙了下眉,站在隔斷中央,輕咳一聲,以不高的語調下達了提前下班,兩分鐘內,辦公室不留一人的通知,隨後,她就轉身去了自己辦公室的方向。
等到她再出來的時候,目光掃過隔斷間的辦公桌,靜謐無聲,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滿意的點了點頭,收緊了手中的鑰匙串,轉身。
“總編——”樸圓圓壓低了聲音,弱弱的出現在奚彤君身後,心肝亂顫的不敢看奚彤君的臉色。
多少有些意外,奚彤君不認爲以她的威嚴,還有人敢反抗,所以,她側過身子看着目光閃躲的樸圓圓時,眉心已經蹙了起來。
“我東西都在辦公室裡,身上沒錢……”
沒電話,沒包,三無人員,實在回不了家啊。
樸圓圓說一半,留一半,單手一擡,指着被朱市長霸佔的辦公室方向,一臉我沒辦法的模樣。
奚彤君再次在心裡爲樸圓圓打了負分,只覺得今天過後,她一定要找個機會跟張學寬,或者跟周鬱談談,雜誌社裡這麼不懂機變的記者,是不是還是讓她另謀高就比較好?
“這個——”
樸圓圓看着奚彤君隨手從褲子兜裡拿出的百無大鈔,沒敢接,試探着問了一句。
奚彤君的耐心不多,而且,凌總那邊還在等着她,所以,她徑自朝着樸圓圓走了兩步,直接把那張百元大鈔塞到了她手裡,“拿着,回家。”
“還能再來兩張嗎?”樸圓圓壯着膽子看着颯爽的總編大人,小聲商量道:“我女兒的奶粉今天提貨,我的錢——”
“多少?”
奚彤君一邊問,一邊從褲子口袋裡掏錢,像她們這樣的職業女性,一般錢都放在錢包裡,衣服口袋裡放錢,還真不常見。
樸圓圓看着奚彤君已經掏了一沓紅票票遞過來,果斷的沒去爭辯多與少,目測買奶粉是足夠的,主要是,她怕再多說下去,會被總編直接從十幾樓的窗戶踹下去。
打發走了不識趣的樸圓圓,奚彤君拿着門鑰匙重新站到了凌晨身邊,到沒敢自作主張的上前把門打開,而是把鑰匙串顯示一組辦公室的那把鑰匙遞到了凌晨手裡,“凌總……”
凌晨挑了挑眉,修長的手指接過帶有微溫的鑰匙,偏眸睨了一眼還站在那兒的奚彤君,“你也下班吧。”
“……”
奚彤君直覺這情況不對,可是被總裁用這樣的眼神逼視着,她又不好再繼續呆下去,點了點頭,後退兩步,轉身,離開。
門外這麼一會兒發生了什麼,門裡的人,似乎並不在意,朱崇看着重新坐回坐位的周鬱,不吝誇獎的表揚道:“週記者到是很識實務啊!”
“也要多謝朱市長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周鬱虛僞的恭維着,心裡嗤了一句,識實務還不是被逼的。
朱崇自然看出了周鬱話裡的不情不願,不過,逮不着罪魁禍首,給他老婆添點堵的勾當讓他幹起來,心情很舒暢,連着了火的肝和肺都開始舉着小旗爲他助威,“週記者不用緊張,不過一篇報道,我還不至於與你爲難。”
嘖嘖——
嘴上說着不與人爲難,可是那忽然拔高的音調,還有刻意咬在報道上的字眼,以及那目光忽然泛冷的薄涼,哪一個表現,都沒讓周鬱覺得這位市長大人嘴上說的,跟心裡想的同步。
不過,不管市長大人心裡是怎麼想的,人家表面裝的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周鬱自然也得捧着走,只不過,她捧的方式有點偏,“朱市長這話是什麼意思,哪篇報道讓朱市長起了與我爲難的心思,請朱市長直言相告,免的我矇在鼓裡。”
前些日子被某古裝電視劇的說話方式侵擾,周鬱竟然臺詞感暴發,直接來了一段劇本附身,再配上她那無辜的小眼神,活脫脫被冤枉等待清天大老爺洗白的模樣,要不是這間辦公室的時代感太強,估計,周鬱真能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
朱崇不期然周鬱還給他來了一出含冤莫白的戲碼,坐在這裡,生生有一種貪官污吏附身,欺壓良家婦女的感覺,我嘞個去,這可真是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人以羣分,物以類聚。
原本瞧着也不過一隻小灰鼠,沒想到鼠毛一褪,往狐狸身邊一站,竟然長成了小狐狸。
朱崇剛剛通暢的心肝肚肺一下子又鬱結了,被奸商擺一道也就罷了,輪到這麼個小灰鼠也敢跟他玩道行,這兩口子是卯足了勁,合起夥來欺負他啊!
“C國新出臺了一條規定,不知道週記者有沒有聽聞?”被欺負不還手的,從來都不是朱崇,這會兒,他眸光暗芒涌動,一雙眸子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過周鬱,似笑非笑的嘴角瞠開的弧度滲着讓人膽顫的寒涼,不等周鬱開口,他又道:“肆意污衊在職官員的個人生活,造成其心裡波動,不能正常辦公,甚至在辦公中出現意外,都將對污衊人進行嚴厲的法律制裁。
如果我說,《晨光》雜誌今天出刊的這篇報道,對我的個人生活構成了污衊,以至於影響到我個人的形象,甚至會延續到整個城市的形象都會有所波及的話,週記者以爲,這法律制裁的程序,要如何走?”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條規定?”
周鬱目光疑惑的看着朱崇,心裡覺得,這條規定,怎麼聽都像是爲她量身定做的。
“今天早上新通過的,原本只打算試運行看看,到是沒想到,週記者還真是敢爲人先啊。”朱崇很樂意爲周鬱解惑,而且解釋的條理清楚,連時間日期都拿捏的分分鐘到位。
周鬱額上的青筋忽閃忽閃的跳着,她能說,她有揮拳相向的衝動嗎?
有錢任性還能治,這有權任性……
周鬱咬了咬牙,心裡默默的哼了一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真當我沒法寶,任你欺凌不成?
手機原本就在她身上,這會兒拿出來,解鎖,打開文件夾,再解鎖,動作流暢的一氣呵成,當那條標註着朱市長私人號碼的回覆短信躍然於屏幕上的時候,周鬱底氣足了,瞳仁亮了,連眼裡的鄙夷都開始不加掩飾的揮發了。
當然,她是聰明人,以一個弱女子之力,她是沒法跟一個胡攪蠻纏的男人討公道的,所以,在眼角的餘光撇見外面人羣撤離的動靜時,她出其不意的拿着手機,快速躥到門口,解後,手指壓上門鎖,剛要下壓,砰——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呃——”
“哈哈……哈哈……”
意外來的沒有預兆。
凌晨原本還打算在門口站一會兒,既然朱市長興致這麼高,他就陪他玩玩。
聽到裡面傳來腳步急切的聲音,他握在鑰匙柄上的手,幾乎沒有猶豫的轉動門鎖,快速的推開,然後,就成了現在這樣。
夾在門與玻璃牆中間的縫隙裡,狼狽不堪的周鬱懊惱的看着伸到眼前的那隻手,怎麼會這麼倒黴呢?
不過想拉個救兵,找個盟友,爲什麼最後的結局成了她差點被撞成腦震盪呢?
後腦勺好像鼓起好大一個包,從來沒覺得玻璃整片放在那兒,還有殺人的功效,周鬱一隻手捂着後腦勺,一隻手還不忘把自己的手機朝着資本家遞過去,“證據。”
我擦——
這女人要不要這麼搞笑啊?
朱崇扶着桌檐笑的心肝脾肺再次舒暢起來,尤其看到凌晨皺起的眉頭時,只覺得燒了一天的火苗,看到這一幕,總算是熄了大半。
“玩夠了。”凌晨淡淡的撇了一眼朱崇的方向,並不久留,目光收回時,他腳步一移,站到了周鬱身側,並沒有去接她遞過來的手機,而是身子一彎,將人打橫從地上抱了起來。
“笨。”
一個字,與剛纔淡淡的聲音不同,彷彿混雜了寵溺與無奈,還有妥協。
鼻息間是熟悉的菸草味,混合着男人身上清洌的體味,不刺鼻,不嗆人,甚至有種迴歸的感覺。
眼圈一紅,周鬱忍着流淚的衝動,垂着眸眨了眨眼睛,感覺水珠被睫毛吃掉了,她才皺着眉動了動身體,想要掙脫。
“頭不痛了?”
凌晨眸光微冷的撇了一眼在懷裡不老實的女人,本欲再說什麼,可終究在看到她溼了眼睫時,收緊了手臂。
啪啪啪——
兩掌相擊,朱崇閒閒的看着這出護花的戲碼,嘴角扯着嗤笑的弧度,涼涼的說道:“凌總這麼忙的人,還有功夫出來憐香惜玉,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彷彿沒聽出來他語氣裡的諷涼,凌晨渾不在意的勾了勾脣角,意味不明說道,“總好過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憐香惜玉,對吧,朱市長。”
朱崇:“……”
如果沒聽出凌晨嘴巴里的意有所指,朱崇這腦袋也該扔了,眸光一凜,煞氣蒸騰,“你看到什麼了?”
“能看到什麼,不就是這樣。”
這樣是什麼?
朱崇看着凌晨抱着自己太太光明正大的坐到椅子上,堂而皇之的擡手給人家揉着後腦勺,然後,剛剛還伶牙俐齒的女人,這會兒乖順的躺在他懷裡任他欺負……
也不是欺負,可是朱崇的腦子裡就聯想到了欺負二字,而且,這個欺負還是加了引號的。
砰——蹭——
拍案而起大抵就是用來形容朱崇這會兒的動作的,當然,因爲袖子太短,太合身,他沒辦法把拂袖而去這個詞做的更貼切,不過,他急步離開的動作,也確實與這個詞恰到好處的吻合到一塊。
就,這麼走了?
周鬱即便埋首在凌晨的懷裡,也覺得這位市長大人,太兒戲了些。
興師問罪還帶這麼收尾的?
就算是演戲,難道不需要專業點?
“想什麼呢,嗯?”
凌晨手上的動作不停,感覺到她後腦勺的包有點大,不由加了些力氣。
“嘶——疼——”周鬱惶惑的眼神還沒來得及收回,就被頭上忽然加重的力氣疼的嘶喊出聲。
凌晨瞧着她眼簾沾水,小鼻子也跟着泛紅的委屈樣,只覺得那張喊疼的小嘴,水潤瑩澤,粉翹翹的,呈待採摘。
“唔——”
沒有任何預期,在周鬱眼前被一片陰影擋住的時候,凌晨的脣,已經欺咬上了她的脣瓣。
有兩天沒吃到這股味道了,清甜,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