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美雲扯了扯嘴角,昨天的事兒鬧的其實有點兇,要不是老爺子動用了關係把那些被拍到的東西都壓了下來,連網上的圖片也都刪了,指不定這會兒得有多少人等着看莫家的笑話呢!
看笑話到也罷了,最怕的就是有心人的落井下石。
“你二叔的事兒有點麻煩,你爺爺的意思,趁着這會兒,告個病假,回頭就以養病爲由,從位子上退下來算了。”
“有這麼嚴重?”
杜若神情一肅,心裡不知道該替莫建國默哀,還是該替司馬雪蓮喝彩,終於在離婚的道路上,成功的拉下了莫建國的仕途。
“你爸今天早上打電話,火氣也不小,誰也沒想到司馬雪蓮的手段會這麼激烈,爲官一方,即便不能造福於民,可至少要有個好名聲,這是你爸的話,你二叔現在這樣的情況,只怕再坐在那個位置上,早晚會被人拿這個來說事兒,若是現在退下來,至少還能留個名聲在。”
賈美雲這話說的也有些含糊,若是莫建國就只自己一個,即便被人拿出來說事兒,也只能說是生活作風問題,就算是要處置,也不過是記過,或是降級,到也不至於罷官,只是莫家三代爲官,政界、軍界,皆有涉獵,再加上以後莫驕陽的前途,現如今莫首長在B市的位置,這裡裡外外,關聯的太多,扯着蘿蔔帶着泥,即便她也覺得莫建國棄官有些可惜,可是箭在弦上,老爺子心裡定了主意,誰也甭想勸,勸也勸不動。
賈美雲一想到早上出來時,還看到老爺子陰沉的臉色,心下都跟着打怵。
“那二叔知道嗎?”
杜若拉着賈美雲坐到了沙發上,聲音壓的小一些,因爲這件事兒的不光彩,所以不想被人有意無意的聽了去。
賈美雲點了點頭,“你二叔到是挺平靜的,一大早上就帶着許梅過去了,我瞧着那意思,老爺子的做法到也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且,許梅也交了辭職報告了。”
杜若沒想到連許梅也受到了牽連,昨天許梅在屋裡,不可能被拍到的。
“許老師也——”
賈美雲拉着杜若的手搖了搖頭,她哪裡看不出杜若眼裡的可惜與同情,只是莫家現在要的是息事兒寧人,不想有人藉着這個事兒大做文章,而且司馬雪蓮有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爲人師表,這四個字,太重,哪怕許梅問心無愧,可是外面那麼多雙眼睛看着,有幾個人會去聽你講曾經,關注的都是眼下,尤其司馬雪蓮以莫家二夫人的身份遊走在莫建國身邊這麼多年,先入爲主,許梅即便是現在辭職,若是有心人去挖,去傳,怕也要受一些流言蜚語的騷擾。
“你二叔和許梅的意思,是想到國外住些日子,兩人一大早上跟老爺子達成共識之後,便各自去辦事兒了,我估計,晚上應該就能到醫院來,你二叔跟你爺爺說了,想帶着依嵐一塊出國去住,等到風波過去了,依嵐要是想回來,再回來。”
“好好的,怎麼想着把依嵐帶着?”
杜若皺着眉,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這事兒也沒最後定下來,你爺爺的意思,依嵐是大人了,這些事兒,她都能拿主意,你二叔和許梅就算是有這樣的想法,也要等依嵐醒過來,看看身體情況,再問過她的意思再說,行了,這些事兒你就別管了,左不過有你爺爺在呢,不會讓依嵐受了委屈去。”
賈美雲擡手瞧了眼時間,下午一點多了,莫依嵐瞧着還沒有醒過來的跡象,“你爺爺昨天有點氣到了,我出去給他抓兩副湯藥,靜心凝神的,你陪我一塊去吧。”
“行,那我跟白廉說一聲,讓他看着點,要是依嵐醒了,給咱們打電話。”
杜若一邊起身,一邊往小套間走,跟白廉把話交待了,陪着賈美雲就出去了。
白廉在小套間也沒睡好,吃了午飯,就一直沒睡,隔着一道門板,杜若和賈美雲的談話他是聽了個正着,也知道了莫家二房的打算。
只是別的事兒,他管不着,唯獨莫依嵐的事兒,他現在還不想讓她去國外。
到不是自己沒時間陪她去,只是莫依嵐還沒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這樣去了國外,就算他跟去了,也未必能把人追到手,到不如在國內,事事方便。
白廉沒正經追過什麼女朋友,以前在夜場裡的那些女人,都是主動送上門的,他應付兩下就算了,卻從不帶她們上牀。
如今,他總算是收心想追女人了,偏偏莫依嵐就像是百毒不侵似的,像他這種沒什麼經驗,沒什麼技術含量的人,在她面前是頻頻出招,頻頻受挫。
不過這種拉據戰非但挫了他的銳氣,反而還越挫越勇。
白廉從小套間出來,先看了一眼莫依嵐的臉色,直覺,好像比早上的時候,好一些了,或許是打營養液的關係。
又等了一會兒,沒看到她有醒來的跡象,單手伸進西褲的兜裡,握着電話,想了想,轉身出了病房。
白廉很細心,出病房的時候,特意叫了個小護士過來,幫他看一眼,本來就是高級病房,這一層樓都有隨時待命的特護。
白廉從兜裡拿出兩張紅票,直接給小護士當了謝禮,只說去打個電話,十分八分就回來。
小護士收紅包已經習慣了,只是像這種十分八分就給兩張紅票的,還真不多見,人家財大氣粗,她也樂意笑納。
白廉拿着電話去了安全通道,因爲他要給賈峰打電話請教幾招追女人最有效的招數,在房間裡面,不管莫依嵐會不會中途醒來,他都覺得尷尬,所以才躲到安全通道。
只是白廉不知道,他交代的小護士,原本老實的在病房裡守着,只是突然有些內急,瞧了一眼牀上的病人沒有要醒的意思,轉身開門就出去上廁所了。
醫院裡有規定,高級病房的衛生間只能給病人及病人家屬用,醫院的員工是不可以佔用的。
小護士是新調到這一層的,原本在普通病房工作,就是因爲對醫院的規定耳熟能詳,所以才被破格提升的。
病房門被合上的時候,原本昏迷未醒的莫依嵐,卻睜開了眼睛。
其實她已經醒一會兒了,在杜若來之前,她就有意識了,只不過那會兒還睜不開眼睛。
及至聽到杜若跟賈美雲說起她爸和許梅的事兒,她的大腦已經完全清醒,甚至能開口說話了。
只是她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要表達什麼?
所有的事情,完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發展着。
她不明白司馬雪蓮明明知道她和莫建國的婚姻已經沒有了愛情,還在堅持什麼?
她不明白,司馬雪蓮明明還口口聲聲的說她還愛着莫建國,不想跟她離婚,卻在另一面,呲起獠牙,狠狠的給了莫建國一個重擊,而偏偏,她用來重擊的武器,竟然是她這個所謂的女兒?
呵呵——
莫依嵐嘴角揚起嘲諷的笑意,那抹諷意,又帶着無盡的悲涼。
人家都說孩子是父母愛情的結晶,是投生到這個世間的小天使,專程來享受父母對她的寵愛的。
她的父母不寵,不愛她也就罷了,反正她還有爺爺,有大伯,有伯母,有哥哥,有嫂子,她是知足的。
可是她沒有想到,不愛她的父母,在一場面目猙獰的惡鬥中,觸摸她的手,都是夾了寒冰,藏了利刃的,她不敢去想司馬雪蓮那一下重擊到底有沒有經過心裡煎熬,她不敢去想,在自己被吊到窗外的時候,她的爸爸有沒有爲她擔憂一分,她甚至不敢去想,許梅質問司馬雪蓮那句母憑女貴,既然把她當作了籌碼生下來,爲何不好好對待的問題時,司馬雪蓮心裡又在做何回答?
她不敢去想的東西太多了。
苦笑綻放在嘴角,莫依嵐竟然發現自己的眼睛乾澀的連眼淚都不會流了,明明心裡酸的很,可是眼睛卻可以睜的大大的,看着天花板上那白白的牆面,仿似將自己置身在最純淨的世界裡,享受着陽光雨露的包圍。
她不知道自己醒來的意義是什麼?
她的生命是被父母帶到這個世上的,可是當母親遺棄了她,當父親另結新歡之後,她突然迷茫的不知何去何從了。
這種迷茫,是她以前不曾有過的,哪怕曾經她的父母對她也一樣忽視,可是那個時候,她總是會找出許多的藉口,就像電視裡演的廣告那樣,忙,忙,他們都忙,工作忙,應酬忙……
有些時候,自欺欺人也是一種幸福。
可是現在,她面前就像是擺着一面鏡子,一面能照進她內心的鏡子,把她所有的自欺欺人全部打破,鏡面出現了裂痕,是你如何修補都不可能抹煞的裂痕,每一道裂痕又都在提醒着她,存在的意義在哪兒?
牀邊擺着的衣服是她昨天被吊在十幾層樓外時穿的,莫依嵐毫不猶豫的拿起被疊的整齊的衣服進了衛浴間,脫下了身上的病號服,換好了衣服。
從衛浴間走出來的時候,莫依嵐在牀頭櫃的抽屜裡找到了便箋和筆,心裡還忍不住想着,高級病房到底設備齊全,瞧瞧,這便箋都是帶香味的。
提筆的時候,莫依嵐腦子裡閃過許多人,除了莫家人,還有白廉,她能聽得到白廉在這病房裡的聲音,只是她的心在沒有完全清除那個人的印跡時,是不可能打開一個縫隙,允許別人闖入的,所以,她只能說抱歉。
提筆,落字。
大伯母,嫂子:
我累了,想出去走走,靜靜心,不用找我,我不會虧待自己的。
依嵐。
收筆的時候,莫依嵐在看着那一本嶄新的便箋才被她劃開了一頁,想了想,又翻開了一頁,這一頁,首字落款,是白廉。
“對不起,或許是你最不想聽到的,可是我已然過了年少莽撞衝動,可以放肆的許諾驚天誓言的年紀了,曾經狠狠的愛過,作爲青春期獨有的紀念,哪怕那份愛在我心裡劃出了一道沉重的傷疤,可我卻不曾後悔,我很珍惜。
因爲珍惜,所以一直不接受任何一個陌生人的闖入去擠走這份愛,哪怕,我不可能再得到,卻因爲那份曾經追逐的美好記憶太深刻,而情願畫地爲牢。
白廉,我要對你說聲祝福,理性的把彼此放在朋友的關係上,在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可以看到你收穫了嶄新的幸福,能嫁給你的女孩,一定是最幸福的女孩,她有父母的寵愛,有自己老公的寵愛,不像我,爹不疼,娘不愛,連喜歡的男人也嫌棄,呵呵——
所以,你看,我這麼差,你的眼光應該是出了問題了,還是趕緊矯正吧。”
莫依嵐在筆鋒收尾的時候,嘴角竟然也不自覺的綻開了一抹淺笑,只是因爲心情太過混亂,而忽略了這抹淺笑的存在。
轉身,離開,悄無聲息。
“人呢?護士,這間病房的人呢?”
白廉像是瘋了一樣,一手把着門框,一邊目眥欲裂,瘋狂的搜尋着。
那個剛剛收了他錢的小護士,因爲內急去了趟廁所,在廁所沒等出來,正好碰到同樓層的一個同事,兩人在而廁所里正在說着八卦,一時間就忘了病房裡的莫依嵐。
這會兒走廊裡的叫聲太尖銳,甚至那種嗓音就像是失去了自己最心愛的東西一般,聲嘶力竭,聞者心顫。
“白先生,這是怎麼了?”
護士長第一個衝過來,這一層樓的病人都不能小覷了,尤其這間,昨天她們總裁是親自過來安排的。
白廉猩紅的雙眼像待捕的雄獅一般狠狠的鎖住了護士長,擡手指着空空的病房,惡狠狠的質問着,“人呢,我問你,人呢,我就打個電話的功夫,讓你們的護士給我看着的,人呢,啊?你們把人給我弄哪兒去了?”
護士長瞧着白廉的情緒太過激動,若不是這會兒手上空無一物,她都要擔心下一秒這層樓就得出人命官司了。
這種時候,護士的經驗便是努力平息病人家屬的怨氣。
“白先生,你先別激動,莫小姐或許是醒了,小護士扶着她下牀走動了吧,我這就讓人去找。”
護士長後背也冒汗了,莫家她也惹不起,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她這護士長幹不幹到是無所謂,只怕——
護士長後知後覺的開始害怕了,回身的時候,已經顧不得形象了,尖着嗓子在走廊裡叫開了,“陶瑤,陶瑤,你在哪兒,莫小姐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啊?護士長,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呢。”
陶瑤便是那個小護士,這會兒從衛生間衝出來就往護理站這邊跑,腳步太急,還有點氣喘。
白廉其實也不大記得那小護士長什麼樣,都穿一樣的衣服,他只是看衣服說話。
這會兒瞧着小護士往過跑,他的速度比護士長還要快,直接就朝陶瑤衝了過去,差不多一臂的距離,兩隻手便伸了出去,狠狠的撅住陶瑤的肩膀,一邊用力的搖晃着,一邊目眥欲裂的質問着:“人呢,我讓你看着的人呢?啊?你把她弄哪兒去了?”
陶瑤是真被嚇到了,若說剛纔覺得自己有多幸運,這會兒就覺得自己有多倒黴,“白先生,白先生,我去廁所,去廁所了。”
陶瑤只想把自己趕緊撇清,瞧着這位先生的樣子,只怕一個不好,她的小命就沒了。
陶瑤臉都嚇白了,肩胛骨都快被這位先生抓碎了。
“去廁所,你怎麼不去死?”
陶瑤一下子就被嚇哭了,連護士守則都忘的一乾二淨了,這會兒,眼淚籟籟落着,比死了親媽還痛苦,雙目無助的看着護士長,聲音裡已帶着驚嚇的祈求,“護士長,護士長,你快救救我,幫我跟白先生求求情吧。”
“白先生,你先鬆開手,你先冷靜,已經給冷大夫打電話了,冷大夫馬上就上來。”
護士長心裡就算是再怨陶瑤不盡責,這會兒也不敢火上澆油了,尤其她眼看着白廉的手朝着陶瑤的脖子掐了下去,那副狠厲的樣子,是真的想把剛纔說出來的話付諸行動啊!
護士長一抖,是真的怕啊。
她跟白廉也是打過交道的,白廉的母親,賈素素,因爲在這裡看婦科,偶爾就會留間病房,圖個方便。
白廉有的時候會來接賈素素,或是送賈素素過來,與她打過幾次照面。
只是這個時候,她可不敢期望自己的面子能讓白少壓的住火氣,放過陶瑤,只是她不能讓人出事兒,出了事兒,對誰都不好。
“白先生,你聽我說,這會兒什麼也沒有找人要緊,咱們醫院都有監控,先去調監控,把人找到再說,好不好?”
“怎麼回事兒?”
賈美雲和杜若剛上電梯,就聽到這邊鬧鬧哄哄的,明明是VIP病房的樓層,平日裡的護士都極有素養的,像這般不顧形象的時候,還真是沒見過。
護士長眼角的餘光瞄見是莫家人,當時心口提着的那口氣就鬆了下去,連帶着抓着白廉胳膊的手也跟着鬆了下來。
“啊,救命——”
陶瑤這會兒還在白廉的掌控之下,哪怕護士長說了去調監控的話,白廉看着她的眼神還是那副恨不得把她活剮了的樣子,一時驚嚇,她覺得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馬上就能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