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生活就像走路,在你以爲平坦順遂的時候,或許,一粒微小的石子,就足以讓你摔倒。
杜若想,她的生活,大抵就是如此吧。因爲一直以來,都太順的,從打遇見莫驕陽,她的生活,就一直是順遂的,哪怕有點小波瀾,也因爲這個男人爲她撐起了強大的保護傘,讓每一道吹在她身上的風,都變的和風細雨。
莫驕陽以前最恨的就是看到這些穿白大褂的人,那是因爲每次見到這些人,就意味着他的隊友,會受傷,甚至會犧牲。
後來,或許是因爲杜若無意中救了他的戰友,雖然那一次不是因爲他的戰友愛傷,而是突發疾病,可他還是由心感謝的,那一次開始,他發現了白大褂的可愛之處。
所以,莫家的長輩都沒能勸下他放開杜若,卻因爲身邊突然多出來的兩件白大褂,而讓他安心的放了手。
身體,起來的時候,一個趔趄,整個人就要栽了過去,若是被他砸下去,杜若正躺在擔架上,那兩個擡擔架的人一定架不住這樣的力道的,那麼……
“哥——”莫依嵐眼急手快,可是莫驕陽因爲跪的時間長了,起身的時候,膝蓋處沒了力氣,整個上身的衝力又太大,她一個人根本就拉不住。
還好,凌晨和冷莫璃急時的搭上手。
冷莫璃沒功夫安慰莫驕陽,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杜若更重要的。
他也知道,他說的再多,都不如杜若的平安來的重要。
凌晨拉起莫驕陽的時候,目光已經凝到了還躺在地上沒有人搭理的馮雅倩,那一瞬間的目光凝縮,仿似縝密的儀器一般,精確的掃描到馮雅倩眼裡毫不掩飾的厭惡,狠毒,幾乎是不用任何人來解說,他已經在心裡對這場意外做了定義,罪魁禍首,一定跑不了這個姓馮的女人。
莫驕陽站穩身子的時候,已經大步跟着單架車走了出去,壓根就不去管屋裡現在的情形,還有凌晨那幾乎要焚燒了馮雅倩的目光,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這些事兒,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只有杜若。
“驕陽,你坐到前面來。”
冷莫璃看着要跟着醫生,護士上車的莫驕陽,瞧着他那陰鬱中掩不住急切的眸光,心下縱是同情,也不能放縱,只怕這個男人會給醫護人員增添麻煩。
“不行,我得陪着她。”
莫驕陽執拗的讓人無語,明明之前還譴責自己幫不上忙呢,這會兒卻像是比誰都精通,老道的神醫一般,仿似在說,要是我不在她身邊,你們暗害了她怎麼辦?
杜若被擡進手術車廂的時候,已經開始做檢查了,這會兒,裡面的大夫讓護士出來支會一聲,病人的情況可能會需要輸血,問一下病人的家屬,病人是什麼血型。
“RH陰性,AB型。”莫驕陽幾乎不用在腦子裡轉個迴旋,就可以直接報出杜若的血型,甚至比他自己的記的還要深,因爲這種血型的特殊,是杜若的媽媽鄭重與他交待過,千萬不能大意。
可是現在,他還是大意了。
小護士是聽過的,可是目前爲止,還沒遇到過,至少那一瞬間張大的嘴巴,鼓起的眼睛,還是說明了她的震驚,因爲流動手術車裡,壓根就沒有這樣的血型。
眼神無助的看向了冷莫璃,那裡面的求助信息是那樣的明顯,可是就算是求助,她的時間也不多,得快點回去,跟大夫說一聲,病人血型特殊,壓根就沒有備用啊。
冷莫璃也有點風中凌亂了,這事兒吧,也說不得怪誰,給杜若做了那麼多次檢查,怎麼就把血型這事兒給忘了。
主要吧,這事兒也真怪不得他,杜若到現在也沒到四個月,原本這種事兒,可以留到生產之前那個月再查,或者杜若單位一定有體檢,到時候看一眼就成了,再說,現在生孩子挺簡單的,劃一刀,往出一掏,跟生小豬仔差不多,很少能碰到需要輸血的,他那會兒只想着杜若能懷上孩子都是奇蹟,滿腦子都在這種醫學奇蹟裡去追尋原因呢,哪裡能想到這些。
撫了撫額,抽了抽嘴角,看着雙眸如刀般緊緊的盯着他的男人,他能說,他們醫院的庫裡,也不知道有沒有這種稀缺血型嗎?
冷莫璃滿腦子懊惱的想着,你丫的,就算是你屬大熊貓的,可你好歹也屬個國產生繁殖多一點體系的大熊貓好不好,就算是熊貓血珍貴,可你好歹弄個Rh陰性A、Rh陰性B、Rh陰性O,都成,卻偏偏弄了個最最稀有的Rh陰性AB型,按照目前國內這種血存在的比例,十萬個人裡面,纔能有三十幾個人,可這偌大的國家,十幾億人口,誰他媽知道這點子人都集中在哪兒了?
誰要是知道自己是這種血型,沒病的早就跑的無影無蹤了,生怕被抓去當獻血員,剩下那些巴不得被抓的,一準就是有傳染病的,這種血,就是白給,也不能要啊,那不是救人,那是坑人啊。
“那個,驕陽啊……”
“冷大夫,魯醫生說先回醫院,儘可能避免需要輸血的情況。”
小護士就像是一場及時雨一般,帶着久旱甘霖的笑容衝破了冷莫璃心裡的陰霾,讓原本冷凝的面龐,竟然露出了絲絲笑意,那一點薄笑,直接惹的小護士轉身的時候,紅了臉頰,亂了心跳,而不自知。
長長的呼了口氣,暗自道了一聲好險,才扯着莫驕陽的手臂,直接往副駕的位置塞,“驕陽,現在去醫院,魯大夫是這方面的權威,一定會沒事兒的。”
救護車一路呼嘯駛過,冷莫璃開着車一路跟在後面,半點不敢鬆懈,要不是怕車距太近,會造成突發情況,他一定把這輛車貼到救護車的屁股上,實在是身邊男人那不斷釋放的冷氣,連他這個常年不見笑的人,都快承受不住了。
冷莫璃在心裡千呼萬喚着凌晨來救場,卻不想,這會兒,凌晨竟然賴在了莫家沒走。
賈美雲雖然是醫生,可同爲醫生最忌諱的就是在自己作手術,或是看某個病例的時候,有別的醫生自以爲是的指手劃腳,所以,她快速的收拾些住院要用的東西,直接讓莫依嵐開車跟了過去。
莫家,一時間就只剩下想逃,卻沒有得到馮雅倩保證的司馬雪蓮,還有賴在地上不起的馮雅倩,半倚着樓梯扶手的莫偉天,後背靠着門口,像是門神一般的凌晨。
這樣的組合,怎麼看,都像是怪異,可是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老神在在。
莫偉天揚眉看了一眼手足無措的李嫂,那眼裡藏不住的擔心,又怕家裡沒人照顧,不敢跟着去的可憐樣,擺了擺手,長呼了口氣,“李嫂,再去給大少奶奶收拾點東西送過去,這住院到底不比在家方便。”
李嫂如蒙大赦,除了擔心,也覺得自己這會兒在家裡實在是有些多餘,可是老爺子不發話,她也不好走。
蹬蹬蹬,快速的上了樓,腦子裡過了一遍要用的東西,夫人拿走的都是簡單的被子,毯子,這女人流產,衛生用品也要不少,她叫上小劉,一路買齊了,到那也省的夫人手忙腳亂了。
心裡定了主意,把收拾好的打了包,轉身就下了樓,跟莫偉天打了聲招呼,小劉得先用着,反正這會兒晚了,老爺子在家也不出門。
待李嫂出去了,莫偉天才把目光落到了地上的馮雅倩身上,若是細皮嫩肉的女人,這樣的翻滾下來,就算是不掉層皮,可至少也得磕得筋骨痛。
馮雅倩的臉上,除了怨,除了憎,再夾裹上一層些微的失望,其餘的表情,卻空空如也。
莫偉天和凌晨這會兒更多的是揣測着這抹失望的由來,是因爲杜若傷的不算重,還是說馮雅倩還安排了什麼後手?
不過對於這個女人,想必很難撬開她的嘴,凌晨眸光一瞬間眯起的弧度慢慢的把這種危險消化掉,不論馮雅倩安排了什麼後手,這會兒人是在晨光,他相信,在晨光,只要他凌晨想保的人,沒誰膽子大到會在這個人身上再敢動什麼手腳,除非,不想活命了。
這點自信,讓凌晨把後顧之憂卸了,那麼接下來,就要看看,莫偉天如何來對付這個損了莫家重孫的女人了。
留下來,是想看一個結果,哪怕他不適合插手,可是他在這當個看客,總不至於被攆吧。
莫偉天果然沒把凌晨當外人,或許在對凌晨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也或許是理早,凌晨就已經被莫偉天算計在內了,就算是他想把自己列到外人的行列,卻因爲心機太淺,而沒有算計過這個老狐狸。
有些時候,人活着,未必你知道的秘密越多,就顯得你越重要,而是因爲你知道的秘密多,所以很多事兒,無論是你情願,還是不情願,都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莫偉天這般跟凌晨不見外,就註定了凌晨跟莫驕陽之間綁在一塊無法割捨的關係。
除非,敵人。
莫偉天深遂的眸光靜靜的看着躺在地上的馮雅倩,眸底是毫不掩飾的冷峻,斂了笑意的眸子正源源不絕的投射着這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每一顆彈藥落到馮雅倩的身邊都會炸起一片蘑菇雲狀的火光,在那一道道火花中,地上的女人,早已七零八亂,連半分殘骸都組不到一處了。
這是莫偉天心裡的想法,也是他此刻最想做的,可是他最討厭的就是馮雅倩頂了馮這個姓,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會投胎,偏偏姓了馮,哪怕她姓黃,姓艾,姓沙,都比姓這個馮字要好的從。
一口氣呷在了心底,暗紅的舌尖帶着唾液潤澤着乾澀的嘴脣,就像是剛纔被火烘烤的太猛烈,整個人都快脫水一般。
“雅倩啊,你,不該啊。”
莫偉天這麼大的年紀,就算是小輩做的再不對,他也不能劈頭蓋臉,甚至刀槍棍棒的敲上一頓,到底是別人家的孩子,所以,在潤澤了脣片之後,說出來的話,是那種大家長看着不爭氣的小輩帶着點痛心疾首的語氣,仿似,此時此刻,躺在地上的,做下壞事兒的,不是馮家的孩子,是他莫家的孫女,所以,他這個當爺爺的,痛悔的說上一句,不應該啊。
凌晨在莫偉天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就失望的轉了身,明明,心裡的渴望並不強烈的,不是嗎?
這樣的家族,太知道什麼叫輕重了,他甚至都能想到,莫偉天這一句話,必然是在心口上徘徊了許多遍,算計過爲一個已經註定流逝掉的生命應該討要回怎麼樣的利息。
當然,這個利息一定要讓他無限的擴大化,來陪襯那條逝去生命的價值,而這個價值的討要者,自然不會是地上那個沒什麼用處的女人。
這一刻,凌晨是失望的,失望於莫偉天這樣的盤算,他更想看到的是不顧一切後果,直接把這個女人打殘了,再繩之以法的莫偉天,至少讓他看看,什麼叫做英雄蓋世,什麼叫做莫家人真正的護短,難道只是在一些小打小鬧上顯示自家人的強勢嗎?
凌晨坐到車裡的時候,透過汽車的玻璃,看着莫家的大院,這一座象徵着權勢的大院,連着一排都是那些權力機構的喁喁獨行者,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奮鬥,盤算了多少伎倆,纔在這一片代表了權勢,地位的大院之中,尋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捨得,有舍纔有得。
這是莫家爺爺對他的教導,在他涉足生意場時,莫家爺爺告訴他,凌小子,做事兒不要只看眼前利益,三瓜兩棗,那是糊弄小孩子的,有的時候,就算是你舍掉的是一塊大蛋糕,可是等到他日,你收回來的,或許是一片江山。
曾經,他深深受用的教導,如今看來,又是那樣的諷刺。
諷刺的提醒着他,明明看不慣這樣的作態,可偏偏又不能把這話說到杜若跟前去。
那個善良的傻姑娘啊,讓他如何去告訴她,小若若,你喜歡的莫家人,其實都是一羣蛇蠍心腸,滿肚算計的狐狸。
小若若,你知道不知道,你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個孩子,千辛萬苦護着的一個胚胎,這會兒,又爲莫家換來了一個多大的利益?
他能說嗎?
不能的!
凌晨鄙視的看着後視鏡裡的那張臉,美的讓女人都無地自容的臉,掩蓋着怎樣一顆骯髒的心啊?
這樣的他,就算是把真相揭開了,又如何配站在那麼幹淨的杜若身邊?
所以,還是這樣吧。
這個世上,不還是有句話,叫做爲你好嗎?
所以,他只是爲了杜若好,不一定每個人都要精明的活着,他希望,小若若,如果永遠能活的這麼傻里傻氣,知足常樂,那麼,她的人生,一定還會是充滿陽光的。
杜若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耳朵裡是嘈雜的聲音,後背脊樑骨的中斷突然帶來的痛意讓她身體下意識的一個激靈,然後,慢慢的,她就沒有了意識。
手術進行的很順利,魯大夫細緻的清理了杜若的下體,保證不會對她再次懷孕造成阻礙。
因爲手術中途一直沒有大量出血,所以輸血這一項總算是省下了。
車子是停在了醫院的後院,一直等到手術結束,魯大夫讓護士給杜若做好了清理工作,才把後車廂的門打開了一半,讓家屬把病人的換洗衣服送進來。
李嫂和小劉趕的也挺快的,這會兒手上的東西顯然都派上了用場,衛生用品,對開襟的睡衣,睡褲,都準的挺齊全的。
賈美雲目光殷切的看着魯大夫,嘴巴張了張,想問問,孩子怎麼樣,說到底,還是抱有一線希望的。
莫驕陽目光卻只盯着那扇門裡,雖然看不到裡面的情形,可是他能感受到那裡面屬於杜若的氣息。
魯大夫看到杜若的時候,是很憤怒的,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小心,哪成想,這才幾天啊,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
原本,她以爲,依着那天晚上莫驕陽的表現,這孕婦的家屬,一定很在意孕婦的,可哪成想,人家這在意,直接把孩子在意沒了。
所以這會兒,魯大夫的臉色就不大好看,同爲女人,這小產對女人身體的損害,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像現在那些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不知道愛惜身體,動不動就跟別人發生關係,然後還沒有自理能力的時候就懷了孕,沒辦法,就只能打下去,又因爲沒有經濟能力,只能找那種私人的黑診所,既打不乾淨,還容易落下病根,等以後真的有能力再生育的時候,又變的萬分艱難,這樣的事兒,她當醫生看的多,所以也最氣憤。
可是現在明明是人家當媽的在意這孩子,可是,哎——
魯大夫長長的嘆了口氣,人家的家務事兒,她就算是再熱心腸,也管不了。
“大人能保住就不錯了,孩子以後再要吧。”
賈美雲一瞬間的失望劃過,不過眼裡還是慶幸的,擡手扯着莫驕陽的手腕,安慰道:“驕陽,杜若沒事兒,沒事兒就好,你別擔心了,杜若要是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會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