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他說話的時候,水鬼突然有了個錯覺,好像眼前這個陰差與它們這些冤死的亡魂一樣有着極深的怨念,而那恨意也同樣無處宣泄。再轉念一想,這些陰差本就是枉死城的亡魂,執念和冤屈一樣不少,且永生永世都無法報仇雪恨。

認真說起來,他們這些陰差可比這些冤鬼要悲慘絕望得多。

這麼一想,也不知怎的,水鬼竟不怎麼畏懼眼前這個人了,可能因爲“同病相憐”,也可能是因爲它們這種最低微的孤魂野鬼竟也能憐憫這些永生永世爲陰間賣命的陰差。

“您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嗎?”就在花渡按在它頸上的手即將收緊的時候,它突然仰起頭悄聲問了這麼一句。

花渡的動作果然一滯。

這幾乎是他們這些陰差共同的痛處,無法觸碰。不記得,當然不記得,正因爲不記得所以總是會有千般萬般的質疑,懷疑自己到底是如何淪落到這個地步的。

枉死城,顧名思義,正是那些沒能壽終正寢而是死於非命的亡魂的歸處。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被害的無辜慘死,一個“冤”字無處可說!

就在他遲疑的這一瞬,水鬼突然往後竄起,它的身子如同抹了油一般滑膩,靈巧閃過對方的阻攔,猛地朝着引商的方向一撞。這一下猝不及防,引商手中的火把擲偏在甲板之上。漁船上瞬間燃起熊熊烈火,水鬼躍進河水中的動作悄聲無息,這河水纔是它的歸宿,在水中它的動作迅猛如水獺,力氣更是勝過十個男子。

引商幾乎是在被他用力撞下水的同時扒住了船沿,可是那烈火很快燒到了她的手邊,這火光攔在了她和花渡之間。在被水鬼扯下水的時候,她只看到船上的那個身影也跟着他們跳下了水。

涇河本就算不得清澈,引商費了一番工夫纔在水底將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她無法從水鬼手中掙脫,只能盡力尋找着花渡的身影。

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河水比往常要幽深許多,往下看去,一眼望不到底,能看到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彷彿一個無底洞,會將這世間萬物都拖到一個永遠無法尋找到的地方。

花渡就在她不遠處的位置,如今這水底下的怨氣不比尋常,他甫一落水就幾乎被水底下所有的亡魂團團圍住。無法,引商只能將想要向他伸出去的手重新伸了回來,抓出懷中揣着的那根硃色毛筆握在手裡,無論如何也要與水鬼一搏。

可那水鬼似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就在她突然揮手朝它打去的時候,它也鬆開了拽着她的手,轉眼就不知游到了何處。引商心下鬆了一口氣,也感覺到自己就快憋不住氣了,連忙向着水面上游去。

只是今夜的涇河不知爲何,總有種深不見底的感覺,明明水面就近在咫尺,她似乎都能隱約看到映在河面上的月色了,可是無論如何拼命的往上游,都觸及不到那層光亮。

倏地,腳下一沉,這力氣比不得剛剛那個水鬼,可是卻像是幾股力量合在了一起拽着她向下。引商知道自己不該向下看,可還是本能的垂下頭,這一眼,便見她的腿邊圍了幾個身影。

他們的個子還小,身上穿着破破爛爛的衣衫,眼眸都紅得如同浸了血,更襯得那面色鐵青。他們都死死拽着她的兩條腿不放,就那樣直勾勾額盯着她,然後將她拉向河底。

明明是在這種關頭,引商也不知自己怎麼就有心情去數了數人數。

一,二,三,四,五……整整五個人!

這是五個孩子,他們還穿着溺死在河底時的衣衫,而這衣服看在引商的眼中可謂眼熟得很,就在幾天前,她還在河岸邊上的草蓆上親眼看到了他們的屍體……

這就是那一夜被溺鬼拖進水底的五個孩子。

明明是孩童的年紀就無辜枉死,再加上昨夜有人火燒涇河,也難怪這河底怨氣沖天。引商動了動腿,想要藉着身形的差距甩掉對方,可是被拖進水下這麼久,她也早已沒了力氣。現在只要意識稍有些模糊或是鬆了口,河水就會從她的嘴裡鼻裡狠狠的灌進去,讓她活活被淹死在這裡。

而那五個孩子全然不顧趕過來的花渡,只是一心想要將手中拽着的這個人拖進水底,時間越久,他們的面色越是猙獰,依稀可見死時的腫脹之貌。

辨認眼前的景象已經變得困難,引商只來得及將自己的手遞到花渡手裡,便不得不閉上眼睛……窒息之感越來越明顯,她只覺得全身的鮮血都開始向腦袋涌去,河水從微微張開的脣縫裡慢慢灌了進去,腥鹹的味道幾乎嗆得她咳嗽出來。身體周圍的水波猛地一震,她依稀知道那是花渡踢開了她腿上的一個水鬼。

他是陰差,也非陽世之人,尋常人察覺不到的怨氣會成倍的壓在他的身上,直至將他吞噬。火燒涇河的人是誰,他不知道,可是這沖天的怨氣不是任何一個陰差應付得來的,足以讓他也葬身河底。

身邊少女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花渡的一隻手拽着她無法活動,那水鬼似也看準了這個機會糾集了同伴飛速遊了過來。溺亡在這涇河的冤魂數也數不清,而眼下水底下的亡魂已經齊心將他困在了中央,不將他困死在此處不肯罷休。那怨氣如同無邊的黑暗開始向他襲來,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他也不過是一個承受不住這陰暗怨氣的亡魂。

他空閒着的那隻手擰斷了一隻水鬼的脖子,可是緊接着就有另一個撲了過來……可就在它們準備一起撲過來的時候,整條涇河突然震動了起來,水波劇烈的蕩過,如同被颶風颳起,河水倏地被捲上半空,盤旋至十幾丈不止。

花渡在河水突然上涌的那一瞬間便帶着引商躍上了河岸,眼看着這整條涇河都被抽空,只餘下一條深坑和河底泥沙。而就在河岸邊,源伊澄帶着他的三個式神也站在那裡看着這幅奇景。未等雙方開口說話,躺在地上的引商咳嗽了幾聲,吐出了一肚子的河水。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這一次知道了如何保命,清醒的也很快。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後,不知愣了多久,這才扭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個陰陽師,“你做的?”

源伊澄也無意識的怔了一瞬,不過很快就點點頭,“我,放心不下。”

在這個關頭,引商也沒留意到他語氣裡的古怪,只是勉強撐着身體站起來,也顧不上身後懸在半空中的涇河,辨徑直往道觀的方向走去。

在水底下泡了那麼久,她腦子難免有些不清醒。源伊澄沒有阻止她離開,甚至沒什麼心思去關心她身側那個古怪的男子,眼下他的目光已經完全被半空中那條涇河吸引了過去,再也移不開。

麻趴在他的肩頭,眼看着那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纔好奇的低聲問了句,“主人,那個撐着傘的男人當真不是式神?”

“自然不是。”這一次,源伊澄可以肯定的說出這句話。哪怕苦思冥想了幾天都沒想通,可就在剛剛目睹了這個奇景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已經隱約可以猜到事情的真相了。

而他的話音剛落,槐樹林便走出了另一個身影。隨着那人的腳步停在河岸邊,懸在半空上的河水終於傾瀉而下重新鋪滿了深坑。

來到大唐十五年,源伊澄還從未見過哪個術士有這樣的本事。他能感覺到,就在這個人出現的時候,河下的亡魂都在哀嚎和顫抖。

真的是術士?

不,不可能。這世上哪有術士能夠擡擡手就抽空整條涇河的河水。

到底是神是鬼?因着難抑心中激動,源伊澄幾乎要將自己手中的扇子攥碎,他聽得見自己牙齒碰撞在一起的聲音,“龍王?可這涇河龍王早在貞觀年間便被太宗皇帝的臣子斬了啊!”

而他面前的這個年輕男子有着一副極清俊面容,就像是一個飽讀了詩書的文雅書生,那張臉在源伊澄平生所見的男人之中算是最出挑的了,唯獨眼下那枚紅痣給這副相貌平添了幾分風流之色。

清冷的月色淡淡的鋪灑在河面上,薄霧早已散去,水上無波無瀾,彷彿剛剛的一切都是一場錯覺。

華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這河上,只在聽到對方這句疑問的時候才微微偏過了頭,上揚的嘴角似笑非笑的,“龍王?龍王算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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