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白鳳隱神情大變,圍觀的人扭頭朝蕭季手中牌九看去。
登時,一陣驚呼聲衝出龍記賭坊。
“至尊寶!是至尊寶!”
“丁三配二四,這是絕配!絕配啊!”
“是這兄弟贏了!至尊寶反敗爲勝!啊哈哈哈!”
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情況發生了,在所有人都以爲蕭季輸定了時,他偏偏用一張同樣小點數的牌九湊成獨一無二的至尊寶,一瞬成必敗局面變成通殺勝者。
這一處戲劇般逆轉把掌局人看蒙了,呆愣好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白鳳隱樂得啪啪啪一個勁兒拍蕭季肩頭,蕭季被她拍得連連倒退,苦笑道:“別拍別拍,你手好重啊!給我留條命,我還得找他們老闆算賬呢!”
陡然想起蕭季來這裡的目的,白鳳隱連忙裝出沉穩模樣,清咳一聲瞪向掌局人:“上下半局都是我們贏了,現在該依約叫你們老闆出來了吧?”
掌局人臉色陰晴不定,猶豫少頃,目光越過人羣朝賭坊角落望去。
角落裡,一個臉上橫着刀疤的魁梧男人正向這邊看來,如小山一樣壯碩結實的體格讓身側許多人不由自主讓路。
“就是他?”白鳳隱小聲問道。
蕭季點點頭,鼻子裡擠出一聲悶哼:“嗯,就是他。上次我和朋友去聽小曲兒,明明已經說好讓那荔兒姑娘唱軟香詞,那傢伙卻非要聽什麼小鳳兒。我說我都付完錢了,他居然說我是小白臉,中看不中用,讓我滾一邊去……真是的,這種人不教訓怎麼能行?”
“就爲這個?”白鳳隱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爲了爭個曲子吵幾句嘴已經夠幼稚了,還特地爲這種事跑來賭場攪局尋仇……到底該怎麼評價蕭季,白鳳隱心裡越來越沒譜。
龍記賭坊的老闆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端着肩膀趾高氣揚走到蕭季面前,故意把頭壓低俯視:“這不是那天在鳳陽樓跟老子爭曲兒的兔崽子麼?怎麼,沒捱揍覺得皮癢,今天特地送上門給老子解氣來着?”
面對比自己高處三頭有餘的兇惡巨人,蕭季面色淡然,語氣波瀾不驚:“剛纔的賭局我贏了。依照約定,你得跪下磕頭認錯。”
“媽的,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這種話你……你……這丫頭是……”
龍記賭坊老闆並沒把話說完,無意中瞥見白鳳隱忽然頓住,面帶困惑打量半天。忽地,賭坊老闆大驚失色,驚慌失措拼命後退,看着從容淡定的白鳳隱就想見了鬼一樣。
賭坊的人都愣住,全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就連白鳳隱自己也沒搞明白怎麼回事。
她又沒張三頭六臂黑芝麻臉,怎麼能一動不動就把人嚇成這樣呢?
賭坊老闆退出足有五步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臉上兇悍表情蕩然無存,只剩下惶恐與哀求:“朱三兒不知道是姑奶奶,剛纔得罪了,姑奶奶您別介意!您就當我剛纔說的都是放屁!明兒我就親自登門給您和林姑奶奶道歉!”
已經無法用常理來推斷的局面讓所有人都陷入巨大困惑中,整個龍記賭坊內鴉雀無聲,連繡花針落地都很聽見。
“你認識?”蕭季微微驚訝。
白鳳隱歪着頭想了想,沒過一會兒還真就猜到了賭坊老闆的身份。
當初她爲林慕染出頭,起因是一個被稱爲朱爺的高利貸要坑林慕染。那次她不僅打上朱爺的手下,還搜刮走了那幾個狗腿子身上所有銀子,更放眼從此之後那條街歸她管轄,不許什麼朱爺牛爺羊爺的再來欺市霸戶。
難道,這龍記賭坊的老闆就是那個“朱爺”?
可爲什麼被趕出領地的地頭蛇不僅沒有向她尋仇,反而在她還什麼都沒做的時候就嚇成了這樣呢?
看看周圍等待好戲的人羣,再看看茫然不解的蕭季,白鳳隱深吸口氣,故意做出傲慢無禮模樣:“你就是朱爺?怎麼,聽你剛纔的話,是想讓我朋友出不了這個門?”
“哎呦,我哪敢啊?”朱三兒跪在地上,流着冷汗乾笑,“早知道這小兔……這位公子是姑奶奶的朋友,朱三兒我當成爺爺奉起來還來不及呢!”
蕭季一咧嘴,打了個寒戰。
朱三扭頭向蕭季投去諂媚眼神賠笑道,“您說是吧,爺爺?”
這聲爺爺叫得又甜又幹脆,蕭季卻好像不太享受,一臉嫌棄擺了擺手:“別,別辱我的名聲、折我的壽。白姑娘,咱們走吧,這裡一點兒都不好玩了。”
白鳳隱笑吟吟道:“不讓他道歉賠罪了?”
“不用了,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東西沒意思。”蕭季有些沮喪,隨手把牌九丟在地上,怏怏不樂,“這一晚上的興致什麼都沒剩,得不償失。我說,這你可得賠我,現在我整個人心情都不好了。”
小孩子的心情說變就變,沒準。白鳳隱把蕭季當成愛玩的孩子,倒也不會因此生氣,只是朱三兒的舉動讓她忍不住好奇。
上前幾步扶起朱三兒,白鳳隱借彎腰的瞬息在他耳邊低道:“竇家茶館。天亮後去找我。”
朱三兒嚇得臉色發白,一聲不敢吭,旁邊賭坊的狗腿子更不敢阻攔白鳳隱和蕭季,眼睜睜看着二人抱了滿懷銀票揚長而去。
一整夜時光並不算漫長,有蕭季陪伴,不知不覺中很快過去。天亮時,蕭季戀戀不捨登上琳琅閣門前等候已久的馬車,拉着白鳳隱衣袖一臉餘興未盡:“哪天我再過來,你還能不能陪我玩了?”
“就算關門不做生意也得陪朋友玩盡興不是?”白鳳隱笑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如水波粼動。
蕭季滿意點點頭:“這就對了,還是開開心心的白姑娘最漂亮。以後有什麼煩心事儘管開口,我要做保護你笑容的人。”
暫時忘記煩惱付君一笑容易,徹底擺脫恩怨情仇的困擾談何容易?
白鳳隱沒有反駁蕭季的信誓旦旦,只是給了他最安寧恬美的微笑,而後輕輕關上馬車車門。
人生得意須盡歡,偷得浮生半日閒。而這之後,她還是要挺胸擡頭,面對那些抽刀難斷的情絲。
馬車轉過街角,無聲停住。
蕭季撩起簾子向外望去,一直看到白鳳隱走進琳琅閣內。待他想要收回視線,卻無意中看到另一輛馬車停到琳琅閣門口時,那雙直率眼眸裡泛起一抹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