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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古濟與前夫武爾古岱生有兩女,長女哈達那拉氏,嫁與嶽託爲大福晉,也就是蘭豁爾的生母,我以前曾與她有過數面之緣;次女則嫁給豪格爲妻。姐妹二人皆是性情溫柔之人,與莽古濟自小傲氣狂妄的性子大相徑庭。

莽古濟在武爾古岱亡故後奉命改嫁瑣諾木杜棱,因她身爲汗姐,身份高貴,瑣諾木杜棱原先的大福晉自然得退讓其位。然而這對夫妻卻是貌合神離,瑣諾木杜棱十分信賴親信託古,同樣愛屋及烏的寵愛託古的妹妹。莽古濟心高氣傲,認爲瑣諾木杜棱怠慢了她,夫妻二人時常爲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這位驕橫過頭的三格格爲了爭風吃醋,甚至聲稱託古兄妹想要謀害於她,蠻橫的要求皇太極替她除去託古。

皇太極對她的無理要求自然不會加以理會,這之後被罷黜了大貝勒封號的莽古爾泰在天聰六年十二月初二暴斃,莽古濟一口咬定胞兄的死因蹊蹺,得理不饒人的她憤憤不平,趁着莽古爾泰週年祭,煽動正藍旗將士藉着掃墓之名,糾結滋事。若非皇太極及時出面鎮壓,險些把事情鬧大。

可以說,皇太極對這個同父異母的三姐,忍耐性已到了極限。

而這一次,代善選在這樣的時機下出帳去追莽古濟,意味着正紅旗與正藍旗這兩股勢力有可能擰成一股繩,這是皇太極最最無法忍受的事——在他而言,這是在向他的王權獨尊挑釁!

只要是毒瘤,皇太極便絕不會容許它在自己眼皮底下滋長擴大。

據報代善追上莽古濟後,將她請到了自己的營帳,設宴款待……

皇太極看着可憐兮兮,幾欲垂淚的我,終還是嚥下這口氣,等着代善前來自動請罪。可左等右等,據侍衛稟告,莽古濟格格早回去了,代善卻仍是沒來。

“派個人去傳召吧。”我咬着嘴脣,哀傷的說,“他會想明白的,他只是……一時衝動罷了。”

皇太極額上青筋凸起,終是在我無聲的懇求下,鬆開了緊繃的拳頭。

派出去的太監很快就回來了,可帶回來的結果卻讓我嚇了一大跳。

“回大汗,大貝勒稱小阿哥祜塞得病,無法奉召前來……”

砰!皇太極一拳砸在書案上,嚇得小太監撲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要我怎麼饒他?你要我……”

眼淚奪眶而出,我捂着嘴輕輕啜泣。他面色微變,從桌後跳了出來:“悠然!悠然……別哭。”他用力摟緊我,下巴頂住我的頭頂,恨聲,“不許再爲他流淚……”

皇太極再次壓下了心中怒火。

第二日阿巴泰在營中娶俄爾哲圖福晉,大擺筵席,皇太極偕我一同親往祝賀。酒席之上,薩哈廉借敬酒之際,婉言代父解釋。

皇太極當即說道:“我與你阿瑪意見相左,不過你阿瑪是我兄長,我焉能責怪他什麼?只是以後但凡你阿瑪有做的欠妥之處,你如果能夠體諒我的苦心,當需好好勸諫他!”

“是!大汗聖明!”薩哈廉暗暗的噓了口氣,躬身離開。

這番敲山震虎的喻旨晌午才傳達給薩哈廉,誰曾想到得傍晚,營中傳出大貝勒竟然帶着親信家眷私自返回盛京,旁人勸阻不得。

薩哈廉前來回報請罪時面如死灰,一臉惶恐。

皇太極連日來壓抑的怒火終於爆發,薩哈廉首當其衝,在一通責罵之後,被狼狽的轟出營帳。

我早已震駭無語,只覺得手足無力,皇太極的殺意已經很明顯的擺在臉上。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事,終於還是……要發生了。

“悠然,不是我不肯放過他,是他執迷不悟!”

怔怔的,淚水無聲的滑過臉頰,一顆心彷彿正在被一把鈍刀木訥的反覆割着,左右撕扯成兩瓣。

難道說……代善的命運終將和褚英、阿敏他們一樣嗎?

手足相殘!

我可以自我安慰的認爲這是一個帝皇爲了要獨霸天下,而不得不實行的政治手段。對於阿敏、對於莽古爾泰,甚至對於當年被逼殉葬的阿巴亥,我都能任由自己狠起心腸漠視不理,任由時代的命運巨輪殘酷的從他們身上碾過,湮滅了他們的生存軌跡。

然而代善……

代善不能!

我無法眼睜睜的看着他慘死,記憶中那個溫柔似水的儒雅少年,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裡,他即使做不成我的愛人,卻也是我心目中最最重要的親人!

他不能死!

皇太極可以爲了鞏固皇權,清除一切障礙,唯獨代善不能!

“皇太極……”我哽聲凝咽。我最愛的人要殺我最親的人,這叫我情何以堪?

雙膝一軟,我悽然跪倒,泣不成聲。

“悠然!”皇太極爆出一聲厲吼,箭一般的向我衝了過來,“你起來!”

他使勁拽着我的胳膊,我固執的搖頭,甩落一串淚珠。

“我曾向你允諾,這一生你無需再跪任何人!可是今天……你卻爲了代善不惜下跪求我!悠然——”他厲聲怒吼,心痛得令我神魂俱顫,“他對你而言,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值得你爲了他,屈尊下跪?”

他氣惱的推開我,憤恨的退後兩步,揮手一劈,“咔嚓”聲將矗立一旁,兒臂粗細的一杆正黃旗纛旗徒手劈斷。

我驚慌擡頭,卻見他右手掌緣殷紅一片,鮮血順着他的手指滴滴嗒嗒的濺到地上。我腦子一陣眩暈,驚呼的從地上爬起,搶上去查看他的傷勢。

他倔強的甩開我的手,緊繃着臉,漠然的疾步走出汗帳。

我錯愕的伸手愣在原地,心痛不已,呆立了兩三秒後才幡然醒悟,忙慌慌張張的追了出去。

到得帳外,兜頭罩下一蓬沙塵,嗆得我連連咳嗽。身前馬蹄陣陣,皇太極竟然騎着大白飛馳而去。

事出突然,身後隨行的親信侍衛絲毫不敢怠慢,紛紛上馬急追。

等我喘吁吁的跑到馬廄時,栓在欄上的就只剩下小白一騎而已。

小白性子剛烈,自我走後,便只認皇太極一人,其他人休想近它的身,更遑論是騎上馬背馳騁了。

果不其然,這次和之前無數次的嘗試一般無二,我伸手解開它的繩套,才替它按上馬鞍,它便回頭張嘴咬我,鼻子裡哧哧的直噴氣,在原地打着轉兒,死活不肯讓我騎到背上去。

“小白!小白……求你,幫幫我……”我含淚嗚咽,咬牙將左腳套進馬蹬,抓着它的馬鬃,翻身上馬。

“啊——”沒等我把右腿跨過去,小白使勁尥個了蹶子,我沒能抓緊,被它狠狠的甩在地上。

背上劇痛,我撐着後腰緩緩坐起,眼睜睜的看着小白得得得的跑遠了。

我又氣又急,沾滿泥巴的手背擦去臉上淚痕,發狠的說道:“好!既然你不認我,我留你何用?不如一刀宰了你……”

“你這女人,好狠的心哪!”不遠處突然有人發一聲喊,沒等我聞聲回頭,腰上猛地一緊,竟是被人攬臂抱住,騰空飛離地面。

多爾袞將我穩穩的放在身前,我掙扎着纔想拿手肘去撞他,他突然大喝一聲:“抓緊了!”一揚馬鞭,催馬疾馳。

“這是去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呼呼的風嘯聲中,多爾袞貼近我的耳廓,粗重的喘氣,“我有預感,大汗這次回盛京,必然會發生大事!嘖,三尊泥菩薩終於要輪到最後一尊了……”

一路穿過軍營,只見各旗營帳紛紛慌亂整軍收賬,不斷有人在放聲吶喊:“大汗有命——拔營回京——大汗有命——”

我心有所動的抓緊了馬鬃,低下頭沉默片刻,啞聲問道:“大貝勒會受什麼樣的處罰?”

身後的多爾袞不答,馬步顛簸,我的心陣陣抽痛。

“你是個聰明人。”他忽然幽幽嘆道,“何必明知故問……”

我僵呆。

“這次老二的腦子不知道是不是燒壞了,隱忍那麼多年,居然愚蠢的開始自掘墳墓……”多爾袞冷笑,過得片刻,忽然沉聲警告,“這事你別管!朝政之事後宮少插手干預,八哥爲人精明,心眼甚多,別看你此刻得寵,若是鋒芒太露,他日必遭嫌棄。”

不要管代善的死活嗎?

真的……能不管嗎?

“多爾袞……”我低下腰去,摟住馬頸,將臉埋在濃密雜亂的鬃毛內,默默的任由眼淚無聲的淌下,“你不明白的……不明白……”

他怎麼能夠明白我的心?怎會了解我、皇太極、代善三人之間糾葛數十年的複雜感情?

“阿步?”多爾袞小心翼翼的詢問,“阿步……怎麼了?”

我蒙着臉,拼命搖頭。

他固執的騰出左手來扳我的肩膀:“哭什麼?這事有什麼好想不明白的?你既然跟了他,早該料到伴君如伴虎,他拿你撒撒氣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如何這般想不開?”他放低聲音,柔聲哄我,“快別哭了,我帶你搶在大妃她們之前回宮,你使些手段讓他重新寵幸你就是了!”

他說得根本就是牛頭不對馬嘴,我心裡的苦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轉眼瞥到他的左手虎口處結了塊深紅色的痂,心裡一顫,眼前彷彿晃過皇太極血淋淋的右手……

皇太極!

對不起,皇太極!

是我傷了你!是我傷了你的心……

可是……爲什麼非得除去代善呢?

爲什麼你就不能容下他?爲什麼……

難道真的……無法挽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