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拖曳着身子,緩步返回自己廂房;剛一關上門,她已然忍不住背靠着房門,捂着嘴痛哭流涕。本是擔心唐子衿,與太子妃說了心中的話,豈料惹得她自己想起晉家的事,至此悔恨的淚水涌出之後,根本止不住;
她不敢哭出聲,不敢說出話,一番苦水在心中攪得她意亂失措;跪在地上,仰望窗外,悽悽涼涼地哽噎,好似晉允的靈魂有一把束縛她的雙手,她每行一步,往後望去,那雙恨意的眸光就會把她驚得直冒冷汗。
這是她心中過不去的坎,只要她過不去,她就無法從命運中解脫出來,她無法解脫,就不可能在後宮有立足之地。
薄蓉綺攜宮女若干出宮迎駕,太子殿下劉啓興致勃勃地趕來,扶起薄蓉綺,順勢張望她身邊,搜索唐子衿的身影;可想而知,怎會有唐子衿迎駕,劉啓心一沉,便問:“太子妃,子衿呢?”
薄蓉綺把之前與碧若溝通的話又在自己腦海中過了一遍,她記得牢牢地,永世不會忘記。
“啓稟殿下,唐子衿已經不在中安宮了。”薄蓉綺頷首淡笑,輕聲道。
劉啓驚愕,忙問:“子衿不在中安宮?她去了哪兒?”
“殿下,昨日慄良娣特意過來把唐子衿要走了。”薄蓉綺偷瞄一眼劉啓,想伺機觀察他的臉色變化,不過劉啓除了一臉的疑惑,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劉啓把手背在自己身後,思慮地踱步,若有所思地呢喃:“妍兒把子衿要過去,她要她做什麼?”
“殿下,慄良娣說,既然唐子衿能伺候太子妃,又能伺候殿下,當然也能伺候她了。”薄蓉綺說話時,朝着碧若使了使眼色,兩人抑制喜悅之情,故意說得格外輕描淡寫。
碧若見機行事,繼而補充道:“太子妃倒也不捨得唐子衿,可是慄良娣似乎對殿下喜歡的女子都頗有興趣,無奈之下,太子妃也就只好忍痛割愛了;只是據奴婢所知,向來這些女子進入昭陽殿之後,就沒什麼下文了,至於她們的現狀,恐怕不得而知吧。”
碧若說得含蓄,但話中有話,讓劉啓聽着十分不舒服;他轉過身對着碧若,嚴厲地問道:“你有話直說,不必在我面前拐彎抹角。”
“奴婢不敢。”碧若故作驚恐,跪下喝道:“奴婢只是擔心唐子衿,所以纔會口出不敬。”
薄蓉綺轉了轉眼珠子,着急地解釋:“殿下,碧若向來對姐妹都十分關心,私下裡她與子衿關係甚好,昨日見子衿隨同慄良娣去了昭陽殿,於是急着打聽了昭陽殿的情況,可是……她今日向臣妾彙報時……”
“向你彙報什麼?”劉啓劍眉微蹙,俊臉揪着一股擔憂之色。
“稟殿下,您要救救子衿啊。”碧若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激動地道:“子衿剛去了昭陽殿就被慄良娣罰跪了三個時辰,不但如此,她屢次被燙傷了手,看着就觸目驚心,這才一天時間就被折磨得不成人樣,要是殿下再不出手相救,只怕子衿到時候體無完膚,慘
不忍睹啊。”
薄蓉綺愧疚自責地嘆道:“只怪臣妾一時疏忽,沒有想到慄良娣會這麼狠心。”
“你們是說慄良娣對子衿動私刑?”劉啓大惑不解地質問:“無緣無故地,良娣爲何要對子衿動刑?”
薄蓉綺瞪了一眼碧若,於是碧若道出:“就因爲殿下曾經在中安宮留過一晚,而那晚恰恰就是子衿相陪,此事一經傳出,宮裡人都說……都說子衿是殿下的新寵,於是招來這等禍事。”
“荒謬。”劉啓不屑地冷哼。
“謠言畢竟是謠言,只有我們才知,可是傳到昭陽殿,慄良娣可不會這麼想。”薄蓉綺第一次說得這麼痛快,一股腦兒地傾出自己以往的忿然,說道:“且不說子衿究竟是不是新寵,單單因爲她陪了殿下一晚,這樣的事情足以令良娣心生怨恨,當然,一開始臣妾倒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實在是難以叫人相信啊。”
“殿下,能將子衿救出水生火熱之中的人只有您,子衿她那麼瘦弱,根本就經不起幾番折磨。”碧若再添油加醋,越說越懸乎。
劉啓雖然有些震驚,可仍然保持懷疑,他掃了一眼薄蓉綺,覺得平日如此嫺靜的太子妃倒也不像是說假話之人,難道真是良娣妒意點燃了心中那團火,繼而毫不留情地燒到唐子衿身上?如若真如此,他也實在是太失望了,妍兒怎會如此不理智,做出這等殘忍之事;沒錯,唐子衿是無辜的,她不應該淪爲妍兒妒火中的犧牲品。
思及此,劉啓拉下臉,冷冷地道:“要是你所說屬實,我絕不能姑息。”
“那殿下的意思是……”
“你隨我一起去昭陽殿把子衿再接回來。”劉啓心煩地啐道:“我本來只是對子衿有些好感,沒想到弄出這些事,她實在冤屈,不應該遭受此罪,到時候你在中安宮好生照顧,斷不可讓她再受此折磨。”
“臣妾遵命。”薄蓉綺欠身垂首,把笑意斂在心底。
話說,劉啓在中安宮停頓不久,立馬帶着薄蓉綺火急火燎地趕去昭陽殿;這一回,她薄蓉綺總算能擡頭挺胸地步入昭陽殿,這一天她等太久了,或許偶爾她會幻想一下勝利的滋味,然而從未想到真正嚐到勝利的滋味後,她很快就迷戀上這樣的味道;難怪慄良娣她可以在太子宮囂張跋扈,難怪她們都甘願淪爲權欲的棋子,爲了一個地位不惜一切代價。
昭陽殿,寢宮內,久候多時的慄良娣聽到通傳之後,泰然自若地出宮迎駕;傲姿的慄良娣站在太子妃跟前,絕不輸陣,美眸之中幾許冷厲,盯得薄蓉綺突然心裡犯虛,她故作鎮定,屏住呼吸處之坦然。
“殿下,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就來看臣妾了。”慄良娣明知故問,媚態笑靨;劉啓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底氣消了一半,剛纔強硬的態度立刻變得鬆懈。
“聽說,你把中安宮的唐子衿要來昭陽殿?”
慄良娣冷瞟一眼薄蓉綺,嗤笑說道:“原來是太子妃不捨得,
又不好意思自己要回去,只好把殿下搬出來了?”
薄蓉綺臉上有些掛不住,硬着頭反駁:“慄良娣,我今日來的確是要把子衿接回中安宮,因爲我……我不忍心子衿在昭陽殿受苦受累,還受人折磨。”
慄良娣當下一怔,勾起脣角的凌厲,走上前瞪視薄蓉綺,一字一句地道:“太子妃,這話說出口,是要憑自己良心啊,怎麼?你認爲我在昭陽殿虐待唐子衿?”
劉啓側身又問:“你到底有沒有罰她跪三個時辰,然後用熱水燙傷她?”
慄良娣斂了冷笑,斜睨一眼劉啓,凜然道:“月瑩。”
“奴婢在。”
“傳唐子衿進殿。”
“諾。”
慄良娣淚盈於睫,好不容易擠出幾滴惹人憐憫的淚珠,她捂着胸口,衝着劉啓怒斥:“殿下,臣妾不知道是誰在您面前造謠,臣妾今日也不必自己解釋,倒不如把唐子衿請出來,由她來說,看看臣妾究竟是不是所謂的蛇蠍心腸,一來就折磨人家。”
劉啓疼惜慄良娣,看她梨花帶雨的委屈模樣,剩下的怒氣瞬間就煙消雲散了,他撲上去扶着慄良娣,柔聲說道:“我只不過問了一句,哪有說你一定就是這樣的人?旁的人不相信,可是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的。”
“是嗎?”慄良娣冷掃一眼衆人,悶哼道:“既然信任臣妾,何須帶着浩浩蕩蕩一大羣人來興師問罪?”
“這……”劉啓尷尬不已,正說着,外面由昭陽殿的管事公公樑真帶着唐子衿進殿;只見唐子衿疾步而入,垂眸低眉,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喝道:“奴婢叩見太子殿下。”
劉啓鬆開慄良娣的手,走上前仔細地端詳她,瞧見唐子衿果真手上有包紮,便問:“子衿,你的手怎麼回事?”
薄蓉綺鬆了一口氣,從旁鼓勵:“子衿,有什麼話直說,殿下一定會爲你做主的。”
“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太子妃。”唐子衿依然沒擡頭,俯首說道:“奴婢昨日煮茶之時不小心燙傷自己的手指,不過好在慄良娣安排月瑩宮女及時爲奴婢處理,現在也不覺得痛了。”
“你說什麼?”薄蓉綺撲上前,站在唐子衿身前,居高臨下地反問:“唐子衿,你再說一遍,你剛纔說你的手究竟如何受傷?”
唐子衿頓了頓,面容冷峻地說道:“回稟太子妃,奴婢的手是自己不小心燙傷的,與其他人無關。”
慄良娣冷眸獰笑,將薄蓉綺的震驚全都收歸眼底;碧若也有些錯愕,但是她必須要先穩住太子妃,否則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劉啓聞言,心裡直犯嘀咕,他走過去扶起唐子衿,輕輕地握着她受傷的地方,又問:“你的燙傷是自己弄的?”
唐子衿轉了轉眼珠子,眸光投向慄良娣,倏然間,她又把目光移到薄蓉綺身上;兩相比較之下,她突然重重地落下一顆心,堅定地道:“奴婢不敢欺瞞太子殿下,奴婢的手當真是自己不小心燙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