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回到昭陽殿,寢宮又是一陣風暴;慄良娣是看到什麼就隨手扔在地上,鬧騰下來,整個昭陽殿狼藉一片,看着就觸目驚心。
月瑩讓收拾東西的宮女趕緊撤出去,否則她們等會兒就遭殃;不過月瑩還是得壯着膽子纔敢靠近,這時候的慄良娣一點就燃,火勢不小。
“氣死我了,這個王姝,根本就是故意跟我作對。”慄良娣轉身怒吼:“月瑩。”
“奴婢在。”月瑩跪下伏在地上。
“是你說的去長樂宮討好皇后娘娘,看看今天……全都讓王姝佔了威風。”慄良娣切齒地啐道:“早知道我也會安排幾個宮女做香囊,哼,這些雕蟲小技,我不屑。”
“良娣息怒。”月瑩戰戰兢兢地勸道:“雖然這次讓王美人佔了勢頭,可是有件事能肯定的,那就是討好皇后娘娘這招沒有錯啊。”
慄良娣衝上去,不耐煩地低吼:“可現在是,我讓竇皇后越來越討厭,而王姝卻一次性就把皇后娘娘收買了。”
“所以奴婢覺得王美人也用了心機。”
“還用你說嗎。”慄良娣白了一眼月瑩,冷厲地啐道:“剛纔我離開時,就看到她望着我的眼神,那種得意的眼神,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月瑩心事重重地嘀咕:“看來奴婢一開始低估了王美人,這個王美人絕不是善主兒,從今日之事方能看出她用心頗深,絕不是唐姬之輩。”
“哼。”慄良娣低沉地罵道:“你少在我面前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今日確實是我大意纔會讓她得逞,不過我絕不能再給她這種機會。”
月瑩頓了頓,思慮地說:“良娣,難道這件事情您打算就這麼完了?”
“你說呢?”慄良娣陰冷地壞笑,說道:“她想做孝女,好,我就成全她。”
太子劉啓趕去語花閣的時候算是比較晚了,因爲處理國事比較繁重,所以回到太子宮的時候大概是酉時;現下冬日,太陽下山的特別早,天也黑得快,不過宮燈明亮,指引着劉啓前往語花閣。
劉啓沒有讓其他內侍相隨,也沒有叫晏南先去通傳,讓王姝出來迎駕;他想悄悄地靠近,感受到她最真切的一面;可是來到語花閣,方知王姝並沒有在室內,芸梵和幾個宮女都說王美人去了後院等雪,這可有些奇了怪了,第一次聽到有人等下雪。
劉啓起初遠望,但見廊亭中女子別樣風流,與身邊宮女說笑時,也顯得端莊沉靜,儀態安閒;再往前,腳步都止不住,眼神更是移不開;那雙長黛,如新月一般掛在淨白的臉上,明眸黑白分明,清透着仿如仙人的靈氣。
許是感應,王姝眉頭一擡,與太子殿下撞上目光,不過有些驚訝卻不慌亂,王姝帶着丁香前去迎接殿下。
“姝兒見過殿下。”王姝微顰淺笑,劉啓跨步上前握着王姝的手,溫和地說:“我聽說,你在後院等下雪?”
丁香瞅了瞅王姝,笑着說:“王美人說,雪水收集了好煮茶,因爲是今年第一場雪,所以更加謹慎了。”
劉啓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當初你一個人等露水,等到天明,如今又等雪水,不顧嚴寒,看來不是你瘋了,就是我大驚小怪了。”
王姝笑逐顏開地說:“殿下,這裡冷,你還是先回宮吧。”
“誒。”劉啓抿着嘴說道:“就因爲冷,所以我纔來,既然你想等第一場雪,那我也陪着你,好比那時候我陪你等露水一樣。”
王姝羞澀地笑道:“可是殿下,我也不能確定今晚上一定下雪,萬一毫無所獲,豈不是浪費了殿下的時間?”
劉啓蹙眉說道:“怎會浪費?有你相伴,即便等不來雪水,我也心甘情願。”
王姝心裡涌動的情愫難以抗拒太子殿下的神情相伴,她不再多說,由着殿下緊緊地摟着自己;劉啓站定後,扭頭又問:“爲何每次你都要親力親爲?爲何你總是那麼認真。”
“再不認真,我們都老了。”王姝仰望太子殿下,幽幽地說:“也許結果我們都能猜到,無非就是兩種,然而過程是我們所不能把控的,也是未知的;每走一步我們都會思索,思索歡樂,思索悲傷,思索感動,思索茫然……這些都是結果不能滿足的慾望。”
“所以你很認真,是很認真地對待這個過程。”劉啓咧嘴而笑。
“殿下說得對。”王姝點了點頭,對着劉啓又道:“親力親爲方能無怨無悔,其實姝兒並不是真的需要那些個讚美,姝兒看重的是一顆心,是那顆因爲情義而跳動,是因爲真誠而興奮的心。”
劉啓將王姝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故意笑問:“現在呢?姝兒感受到什麼?”
“殿下的心。”王姝脫口而出:“不是爲姝兒跳動。”
“姝兒,我……”劉啓想解釋,可是王姝卻補充地說:“因爲殿下和尋常人不一樣。”說着,王姝也將劉啓的心放在自己胸口,她情意綿綿地說:“姝兒的心是爲
殿下而跳躍,可是殿下是未來的皇帝,是朝廷的希望,是百姓的寄託,所以殿下的心爲江山社稷而跳動,流着皇室的血脈,擁有的又何止我一個。”
劉啓動情地嘆息:“難怪皇后娘娘也說,有此知己,夫復何求,我劉啓何德何能,盡然會遇到你這樣善解人意又賢良淑德的佳人。”
王姝俏皮地低眉,抽回手,說道:“殿下,雖然姝兒心裡很明白,可是姝兒是女人,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女人;跟後宮所有女人一樣,都想尋一個安寧的家,有一個相守的知心人,這輩子也不枉此生了。”
“難道我不行嗎?”
“殿下不缺姝兒。”王姝擡眸說道。
“姝兒怎能這樣說。”劉啓眸光悽楚的盯住王姝,落寞地說道:“雖說我生爲太子,身邊女人來來去去不計其數,然而這根本就不是我所願,我是皇子,我有作爲皇子的責任,我必須開枝散葉,不能讓皇后娘娘和皇上操心;但是,有誰會想過,一個皇子變成一個男人的時候,他希望的並不是身體上的快感,而是精神上的慰藉。沒有人會明白,沒有人會去想,他們眼中的我,不可一世,好像是擁有一切,其實什麼都沒有。”
“殿下……”王姝撲上去,緊緊地摟着劉啓,她的頭埋進劉啓懷中,從容地說道:“姝兒第一次離開皇宮時,其實很不捨,但是那個時候姝兒無從選擇,在長公主府上,姝兒一直都悶悶不樂;姝兒不敢奢望,但求能默默地祈禱,若是與殿下再見,此生定當不離不棄。”
劉啓幸喜若狂,捧着王姝的玉頰:“知道爲什麼我會在長公主府喝醉嗎?因爲那個時候我最想見到的人就是你。”
“其實那天晚上我趕過去要見殿下的。”王姝咬着脣,難受地說:“只是趕到時,殿下已經去休息了,本來我想第二天起個早去面見殿下,誰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一直拖着,遲遲都不敢跟殿下解釋清楚。”
“我知道。”劉啓擁着王姝,嗅着她秀髮上的清香,陶醉地說:“我知道老天爺就是如此,當初你在郭老的木屋裡,我們差一點就見了面,可是後面還是幾經周折,只要老天爺讓我們在一起就好,這個過程正如你所說,我們無法掌控,卻能帶來更多的思索。”
王姝盈盈的眸光溢出多情的淚水,她呼了一口氣,望去,正巧看到雪花降落地面。
“呀,下雪了。”王姝掙脫劉啓,嚷着笑道:“殿下,下雪了。”
劉啓牽着王姝奔向廊亭外面,他們站在雪地裡忘情地旋轉,突然王姝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劉啓也跟着倒在旁邊;他們平躺着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感受雪花落在臉頰上時帶來的快感,這樣的愜意很簡單卻來得特別真實。
“小時候,我跟妹妹就喜歡在雪地裡玩耍,那個時候家中太窮,衣服也不多,但是我們玩的累了就忘了寒冷。”王姝看着天空,微笑地說。
劉啓轉過頭,看着王姝的側面,小聲地說:“我對不起熙美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她。”
王姝也轉過來,對視劉啓,平靜地說:“很多事情根本就說不清楚誰對不起誰,我相信殿下。”
“可是我發現熙美人似乎不太願意看到我。”
“妹妹暫時沒有調整過來,不過……”王姝想到周晨,於是爲難地說:“她這個人其實很好說話的,我相信時間能改變。”
“當初我擔心你會記恨我,所以不敢面對。”劉啓撫摸王姝的臉頰,柔情地說:“現在知道姝兒如此通情達理,我就沒有什麼顧慮了;我相信你能照顧好熙美人,我也相信時間能讓我彌補。”
晏南看到廊亭中沒了人,於是跑過來尋找,發現太子殿下和王美人睡在雪地裡,頓時嚇得三魂丟了七魄。
“哎呀,殿下。”晏南擔憂地嚷道:“殿下,您沒事吧?”
劉啓扶着王姝坐起來,晏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說道:“殿下,您怎麼睡在雪地裡了,這天寒地凍的,萬一感染風寒,豈不是要了奴才的命啊。”
劉啓不以爲然地聳了聳肩:“有那麼嚴重嗎?”
王姝撲哧一笑,催促地說:“殿下,晏公公也是爲了你好,否則他要說我帶壞殿下了。”
“奴才不敢,不過奴才還是覺得回宮休息比較好,這麼晚了又天寒地凍,真心不能久留啊。”晏南小心翼翼地提醒。
劉啓扶着王姝站起來,他故意指着晏南說道:“你啊你,每次都是很不適宜地闖進來打擾我和王美人談情說愛。”
“殿下,誰跟你談情說愛。”王姝撅着嘴,揶揄地說:“我可沒有。”
晏南摸了摸後腦勺,憨笑地說:“殿下,要不您今日就留在語花閣?”
劉啓自然是滿心歡喜,不過還是強忍裝作不在乎,扭頭瞅着王姝,故意說道:“那要看人家願不願意。”
王姝早就看穿劉啓那點小伎倆,於是嘟着小紅脣,說道:“我可不希望有人打翻了醋
罈子,半夜三更地找人來鬧。”
“我看有誰敢。”劉啓板着臉對着晏南命令:“傳令下去,今晚上若是有誰膽敢騷擾語花閣,我定不饒恕。”
晏南笑呵呵地應道:“諾,奴才明白,奴才一定會把無關人等全都擋在外面,絕對不讓任何人打擾殿下和王美人‘談情說愛’。”
“晏南,我說了,我纔沒有和殿下談情說愛。”王姝飛紅了臉,賭氣地說。
“沒有嗎?”劉啓湊過去,在王姝耳邊嚼舌根,待她想逃之時,突然劉啓大手捉住了王姝;然後二話不說打橫抱着她往語花閣的寢宮走去。
長樂宮幾乎沸騰了,宮女們怨聲載道,連詠絮都沒放過,不過她忍着痛癢幫着安撫其他宮女;竇皇后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得將太醫找來,經過太醫的診治,說是這些宮女全都中了毒,中的是一種叫“天蟾草”的毒粉。
“啓稟皇后娘娘。”沈太醫凝重地說:“這種天蟾草無色無味,並且跟一般花粉並沒有兩樣,但是一旦誤食就會全身麻痹,生出毒瘡,嚴重者還會傷及性命啊。”
“什麼?”竇皇后難以置信,震驚地問:“本宮的長樂宮怎麼會有這種毒粉?”
“這個老臣就不清楚了。”沈太醫俯身說道:“不過臣已經開了幾副藥方,只要宮女們按時服用,應該不會有大礙,只是……臣有些擔心,萬一不揪出毒粉的來歷,恐怕之後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到時候豈不是整個長樂宮人人自危,也是皇后娘娘臉上無光啊。”
“當然要找出元兇。”竇皇后冷斥道:“詠絮。”
“奴婢在。”詠絮捂着身上的毒瘡,痛苦地應道。
竇皇后壓制憤怒,心疼地說:“算了,你去休息吧。”
“多謝皇后娘娘。”詠絮被其他幾個宮女扶起來。
這時候安在福站了出來,畢恭畢敬地說:“回稟娘娘,奴才幾個倒是沒什麼事,能爲娘娘調查此事。”
“嗯,那你馬上去查探。”竇皇后點了點頭。
“諾。”安在福剛轉身準備去調查,誰知竇皇后心裡一沉,忙叫住他:“等一下。”
“娘娘,還有什麼事情嗎?”安在福折回來問道。
竇皇后從臥榻上站起來,凝思片刻,沉聲說道:“這件事情有點不對勁啊。”
“娘娘,莫不是您知道什麼了?”安在福好奇地追問。
“爲何本宮跟你沒有任何事,而出現問題的都是本宮的宮女。”竇皇后蹙着眉頭,思索地說:“下毒之人究竟是所爲何事?”
安在福看了看左右,跟着說道:“娘娘,正如您猜想,的確是宮女出了問題,奴才們都沒有什麼大礙。”
沈太醫上前又問:“那這些宮女平時跟你們吃的用的東西不一樣嗎?”
“怎會不一樣。”安在福攤開手說道:“奴才們都是在一起行事,吃的用的全都是一模一樣。”
詠絮心律不齊,突然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衆人着急地扶着她,竇皇后也是擔憂地嚷道:“快,快把詠絮放到本宮的臥榻上。”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擡起詠絮,將她安置在皇后娘娘的臥榻上,可見竇皇后對她的器重,不過如今竇皇后也瞎了眼,什麼都不能做,真正個心急如焚啊!
沈太醫擠進人羣,跪着爲詠絮把脈,他把脈的時候瞥見詠絮腰上繫着的香囊,突然他不禁意地嗅了嗅,然後從袖子裡抽出一張錦帕;大家屏住呼吸看着沈太醫利用錦帕將香囊結下來,然後仔仔細細地研究一番。
竇皇后由兩個內侍攙扶着,她感應到四周的不寧,忍不住怒問:“到底怎麼回事?誰能告訴本宮,究竟怎麼一回事啊。”
安在福帶着不少長樂宮的侍衛前往雲鸞殿,王熙兒也被驚動了,可是她從寢宮出來,卻看到安在福直接闖入語花閣。
晏南守在語花閣外面,本來和丁香聊得正歡,豈料安在福來勢洶洶,衝到語花閣殿外。
“咦?安公公怎麼這麼晚了來到語花閣。”晏南跑下臺階,笑嘻嘻地套近乎。
安在福微微蹙眉,對着晏南着急地說:“奴才幾個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來‘請’王美人。”
“你別逗了,這麼晚,皇后娘娘找王美人幹嘛?”晏南輕鬆地笑道:“難不成娘娘找王美人下棋解悶?我告訴你,娘娘晚了一步,剛剛殿下才發了話,說今晚上他們兩個哪裡都不去,只留在語花閣。”
“晏南,別讓我爲難。”安在福冷着臉,嚴謹地說:“此時事關重大,不能馬虎,你要是真爲了王美人好,那就趕緊去把王美人叫出來,讓皇后娘娘等久了,相信她更不能好受。”
看到安在福這副模樣,晏南的懶散稍微收斂,此時丁香也跑過來,着急地問:“安公公,可否透露一下,究竟娘娘要王美人過去長樂宮所爲何事啊?”
安在福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長樂宮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