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出了這行刺魯麗格的內衛都頭之後,楊璟心裡也清楚,只要將此人交給乃馬真可敦,她自然有法子讓他開口。
這內衛都頭可是個要緊的職務,先前可都是經過了篩選審查的,家眷也必定要留在皇庭之中,若無人指使,都頭便是膽大包天,也不會幹這種動輒被人滅門的事情。
楊璟不會懷疑乃馬真的報復能力,但他也必須找出幕後之人,否則往後遭人報復,還不知敵人是誰,那就不太妙了。
“說吧,是誰指使你乾的。”楊璟蹲下來,朝地上的都頭問道,那人疼得呲牙咧嘴,卻是惡狠狠地盯着楊璟,便如同受傷的野狼。
他的嘴巴動了動,一口血沫就想吐到楊璟的臉上,嘴脣剛剛嘬起來,姒錦已經出腳!
“嘭!”
姒錦可不會腳下留情,這一腳直接踹在都頭的嘴臉之上,滿口滿臉都是血,一張嘴就流下一大灘帶着碎牙的血來!
衆人見得姒錦如此狠辣,也不由心頭髮緊,臉色蒼白起來,一個個不敢擡頭看她,偷偷瞄了那都頭,不由牙根發酸,想想都疼。
楊璟將都頭拎起來,語氣冰冷地繼續問道:“我只給你一次機會,說吧,何人指使你這麼幹的。”
都頭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野之中,楊璟的鬼面便如同活了過來,彷彿問話的不是楊璟,而是那地獄裡的惡鬼!
都頭的嘴脣翕動着,聲音很小,楊璟湊了過去,聽得一會兒,也不知聽到了什麼,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正當此時,乃馬真帶着身邊的親衛,從暗處走了出來,朝楊璟道。
“宗維先生辛苦了,此人便交給我來措置吧。”
楊璟看着乃馬真,眼眸之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遲疑,不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朝乃馬真道:“理當如此,可敦請自便。”
乃馬真點了點頭,朝身邊內衛揮了揮手,下令道:“將此人帶下去,好生審問,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傷了我的寶貝女兒!”
諸多內衛見得乃馬真可敦親臨,也嚇得臉白如紙,當下噤若寒蟬,只是低着頭,不敢羅唣半句。
乃馬真掃視了一圈,只覺得這些內衛一個兩個都鬼祟可疑,心中已經決意要將所有人都撤換一輪,只是眼下宮禁未開,無法調遣外頭的禁衛,生怕逼急了,這些內衛會狗急跳牆,暴動起來可就麻煩了,當下只能壓抑了心中怒氣。
因着出了許多事,這夜晚也變得漫長起來,乃馬真從未如此渴望天亮,只待天明,禁衛入宮來,纔敢安心。
乃馬真見得楊璟和姒錦有着如此厲害的武功,也不讓他們回去歇息,藉口給魯麗格看傷,將楊璟和姒錦留在魯麗格身邊,權當看護。
魯麗格也醒了,眼下傷口已經處理完畢,聽說楊璟在外頭守着,竟然忍痛下了牀,走到外間去見楊璟。
楊璟知道她是個硬漢的性子,也沒將她當成傷員來看待,倒是讓魯麗格感到非常的欣慰,只覺得有人理解自己的倔強,沒有將自己當成尋常弱女子,心中對楊璟更是信服。
楊璟便將夜間之事都告知魯麗格,魯麗格與那刺客交過手,雖然沒有太多還手之力,但還是認得那刺客的身形體態,兩廂對證,便確認那都頭就是刺客。
人都說夜長夢多,魯麗格生怕節外生枝,又對刺客恨之入骨,當即領了楊璟和姒錦,說是要看看乃馬真到底審出幕後之人沒有。
只是她到底是受了傷,這麼一走動,鮮血便流淌出來,楊璟一把將她按住,當即勸道。
“可敦辦事你都不放心,放眼這皇庭,怕也只有你這個別吉,會質疑可敦的能力了。”
魯麗格被楊璟這麼一調侃,心情也放鬆了下來,卻是忿忿道:“我不是信不過可敦,而是恨不得那幕後之人早死,等到天亮,看我不殺個血流成河!”
楊璟也是無語,見得魯麗格臉色不太好看,便讓她先進去睡一會兒,魯麗格是個不太聽話的人,連乃馬真都拿她沒辦法,可楊璟這麼一說,她竟然真的乖乖睡覺去了。
楊璟與姒錦在外頭守着,兩人也沒說甚麼話,只是相互凝視,想着上半夜的甜美相處,眼眸之中盡是熾烈的火焰,箇中滋味,也是妙不可言。
約莫一個時辰,終於捱到天亮,宮禁一開,乃馬真便讓外頭的禁衛接管了內宮的防務,昨夜裡值守的內衛,全數替換,暫時打入牢獄,等候排查,務必要保證內宮的安全。
乃馬真臨朝稱制,這件事一定是要到朝堂上去追究的,不過她也不可能一手遮天,許是昨夜裡拷問出來什麼要緊事情,便過來尋楊璟,想讓楊璟做個旁證。
楊璟自然沒有拒絕,與姒錦扶着魯麗格,跟着乃馬真,就要出宮上朝去。
可這纔剛到了宮門外頭,便見得文武百官齊刷刷跪在宮門外頭,據說是給耶律楚材請命,讓老丞相起復辦事!
乃馬真也終於見識到了耶律楚材的底氣,這滿朝文武,大半竟然都是給耶律楚材求情,可謂衆望所歸!
“這老烏龜,終於露出爪牙來了!”乃馬真沒有立刻答應朝臣的請命,朝臣們則沒有讓她出宮,一副逼宮的姿態!
乃馬真一氣之下,乾脆也就不出宮,帶着楊璟,又來到了耶律楚材這廂。
耶律鐸的傷情已經穩定下來,耶律楚材見得乃馬真駕臨,竟然還是一副不緩不急的姿態,想來朝臣請命,該是他入宮之前就已經籌謀下來的事情了!
“吾圖撒合裡,你當真是好算計啊!”乃馬真見得耶律楚材氣定神閒,更是來氣。
這耶律楚材是契丹人,但蒙古名卻叫吾圖撒合裡,他崇尚儒學,給自己取了個表字,喚作晉卿,號玉泉老人,還有個法號叫湛然居士。
楊璟的蒙古話不太靈光,但也知道乃馬真氣急了,叫的乃是耶律楚材的蒙古名,這名字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長髯人”,大概是鬍鬚佬的意思。
耶律楚材卻只是笑了笑,朝乃馬真道:“臣不太明白可敦在說什麼,昨夜裡一直在看顧犬子,人老不中用了,睡得不夠,腦子也就不好使了,還望可敦說清楚一些纔好。”
乃馬真最是受不了耶律楚材這副城府沉沉的模樣,當即冷哼道:“你做了什麼,自己該是最清楚的,不過我乃馬真又豈是好惹的,你覺着老身會在乎這些個朝臣麼!”
耶律楚材仍舊只是笑了笑,朝乃馬真拱手道:“這天下嘛,終究需要官員來管理,可敦這話就說得有些氣惱了,若沒有這些朝臣,我蒙古汗國便是打下再多領土疆域,也只是打一處爛一處,莫不成要將整座天下都踐踏成廢墟?”
“臣子不要了,百姓也殺光了,即便貴由當了大汗,還有誰供他驅使?”
“目今這個狀況,可敦也不希望朝堂亂起來吧?”
耶律楚材雖然笑吟吟,聽起來言之鑿鑿,其言卻是可誅,乃馬真憤然指着罵道。
“吾圖撒合裡,你這是在威脅老身麼!”
耶律楚材冷下臉來,朝乃馬真道:“爲人臣者,又豈敢要挾君主,但老臣忠心耿耿,一心向國,起初可敦要臨朝稱制,老臣便提醒過,萬事切不可意氣,更不可隨心所欲,眼下可敦坤綱獨斷,文武百官宮外請命,又如何說得是老臣的威脅…”
耶律楚材因爲乃馬真垂簾聽政的事情,一氣之下回家養老,也是一肚子氣,但他確確實實擁有着極大的朝堂影響力,是能夠與乃馬真叫板對乾的人,眼下兒子差點被閹了,他能夠忍氣吞聲一整夜,已經算是好脾氣了。
乃馬真急着開了宮門,他耶律楚材何嘗不是如此,他甚至比乃馬真還要着急!
此時兩人一番相互指謫,火藥味十足,哪裡還有半分臣子對奏的模樣,倒也有些分庭抗禮的意思!
“吾圖撒合裡,你這是公報私仇,莫不成讓百官請命,就能夠將你這敗家子給領回去不成!”
耶律楚材只是冷笑,朝乃馬真道:“犬子紈絝無用,那也是老夫管教無方,子不教,父之過,老臣領回去教訓也就罷了,可敦卻把他私自囚禁宮中,將朝堂法度置之何地,爲人君者尚且不顧王法,又如何能得朝臣之心!”
“你的崽子連別吉都敢殺,又怎麼會沒用,他要殺我的女兒,被怯薛衛抓回來,人證俱在,吾圖撒合裡你何敢狡辯!”
“老臣沒有狡辯,老臣只是說便是他犯了死罪,也該交由朝廷有司來審判懲處,而非被人拘在宮中,濫用私刑!”
“誰不知道那些狗官都是你的人,交回朝廷,還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魯麗格的直性子又發作,不由給自家母親助陣,朝耶律楚材罵道。
耶律楚材就等着魯麗格發話,因爲魯麗格鬥嘴可沒有任何勝算,此時見得魯麗格入彀,也是心頭大喜,當即反駁道。
“咱們都是大蒙古汗國的臣子,都是大汗的人,別吉說這些官員都是老臣的人,老臣實在不敢苟同,再者,別吉也是皇族宗室,將自家官員罵成狗官,未免讓文武百官心寒,卻是怪不得百官請命!”
“你!”魯麗格當下氣不過,一時也就說不出話來,耶律楚材卻是搶白道。
“倒是殿下身爲別吉,卻與些不三不四的南人,私下交往,甚至還到腌臢之地消遣,辱沒皇族聲名且不說,不明就裡的官員誤以爲別吉溝通外敵,可就更不好了!”
魯麗格哪裡會想到耶律楚材的真正意圖是將話題引到楊璟身上來,當即大聲反駁道。
“宗維先生是大薩滿的高徒,怎麼可能是外敵,你血口噴人!”
耶律楚材冷笑道:“便不是外敵,別吉也不該與南人如此親近,犬子雖是紈絝,見得這些南人想要矇蔽別吉,一時看不過,想要幫別吉剷除身邊奸佞,也是一片好心,別吉爲何執迷不悟,幫着南人來傷了犬子,這番做法,實在讓老臣心灰意冷,更是讓朝臣們義憤填膺!”
“你胡說八道!”魯麗格終於被徹底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