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璟聽說姒錦將雅勒泰倫打傷了十幾處,也是無言以對,只怕這天底下,還沒有姒錦不敢做的事情。
可更讓他吃驚的是,雅勒泰倫原本竟然是沒有受傷的,故意鬧出這麼一樁事,竟是想將楊璟騙入她的寢宮!
如此說來,今夜遇刺的便只有魯麗格一個人,而遭遇魯麗格羞辱的雅勒泰倫,按說嫌疑最大,但轉念想過,雅勒泰倫雖然也是恣意妄爲慣了的人,可應該不會立即報復魯麗格,而使得自己背上嫌疑。
但她的性子陰狠狡詐,難說不會真的動手,正因爲大家都認爲她是個聰明人,不會立刻報復,她反而利用這一點,將自己給摘出來。
所以說,凡事不能靠推測,終究是要講證據,若無法取證,也要推理,而不是推測,更不可能是猜測。
想到這裡,楊璟不由明白過來,姒錦是個聰明人,這深宮大內畢竟是最要緊的地方,姒錦若真捅破了天,她可以逃之夭夭,楊璟卻不能隨便逃,因爲她知道楊璟肯定不會放棄已經籌謀了一半的事情。
至於姒錦爲何要對雅勒泰倫動粗,只怕是因爲見到雅勒泰倫沒有受傷,想要試試雅勒泰倫的武功,看看是否就是她行刺了魯麗格。
似雅勒泰倫這種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人,想要報復魯麗格,絕對不會假他人之手,一定會親自上陣,而姒錦現場以及魯麗格的傷勢,已經跟楊璟推演出兇手的招數套路。
所以姒錦一來是氣惱雅勒泰倫想要設圈套埋伏楊璟,二來也是想試一試雅勒泰倫,看看她是否真的就是那個刺客!
雅勒泰倫功夫不如姒錦,但也是很硬氣的一個人,姒錦又不知輕重,也就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是不是她?”想通了這些,楊璟也不怪姒錦,卻是向她確認心中這個疑惑。
姒錦見得楊璟知她心意,自然是高興又得意的,回想適才的交手,卻又搖了搖頭。
既然不是雅勒泰倫下的手,那麼又是誰傷了魯麗格?
楊璟不由陷入沉思之中,至於雅勒泰倫會不會告發姒錦,楊璟是一點都沒有擔心的。
雅勒泰倫爲了給楊璟下圈套,對外宣稱自己遇刺受傷,鬧得大家都已經知道,若讓人發現她其實沒有受傷,那是無法自圓其說的。
如今姒錦雖然傷了她,但她卻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只能推給那個不存在的刺客頭上,打落牙齒吞下肚,可謂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克烈氏與乃馬真說了一會兒話,果然來到了雅勒泰倫這邊,也不忙着進去看女兒,而是來見楊璟。
楊璟當即要行禮,克烈氏趕忙過來,虛扶了一把,楊璟壓低聲音道。
“娘娘,薩滿婆婆有幾句話要我轉告與你,娘娘可否借一步…”
克烈氏對此卻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笑着朝楊璟道:“不用了,勞煩先生回去告訴她,她想說什麼,我都已知道,這隔牆有耳的,宮裡人多嘴雜,不說也罷了。”
楊璟聞言,不由心說,這克烈氏與大薩滿要麼交情極深,要麼目的一致,只怕是事先有着約定的了。
因爲或許她知道大薩滿的意圖,但具體內容卻有些不同,即便再如何清楚意圖,也該聽一聽,說不得傳話裡頭另有交代之類的。
可她卻連楊璟的轉達都沒有聽的意思,這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傳話內容是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傳話這個舉動!
傳話的內容無關緊要,傳話這個舉動卻應該是她們之間的某種信號,而她們之間的事情早有約定,甚至連如何執行的詳細內容,都商談過,而且不容更改,纔會如此不在意楊璟的傳話!
克烈氏如果知道楊璟僅僅只是從這麼小的一個細節,便推理出這麼多信息來,只怕心中該十分懊惱,早知如此,還不如耐着性子聽楊璟將大薩滿的傳話給說出來呢。
雖然想通了這一點,但楊璟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然地說道。
“娘娘說的是,還是給別吉治療傷勢要緊…”
克烈氏見得楊璟並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覺着楊璟確實是個機靈人,也難怪能夠爲大薩滿說信任和重用,當即朝楊璟道:“雅莉的傷勢如何?”
楊璟看了看姒錦,朝克烈氏回答道:“適才拙荊進去查看過,雖然傷處很多,但都是皮外傷,倒也沒有大礙,簡單包紮措置就成了。”
他與姒錦雖然搞過冥婚拜過堂,可終究做不得數,而且還是讓魏無敵給強逼的。
只是昨夜兩人一番溫存之餘,互訴衷腸,姒錦也是打開了心中封閉的門戶,將事情都告知楊璟。
原來她傷愈之後,便一直暗中跟着楊璟,雖然也見過楊璟好幾次歷險,但她知道楊璟沒有生死之虞,也就沒有現身。
可楊璟重傷,連葛長庚等四大宗師聯手都治不好,她也以爲楊璟命不久矣了,才現身相見,本想與楊璟遊山玩水,渡過最後的日子,沒想到藉助妮茉騙入安豐軍之時,妮茉卻如何都不肯放棄,想着帶楊璟北上療傷。
姒錦見得妮茉這麼個小丫頭都不曾對楊璟失望,自己卻要放棄楊璟,也是愧疚,便由着妮茉,將楊璟帶到了大草原上。
兩人如今是真真既有夫妻之實,也有相愛之心,更有扶持之情,身份也需要掩飾,楊璟乾脆便在人前與她夫妻相稱,說將起來倒也自然,一口一個賤內或者拙荊,姒錦非但沒有惱怒,心中反而也是歡喜的。
克烈氏聽得楊璟如此說,也就放心下來,畢竟姒錦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又是楊璟的妻子,那麼本事自然是有的,既然說了雅勒泰倫沒事,那便該是沒事了。
這兩位都沒有傷及性命,只是皮外傷鮮血淋漓,看起來很是嚇人,與其說是行刺,倒不如說是故意製造假象的可能性更多一些。
楊璟由此也想到了些什麼,乃馬真要推兒子上位,自然希望越穩定越好,宮中越亂,那些個大王和部族首領,就越是不待見貴由,認爲他們母子沒有能力掌控國政。
反之,希望皇庭混亂,或者說想要製造混亂的人,便該是乃馬真的政敵,刺客的身份,起碼也有了大概的範圍。
楊璟自然是希望越亂越好的,若此事就這麼平息下來,實在有些可惜,能夠借題發揮,將事情發酵壯大,就更好了。
楊璟戴着鬼面,看不出太多表情,如今沉默下來,氣氛也就有些尷尬了。
克烈氏也是心急女兒的傷勢,便朝楊璟道:“勞煩先生在外頭稍後片刻,我要進去看看女兒。”
克烈氏見得楊璟點頭,又吩咐那些個侍女宮娥,一定要好生伺候楊璟與姒錦二人。
正打算走進房間,乃馬真可敦卻又領着內衛過來,朝克烈氏問道:“雅莉的傷勢如何?”
克烈氏雖然仍舊笑容洋溢,但楊璟卻能夠感受到一股子冷淡,如果她與乃馬真仍舊是真心好姐妹,此刻便該道出實情,在乃馬真面前,表現出對雅勒泰倫的擔憂來,絕不至於掛着一副假笑。
連楊璟都看得出來,乃馬真自然也看得出來,克烈氏也沒有理會乃馬真臉上那股同樣的冷漠,只是微微行禮道:“謝姐姐關心掛懷,雅莉沒什麼事,妹妹先進去看看她,恕我不能作陪了。”
乃馬真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朝克烈氏道:“妹妹放心,我一定會查出刺客的。”
克烈氏也面無表情地說道:“但願吧。”
話一說完,克烈氏便走進了房裡頭,而乃馬真卻咬着牙根,在楊璟面前卻沒有太多掩飾。
楊璟心想,這可是個機會了,當即朝乃馬真主動請纓道:“可敦,今日多得魯麗格別吉招待,眼下別吉遇刺,宗某心裡也有些不好受,不如讓我來查一查那個刺客吧。”
“先生對刑案偵緝也有涉獵?”
乃馬真不由有些警惕起來,雖然楊璟這個要求合情合理,但如果楊璟有刑名方面的本事,便說明他曾經是官場之人!
他本來就是南人的身份,若只是武林中人,乃馬真也不需多慮,可如果楊璟曾經是官場之人,那麼乃馬真可就會堤防起來了!
楊璟早就想好了說辭,當即朝乃馬真道:“宗某對刑名推官那一套,自然是一竅不通,只不過在南邊之時,常常被官府追捕,所謂久病成醫,也是知道一些的。”
“原是這般…可是內衛們都已經回報,這宮裡查了個遍,也沒什麼頭緒,只怕先生要勞神費心…”乃馬真也有些遲疑,似乎懷疑楊璟的能力。
楊璟並沒有介意,只是呵呵一笑道:“雖然宗某不懂查案子,但想要揪出刺客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乃馬真正心疼女兒,發誓要找出兇手,此時聽說楊璟有法子,不由喜出望外,朝楊璟道:“先生有何法子教我?”
楊璟故作神秘,朝乃馬真身邊的內衛掃了一眼,而後往旁邊移了幾步,乃馬真知道他要跟自己私下說話,便朝內衛吩咐道:“我跟先生有話要說,你們不要跟過來。”
這些個內衛自然是不敢多嘴,楊璟也不敢靠乃馬真太近,耳語了一番之後,乃馬真也是將信將疑,不過還是被楊璟說服了,返回來便朝內衛們下令道。
“魯麗格別吉遇刺一事,便由宗維先生負責,你們帶他去內宿衛營,一切驅使,不得違逆!”
“是!”內衛們半跪領旨,便帶着楊璟和姒錦往內宿衛營走去,乃馬真只帶着兩個貼身的親信,見得楊璟等人走遠了一些,這才說道。
“咱們跟上去瞧一瞧!”
“可敦…內衛都撥付給他,會不會太危險?若他想要趁機作亂,只怕…”親信如此勸着,乃馬真卻搖了搖頭道:“無妨的,咱們跟着過去,偷偷看一看怎麼回事就成。”
口中如此說着,乃馬真心裡卻是直搖頭,即便楊璟真心想要作亂,麾下內衛也不是隨便能夠驅使的,又豈需擔憂這些,身邊的親信都是老人了,想法卻不如楊璟,乃馬真倒是有些羨慕嫉妒老薩滿,能夠得到楊璟這麼一個可堪大用的年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