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王不留的欺騙,楊璟起初還是火冒三丈,追索到其住處又失之交臂後,便馬不停蹄往城門方向追趕,途中也終於是冷靜了下來。
如果王不留真的是兇手,那麼他將當夜的事情告知楊璟,是想將嫌疑轉移到監造杜可豐的身上,而後趁機逃走嗎?
楊璟對此還不能確定,畢竟檢驗結果只是判斷依據,需要偵查者根據這些結果,來推斷事情的經過。
即便這些都是證據,仍舊需要與罪犯的口供相符,才能夠做出斷論,這也是爲何抓住了兇手之後,還要帶着兇手指認現場的原因。
所以楊璟無法只憑指紋的比對結果,就判定王不留是真兇,只能說王不留有着重大嫌疑,僅此而已。
而且楊璟也並非對王不留毫無保留地信任,早先他與宋風雅進行屍檢之後,便得出了結論,那三具女屍死於不同的時段,長着間隔一個多月,短則十幾二十天,並非同一天死亡。
但王不留卻告訴楊璟,監造杜可豐在那天夜裡,讓人帶來了三個窯姐兒,而且窯姐兒只進不出,極有可能就是被人殺死,而後藏在了夾牆裡。
楊璟並沒有當場否定這個說法,因爲這三名窯姐兒也有可能已經遇害,只是她們的屍體還沒有被發現罷了。
然而楊璟已經讓呂廷安指揮那些勞役,將整段城牆的夾牆都砸開來查看,最終並沒有發現別的屍體,那麼是不是說還有第二個拋屍點?
如果這三名窯姐兒並沒有死,那麼她們現在又在哪來?會不會已經跟着杜可豐回到了江陵府?
亦或者說,王不留從一開始就識破了楊璟的身份,透露給楊璟的連一句真話都沒有,根本就沒有那三個窯姐兒?
可如果沒有,他爲何又要供出周家那個武師?因爲他應該知道楊璟絕對會捉拿武師來求證,到時候他也就暴露了,又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如此一想,楊璟也迫不及待想要抓住王不留,也只有將他抓住,才能解開這些謎團。
不過楊璟認爲,杜可豐是真兇的可能性已經很低了,因爲那個連環兇手有人格障礙,不可能讓別人參與到他的屠殺之中,也不可能同時殺死多名女子,因爲這樣會分散他的快感,在他殺人的時候,他的世界裡只有自己和受害女子,這是他在享受與人交流的那種存在感,而且他是這場交流的主導力量,絕不能受人干擾。
無論如何,只有找到王不留,才能解開這些謎團,楊璟便拋開了思緒,與宋風雅等人騎馬趕往城門。
由於南城門是兇案現場,便暫停了修葺,這段時間縣衙也在不斷地搜索去年參與施工的人員,所以縣城的守衛還算比較森嚴,出入都需要經過盤查,但凡留下案底的,都不得外出。
王不留夫婦是去年施工時期的伙伕,又在縣衙登記在冊,按理說應該是沒辦法通行的,所以楊璟便與唐衝等人分頭行動。
巴陵縣城是座老城,統共也就六座城門,其中三座已經廢棄,城牆破敗,門洞已經被堵起來,除非偷偷攀爬,否則無法通過,王不留或許還有力氣爬上五六米高的城牆,可如果帶着他那個重病的妻子,就不太可能了。
再者說了,楊璟在他的家門口撿到了一隻繡鞋,從鞋子的樣式顏色以及上面繡紋的圖案來看,應該是年輕女子的鞋子,也就是說,除了他那個老妻,王不留還帶着一個年輕女人,所以不太可能偷跑出縣城。
楊璟選擇了南城門,因爲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王不留是個老狐狸,最有可能到南城門來碰運氣。
當他來到南城門之時,正好趕上呂廷安帶着人手在盤查,楊璟當即說明來意,並將王不留的外貌特徵描述了一番。
古代沒有照相技術,便是參加科舉的士子們,檔案上也都是用文字來描述面容的主要特徵,以此來識別身份,而這些官方存檔的體貌特徵描述是有着一定格式的,從頭到腳,若臉上有痣或者胎記之類的,也會詳細記錄下來。
呂廷安負責城門關卡不是一天兩天,也不可能做到親自盤查每一個人,當即將守衛都召集到一處,詢問了一番之後,才告訴楊璟,並沒有相似的人來過南城門。
由於出來得太倉促,楊璟也沒時間讓畫師圖形畫影,只好又不厭其煩地強調了王不留的外貌特徵,讓呂廷安等人幫忙留意,這才離開了南城門。
雖然事先約定了在縣衙匯合,但時間還早,南城門距離又比較短一些,估摸着宋風雅應該還沒有到西城門,所以楊璟又繞到了西城門來。
西城門和北城門相對比較熱鬧,人流量也大,城門附近已經形成了集市,每到初一和十六,十里八鄉的村民都會到這裡來集中交易,場面十分混亂。
楊璟到了城門之後,宋風雅正與守衛在交談,看着她微微皺着的眉頭,想來也是一無所獲。
楊璟與宋風雅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守衛們虛張聲勢,加大盤查的力度,最好在城門鬧出一些動靜來,以王不留的性子,知道楊璟在搜索他之後,應該不敢再冒險通關了。
如此一來,王不留便只能在城內逗留,雖然巴陵縣城不算大,但也不小,想要挨家挨戶搜查也不太可能,只能讓畫師圖形畫影,發下海捕文書和賞格拿人了。
當然了,這種做法雖然費時費力,但王不留又沒長翅膀,更不可能無跡可尋,遲早是要現身的。
而且楊璟也不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王不留的妻子病重,急需湯藥,王不留無法出城尋找藥材,只能到藥鋪子去抓方子,而巴陵縣城裡頭的醫館和藥鋪有很多都是宋家的產業,宋風雅一聲令下,藥鋪裡的眼線自然也會嚴加關注的。
一想到這裡,楊璟的腦海中突然涌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
巴陵縣城並非遍地樓房,中心地帶人流密集,比較繁華,可稍微偏遠一些就與郊區無異,許多人都在房屋前後種菜栽花植樹,也不排除有人栽種草藥!
王不留身上沒有錢,這纔想到要出城去採藥,所以他到醫館藥鋪抓方子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辦法也就只能到別人的藥園子裡頭去偷草藥了!
藥園子比較開放,比藥鋪要安全很多,所以王不留極有可能會對那些藥園子下手。
一想到王不留的曲折經歷,再想想現在的他竟然需要到藥園子偷藥來維持妻子的性命,楊璟也不由感嘆,真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了。
不過若非如此,也不會給他留下抓捕王不留的機會!
古時之人已經懂得豢養牲畜,懂得栽種植物,但文化教育和專業技能還無法普及,所以很少有人懂得醫藥之道,在自家院子栽種草藥的雖然也有,但都是一兩樣食藥兩用的常見植物,大規模和多品種栽種的那是極少的。
找來王鬥等熟悉地形民風的捕快一問,便有了初步的目標,楊璟趕緊吩咐王鬥組織人手,到這些帶有藥園子的莊園去守株待兔。
楊璟是親眼見過王不留妻子重病的樣子的,以此推斷,王不留便是躲藏在城裡,近期之內也必須要動手偷藥,否則他的妻子就熬不下去了。
這種事情也心急不來,楊璟只好暫時放下,正好趁着這段時間,回去看一看陳潮和陳水生,他已經向楊知縣打過招呼,如果陳潮的身體恢復良好,那麼就讓陳水生跟着王鬥當捕快,或者直接留在楊璟身邊跑腿聽用。
難得指紋比對大展奇效,卻又跑了王不留,這種戛然而止的感覺實在讓人憋悶得很。
好在陳潮經過幾天的療養,身體恢復很快,又有夏至無微不至地照看着,伙食和營養都跟了上來,氣色和精神都好很多,這位大叔甚至還偷偷跑到工地上,幫楊璟照看着新院子的建造進度。
陳水生是苦慣了的孩子,爲人又勤快,父親也不需要他照顧,這些天他都主動留在工地,與工人同吃同住,出了不少力。
楊璟本來是接他們來過好日子的,見得他們這麼辛苦,心裡也過意不去,但轉念一想,他們是將自己當成了一家人,不然也不會毫不見外地監督工地,也就釋然開壞了。
與陳家父子聊了一陣,楊璟也就漸漸忘記了工作上的不快,多日不見,夏至丫頭彷彿雨後的粉桃一般,又成熟了不少,面對楊璟之時少了羞澀,卻多了一份親近。
吃過飯後,陳潮回房歇息,陳水生又跑到工地去了,楊璟便與夏至閒聊了一陣,瞭解一些家裡的情況。
夏至畢竟是個小姑娘,又沒什麼夥伴,平日裡只能跟廚娘和一些老媽子交流,枯燥得緊,見得楊璟,自然是開心不已,吧啦吧啦說個不停,楊璟也是哭笑不得。
“丫頭,你覺得水生怎麼樣?”楊璟故作隨意地問了一句,如果這兩人情投意合的話,他倒也覺得蠻合適的,不介意給他們做個大媒人。
不過夏至很顯然是察覺到楊璟的意圖,不滿地撇着嘴道:“那小子勤快是勤快,但腦子不好使,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一樣...”
夏至生怕楊璟將她許配給水生,也有些口不擇言,說出口才覺得失禮,畢竟楊璟是她的主子,又將陳家父子當成家人,她這麼不留情面地評價陳水生,實在有些不妥。
楊璟見她這般緊張,也是無奈地搖頭苦笑,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敏感,但一想到她遭遇滅門,心裡缺失安全感,生怕再被楊璟拋棄,楊璟也就覺得情有可原了。
“你別緊張,我就這麼一問,不過水生其實挺機靈的,你可不能再說他腦子不好使,這話也只能跟你楊大哥說,若當面譏諷,我可要打你屁股了!”
楊璟故意板着臉,擺出一家之主的姿態來,夏至也是小聲嘀咕道:“知道了...不過奴家真沒有冤枉他,唐大叔在的時候,工地裡好端端的,自從唐大叔跟着楊大哥辦差,讓水生接管工地之後,那些工人都開始放肆起來了...”
唐衝是個狠角色,身軀高大,臉上有疤,那些工人自然是心生忌憚的,但陳水生出身窮苦,又平易近人,與工人親近一些也是理所當然。
見得楊璟不以爲然,夏至丫頭頓時急了,又開口說道:“楊大哥你別不信,這些工人是真的很放肆,唐大叔在的時候,他們是半步都不敢亂走,但今天早上,他們竟然偷挖藥株,還把藥園子踩得亂七八糟呢!”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楊璟臉色大變,抓住夏至的肩頭,直勾勾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