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欣悅帶着杏兒剛到了正廳,段玉姝就笑着迎着出來,“妹妹來了。”
段玉姝仍是和平素一般的熱情,笑意盈盈,馮欣悅一時之間也沒有看出什麼不同來,“悅兒來給姐姐道喜來啦。”馮欣悅也是笑眯眯的,似是真的非常爲段玉姝高興。
“你個鬼丫頭,快進來。”段玉姝親暱的挽着馮欣悅的手,一同進了內室。
段玉姝攜馮欣悅在榻上坐了,馮欣悅因笑道“悅兒昨日可都聽說了,姐姐你的運氣可是到了啊。”
“妹妹見笑了,姐姐哪裡來的什麼運氣。”段玉姝無奈的笑笑,“也不過是湊巧罷了。”
“那也是姐姐的命好呀。”馮欣悅的臉上帶着天真的笑,略略歪着頭,似是毫不作僞的欣羨,“姐姐真幸運,偏巧去了倚梅園,剛好就和皇上遇上了。悅兒早就說過就以姐姐這模樣兒品行的,皇上哪有不喜歡的。”
“哦?悅兒倒是挺清楚的。”段玉姝雖是臉上笑着,卻是連馮欣悅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所包含的一絲惱怒。
“姐姐你彆氣。”馮欣悅見段玉姝有些不高興了,就拉着她的手撒嬌道“姐姐,悅兒也是聽說來的。悅兒可沒有刻意打聽姐姐的事呀,姐姐、姐姐——”
“好了。”段玉姝被磨不過,實在是拿這樣的馮欣悅沒辦法,再計較下去,反而都是她的不是了,因而應道“我沒怪你。本來我素日就不受寵,偶爾皇上就來了一次,各種的流言就傳開了。”
“姐姐是再不可這般的自暴自棄了。”馮欣悅擺出一副最是語重心長的模樣,看得段玉姝只想笑,“姐姐的身份地位自是和從前不同了,那些人,定也不敢再看輕姐姐了。”
“悅兒,跟你我是不瞞你的。”段玉姝臉上換了鄭重的表情,有些嚴肅的道“說實話,姐姐之前和你說過的,要全部推翻了。”
自己的心思是瞞不了馮欣悅的,這是段玉姝早就知道的。發生了熹景宮的事後,誰也不會相信,自己還能夠無動於衷,尤其是在遇到皇上突然臨幸的情況下。
與其自己的爭寵之心日漸暴露,還不如即刻就和馮欣悅擺明了,也還有個助力。畢竟,馮欣悅也算和她是在同一條船上,她們的處境類似,雖然馮欣悅稍稍好過點,但是也仍然只是才人的份位。
馬上就要到了三月。每隔三年的三月是新一批的秀女入宮的日子,也是皇上填充後宮重新冊封的時候,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有心往上爬的人,都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我在熹景宮發生的事,我這一輩子也是不會忘記的。”段玉姝不疾不徐的道,平靜的表面下流動的暗濤有多洶涌只有她自己知道“我想要再偏安一隅也是不可能的,也不會再有機會,自己劃出一片清涼地,自己得過且過了。”
說罷,竟也落下了兩行清淚。是刻意而爲之也罷,是真情流露也罷,只有那些苦痛是真的,只有此刻的眼淚是真的。
“姐姐快不必如此了。”馮欣悅貼心的上前替段玉姝拭了淚,又握住她的手道“姐姐,不是我說,你早該看清了。姐姐有這份心就好,咱們姐妹一心,自然也是會有機會的。”
“從前,我也只覺得,我不去招惹人,自然也能安靜的過活。”段玉姝苦笑道“哪知道,我不去招惹人,麻煩卻也上門了。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也是沒有辦法。”
“姐姐就是心太善了。”馮欣悅輕聲道“姐姐不曉後宮中的險惡,所以才遭人陷害。不過這時姐姐能看清楚也是好事,仍舊是爲時不晚。”
“是啊,我也正是苦愁無計之時,卻在倚梅園偶然遇到了皇上。”說着段玉姝的臉上浮起紅暈,“皇上他,也沒有想象中的難以接近。”彷彿是真的嬌羞於此事。
段玉姝的坦白,也暫時打消了馮欣悅心中的疑慮。看來,段玉姝並沒有特殊的手段來勾引皇上。她之所以會坦白,馮欣悅也是心知肚明的。段玉姝沒有外戚勢力依靠,在宮中也是孤苦無依的,看來,是想要拉攏自己的。
“也該是姐姐改變的時候了。”馮欣悅也是調笑道“這不過是給了姐姐一個契機罷了。姐姐自然是國色天香,皇上自然也就被吸引得神魂顛倒啊。”
“你還打趣我。”段玉姝嗔道“讓你胡說,我不撕了你的嘴。”說罷,真的作勢要去。
“好姐姐,饒了妹妹罷。”馮欣悅連連討饒,忙起來躲了起來,“我是再也不敢了的。姐姐放過我罷。”
這時丫頭們也是笑着過來拉開了,段玉姝這才氣兒平了,方纔分別坐下,這才罷了。
“好了,我也不和你鬧着頑了。”段玉姝微微笑道,“說點子正經的事罷。”
馮欣悅也是坐正了,臉上不復了方纔的玩鬧,也是一臉的正色道“姐姐,你放心,咱們相互扶持着。皇上這幾日的心,估計都會放在姐姐這兒,姐姐可要多用點兒心了。”
“正是此話,”段玉姝點點頭,“只是我這嘴笨手拙的,抓住皇上的心,那談何容易啊。”
“姐姐萬萬不可如此自暴自棄啊。”馮欣悅道“也不怕姐姐惱了,聽說,福公公早上送來了別子湯?”
“正是。”提到此事,段玉姝也是不願多言,多少還很是羞惱,剛被寵幸就又賜了別子湯,這在後宮中可也算是個醜聞了,這是任誰,也接受着困難的吧。
當然一般只看到了表象的人,都會對段玉姝此刻的表現是深以爲然的。
“姐姐你也別惱妹妹。”馮欣悅認真的看着段玉姝,誠懇的道“姐姐還是要儘早有個皇子,纔好得到封號啊。”
“妹妹說的是,只是——”段玉姝欲言又止,馮欣悅自然也是自以爲是的心知肚明,瞭然的點點頭。
“既是如此,姐姐,悅兒就先回去了,別的事,姐姐再好好想想。”馮欣悅自然很是知情識趣,知道此刻段玉姝定然也是心煩意亂的,也就先告辭回去。
“我也不留你了,我送你出去。”段玉姝也沒有推辭,順水推舟的送了馮欣悅出去。
飛龍殿,偏殿。
唐景明自下朝後又接見了幾位重臣,又一同用了午膳,纔回到了寢殿。
此時,福喜在一旁伺候着,唐景明御案後看着奏摺,似是忘了早上他命福喜做過的事情了。
福喜對這位一向已鐵血手腕著稱的唐景明,又有了更深的一層認識。他以爲唐景明的手段也不過是用在朝中,在後宮中一向也還算是溫和。但是沒有想到,唐景明在對待段玉姝的事情上竟然是如此的狠心。
兩年多不被寵幸的端貴人,才被寵幸了只有一次,馬上就被公開賜了別子湯,這也是聞所未聞的。若是皇上偷偷地吩咐下藥也還好,這樣也是太拂了端貴人的面子,端貴人如何在後宮擡得起頭來。
正在胡思亂想中,忽然聽到唐景明的聲音“福喜,早上的事怎麼樣了?”
“回皇上。”福喜趕緊回神,謹慎的道“奴才是親自去了御藥房熬藥,也是盯着端貴人喝下的。”
“哦?”唐景明冷清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她是自己喝下的?”雖然知道段玉姝會是知情識趣,但是這種事畢竟是非共同一般的,相信每個後宮中的女人,都難以接受的吧。
“奴才回皇上的話,”福喜小心翼翼道“端貴人是自願喝下的,端貴人還謝了皇恩。”
“還謝了恩?”唐景明挑眉,段玉姝能“忍辱負重”的喝下就是不錯了,難道還能真心歡喜不成?
“是,端貴人沒無任何的不悅之色。”福喜也忍不住爲段玉姝說起話來。他也確實佩服段玉姝的沉着鎮定,坦然自若。
“看來,你倒是很看好端貴人了?”唐景明忽然話題一轉,似笑非笑道“她倒是把你收買到了?”
“奴才不敢。”福喜趕緊跪下,無形的壓力壓得他擡不起頭來,他慌忙表明忠心“奴才是不敢對皇上有二心的,還請皇上明鑑。”
“朕不過是說說罷了,你緊張什麼。”唐景明道“你起來罷。”
“奴才謝皇上恩典。”福喜連忙起來,額上早已滲出了冷汗一層,徽明帝的壓力,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你先下去罷,把小祿子給我叫進來。”唐景明不再理會福喜,他是要見見小祿子了,看看他是否是一個可用之人。
自從昨日在倚梅園回來後,唐景明也沒有再見小祿子,他也一直再想要如何處置小祿子。
小祿子他開始還是看好的,只是沒想到段玉姝早就有恩於他,恐怕小祿子這一生也只會真正的聽命於段玉姝了。
這樣一個人留在自己身邊,相當於自己容忍一個眼線在自己的身邊。
到底,要不要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