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接一道聲音從耳邊傳來,身後隨即響起三衛的驚呼,黃衣青年望着瞬間淚流滿面的霞姑娘,腦海有些發愣,手掌卻莫名一緊。
不管怎麼樣,他的直覺告訴自己,一定要先抓住對方。
抓住她,就抓住了籌碼,等若抓住了自己的生命!
他抓住了……一個人的胸口,本能的催動法力。
五指入肉,那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反手一抓,牢牢扣死他的手,另外那隻手環腰一抱,將霞姑娘樓在懷中。
“我……我沒有……做好。”霞姑娘哭泣的聲音說道。
“你做得很好,比我想的還要好。”那人說道。
“那……那你幫我殺了他。”霞姑娘央求道。
“好。”十三郎認真回答。
……
……
“額昂!”
隨着一聲嘶鳴,夔神龐大的體型浮在虛空,十三郎輕輕將霞姑娘放到大灰寬闊平坦的背後,又拍了拍她的頭,這才徐徐轉過身。
霞姑娘身中詛咒,根本沒辦法寧心定神,十三郎又不能抱着她對敵,只好讓擁有豪邁之氣護花之勇的大灰承擔重責。
轉過身的十三郎,身體上多了八條血口,肩膀還有一個窟窿。
右手被十三郎握住,黃衣青年覺得一股雷霆之力順着手臂朝身體裡鑽,又生不出壯士斷腕的決心,只好揮舞剛剛奪下來的利劍,朝對方身上亂砍亂插。
因爲要護着霞姑娘,十三郎沒有移動,直到安頓好一切,他纔將身體轉過來,真正看清楚黃衣青年的臉。
那是一張扭曲的臉。
因痛苦不知所措,因震撼忘記思維,因茫然而疑惑,因疑惑而驚恐,幾不知自己身在何地。面對的又是誰。
他根本無法想象,怎麼會有人隱藏在毒龍潭內,他更無法想象,怎麼會有人背對着自己,任憑他一飛劍狂砍濫殺。完全沒有一絲反應。
極度震撼讓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這把飛劍並不是自己最厲害的手段,甚至算不上手段。他有太多神通可以用,有太多寶物可以使;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右手被十三郎握在掌中。左手拿着霞姑娘的飛劍,竟似捨不得扔掉一樣。
“放手,放開我,你放開我!”
他就像個被嚇壞了的瘋子,一邊狂砍一面狂喊。根本沒意識到對方只是一名結丹修士,而自己卻是一名臨近破階,快要踏入大修士行列的超級大拿。
眼前的這一幕,超乎了黃衣青年想象的極限,就算有人親口告訴他十三郎是結丹,他也不能相信。
哪個結丹修士會有這樣的膽子,哪個結丹有這樣的能力,哪個結丹會做出這樣的事,哪個結丹……
“砍夠了?”
十三郎的問話打斷了他的臆思亂想。望着身體噴射血泉、臉色無比平靜的對手,黃衣青年的反應竟然是點頭。
肉身與他有了直接接觸,且是不可分割的那種,元嬰又如何?元嬰中期,又如何?
黃衣青年點頭。卻點不了頭,因爲十三郎開口說話的時候,那隻剛剛騰空的手也隨之揮動,凌空一記耳光。
“啪!”
極盡羞辱之能事的耳光抽打在黃衣青年耳門。如同驚雷炸響在所有人心中。人們無法想象,爲什麼一名元嬰修士會變成砍柴郎。另一名結丹修士又爲何變成……
變成什麼呢?
“早在三天之前,你在北方的屬下就已經死光。”
一記響亮的耳光,生生抽爆了黃衣青年的半邊牙牀。
“南方四人,與半天前死光。”
又一記耳光,擊中的是黃衣青年的左耳,他的右耳卻飆出鮮血。他的左手胡亂舞動着,手裡還拿着劍,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對手既沒有奪劍,又偏偏總能繞過劍幕,準確地落在耳際。
他的腦袋裡有一千面大鼓、八百隻銅鑼,還有成千上萬的冤魂在嘶吼,識海一片混沌,絲絲雷霆跳躍穿梭,攪成一片泥潭。
他的雙耳已失聰,奇怪的是,對方的聲音卻聽得異常清晰,平靜,冷漠,沒有一絲煙火氣,只有無休止的折磨。
“剛纔,雕巢裡的衛護已死,那隻虛不虛實不實的蝴蝶,變成了食物。”
再一記耳光,黃衣青年的下巴徹底消失,光禿禿的鼻子下面裂着半張合不上的嘴,卻發出一聲狂吼。
他想不通,想不通這一切是如何發生,想不通自己的三名鐵衛去了哪裡,想不通媚娘又因何消失,更想不通自己爲何提不起法力,也聚集不了精神。
他想不通,精通火系神通的自己,爲何連一絲火力都調集不起來,對方明明修爲不及自己,手上卻傳來一股不可抗拒的壓制,彷彿那是……火焰之祖!
燃靈聖火,紅蓮業火,天劫怒火,金烏滅世之火,哪一種都是火焰之極,哪一種都是他望塵莫及的存在。偏偏兩人又是實體相接,骨肉相連,其中的壓制,哪裡是他所能想象。
一隻剛出生的幼龍,面對一隻猛虎或許會失敗,但假如幼龍已經咬住猛虎的脖子,且已經見了血……猛虎會如何?
更何況,黃衣青年能算猛虎嗎?充其量,他也就是一隻體型比較壯的豬罷了。
黃衣青年不明白這些,但他從對方的話裡意識到一點,自己還有東西可以用。
那隻受傷欲死的母蝶。
“嗷!”
如同野獸垂死的哀嚎,黃衣青年終於下了決心,心裡發出呼喚,左手揮劍疾斬。
這一次,他砍的是自己的手!
血光忽顯,哀嚎聲起,一隻丈餘大的灰蝶出現在空中。
黃衣青年擺脫了被禁錮的局面,身體飆射飛退,同時發出怒嚎。
“噬……”
“是你嗎逼!”
十三郎的聲音第一次帶上情緒,無邊黑影隨之炸起,沒等黃衣青年看清是什麼,灰蝶已被漫天飛蟻包圍在其中。
眼裡瞬間涌起絕望的神情,灰蝶根本不理會主人的呼喚,身軀一震化做數百隻枯蝶。掉頭就想逃。
朝哪裡逃?
論速度?比兇悍?拼數量?
哪一樣,它都落在下風,不,是完全不在一個級別。
假如它在全勝時期,與厭靈蟻的爭鬥旗鼓相當。飛蟻或許能勝。付出的代價絕不會小。
現在……完全是蹂虐。
數十隻飛蟻面對一隻蝴蝶,會是什麼結局……
黃衣青年絕望了,斷臂之痛提醒他,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雖然他此時已看到。自己的三衛拖住了其餘敵人,媚娘也正與一名看不清形狀的敵人對峙,自己所需要面對的,僅僅是一名結丹修士,而已……
但是他不敢。真的不敢,他已嚇破了膽,驚裂了魂,受了不可恢復的重傷,失去了最後一點勇氣。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麼怕!那種感覺,就好像老鼠落入貓口,羔羊面對猛虎一樣,絲毫興不起戰鬥的勇氣。連看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更不甘心死在這個罪奴之地,成爲罪孽的一部分。
他擡起手,扔掉那把帶來無邊惡果的飛劍。手指點向眉心,身體化做火球,瞬移而走。
十幾丈外,黃衣青年身形顯露。剛準備再次施法,目光陡然呆滯。
在他的對面。出現兩道冷厲的目光,與兩隻交錯而來的……巴掌!
“啪!啪!”
兩聲悶響,黃衣青年的腦袋左搖右晃,眼前一片混沌。
他不甘心,不相信,擡手再點,以吐出一口精血,再次遁走。
結果與前次如出一轍,昏花的眼前兩道利目,左右兩記耳光。不同的是,這次還多出一腳。
噗!
襠下傳來清晰的碎裂聲,黃衣青年如同一隻落入沸水的大蝦,高高躍起,又重重落回原地,他喉嚨裡發出咕咕的聲音,不停吐出坨坨肉塊一樣的東西,怎麼都停不下來。
他沒辦法再走,甚至不能再飛行,更不要說什麼瞬移,什麼神通。他全身的法力都被打散,體內元嬰手舞足蹈,竟不能捏出一個像樣的法決。
“嘭嘭!”兩聲幾乎同時響起,他的雙腿被一掌擊碎,連着兩層血肉模糊的皮,軟噠噠掛在身體上,如同兩隻搖擺的白旗。
黃衣青年身披黃衫,褲子卻是白色,他覺得這樣配很帥氣,實則有些混搭。
發覺他已經衰弱到極致,十三郎終於停了手,開始施展真正的法術與神通。
“封!定!封封封!”
一道道一疊疊,一層層一串串,片刻間,不知多少禁環被打入黃衣青年體內,那個小人想掙扎,卻十三郎凌空一拳打穿了肚皮,再狠狠一捏。
一切休止,此時的黃衣青年,除了有一身充裕的法力和半口氣,已然是個死人。
修士,修士是什麼?
是神仙!
沒有膽略,不會戰鬥,毫無強者之心的修士是什麼?
是廢物!比豬都不如的廢物!
……
……
旁邊的戰鬥還在持續,且甚爲激烈,三名護衛與三卡還有兩名魔修鏖戰,一時尚難以分出結果。
十三郎對此視而不見,彷彿根本不值得理會,也不需要他擔心。
“解她的咒,我殺了你。”
十三郎指着神情萎頓、眼神卻異常明亮的霞姑娘,朝黃衣青年不容置疑說道:“這是你的造化。”
“咳咳……咳……你當我是傻子,你……啊!”
不得不說,修士道法着實神奇得可以,黃衣青年居然還能說話;只不過他的聲音怎麼聽都好像漏了風的蛤蟆,沙啞淒涼,好像在叫春。
“本少是火焱星火靈勝宗少主,你敢殺我,整個星空都會記住你的氣息……啊!”
一根燒得通紅的細絲插進他的身體,順着血管朝心臟附近鑽,不親身感受,根本想象不出那是怎樣的痛苦,又是怎樣的恐怖與絕望。
“你知道,人身上有多少條血管嗎?”十三郎認真地望着他的臉
“相信我,前世今生,你都扛不過過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