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不妥。”
人類之所以能夠立足,自身實力、努力、合理策略固然重要,最根本原因其實在於魔蚊內部不寧。假如蚊海由一隻蚊王指揮,上百金蚊、冥鬼集中一處戰場的話,人類早已死亡殆盡,絕無倖免可能。
金蚊領地龐大,按照十三郎所說、衆人也都能看到的情形判斷,當中萬里區域集中數十隻金蚊,理應看成魔蚊誕生之兆。以此推衍,人族確應該展開突擊,力爭打斷其進程、或至少將魔蚊實力削弱到最低。
聽上去很合道理,但不足以說服大家,不凡立即表示反對,說道:“太冒險,至少再等一年。”
污道應聲附和,說道:“魔蚊如何終究只是推斷,目前而言,時間對我們有利。”
一年不是隨便講講,依照目前進度,一年之後,這支隊伍能夠做到人手三到四支斷魂矛,或許更多,意味着無論戰力、續戰能力、狀態還有底蘊都將大大增強。隊伍中兩大後備、火姑娘與那名重傷大拿、還有十餘名戰力出衆的元嬰修士日漸好轉,屆時縱不能完全恢復,起碼擁有一戰之力。
還有四大魔尊,它們如能及時醒轉,等於將高階戰力提升一倍。如再考慮到接應魔修,更應加緊速度繞圈,而不是貿然衝向中央。
“縱然魔蚊生王,我們也在變強,還有空間變大,周旋的餘地大得多。”
“是啊,怎麼看時間都是有利,怎麼看都應該忍。可......”
魔修面前。十三郎永遠雲淡風輕,視各種魔蚊如螻蟻。只有當他與僧道三人相處,十三郎纔會放開心結,流露真正心憂。
“除了金蚊,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火姑娘罕見表現出耐心,足見戰鬥催人成長。
“談不上發現。只是感覺,甚至連感覺都算不上。”
十三郎面色凝重,擡手指着前方又指指地下,說道:“這裡有股死意,很濃。很恐怖。”
死意?
污道有些不以爲然,說道:“本道也能感覺到。戰場殺戮,哪能沒有死意。”
不凡說道:“衆生有靈,衆生平等;魔族傷亡百萬衆,魔蚊以億萬計,這麼多生靈極短時間內死於一地。死意理應濃厚。不過......”
話鋒微轉,不凡遲疑說道:“先生之道與生死有關,或能看透我等看不到的狀況。能否詳細說說。”
十三郎苦笑回答道:“真能看透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不知最可怕,知都不能知,自然談不上設法對付。戰場尤其如此。作爲全軍的主心骨,十三郎如此表現,周圍無一例外感覺到沉重,氣息有些壓抑。
思慮中,掌心微熱,內心忽有警兆升起,十三郎低頭望着三條鐵鏈。目光微閃。
難以言喻的感覺,可與之對比的唯有崑崙殿,事後十三郎知道,那時自己正被涅祖關注,一舉一動盡在其眼中。區別在於,此時感覺比較隱晦,不知是因爲十三郎比當初強大、還是因爲對方比涅祖弱很多。
但是更兇猛,也更陰冷。
“總比一無所知來得強。”
心裡這樣想着,十三郎說道:“以不變應萬變,其實也算不錯。”
轉折有些突然,僧道女三人均有些疑惑。
“既然金蚊減少,冥鬼也都不見蹤影,或可適當加快突進速度。等騰開空間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將它們引出來。”
隨口一番佈置,十三郎目光轉向大灰,說道:“師兄覺得呢?”
“我?”
大灰楞了一下,忙挺起胸膛說道:“挺好。”
這下子周圍都覺得驚奇,心裡想這頭憨貨怎麼轉了性兒,講話如此簡潔?
“好什麼好,不會說人話?”火玲瓏甩手就是一巴掌,動作熟練之極;看上去,她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欺負大灰,不管開心還是不開心,動輒拳腳相加。
“本神又不是人......”大灰咕噥着竟不敢反抗,迴應道:“本神的意思是,不變應萬變,挺好。”
“蠢貨,鸚鵡學舌還說好......”
“就這麼定了。”
一句話宣告討論結束,十三郎轉身回頭,傳令。
“加快速度,以殺滅爲主。”
一年是多久?答案是十二個月,三百六十天,四千三百二十個時辰。
對夢裡之地裡的生靈來講,第三年顯得那麼的長,長到度日如年,好像永遠都過不完;同時又那麼的短,短到分秒必爭,容不得絲毫空閒放鬆。
法壇東南,三千人各居其位,組成一座煌煌大陣,殺意沖霄。魔修並未掩蓋行跡,就這樣堂而皇之靜等對手入彀。
劍陣前,靈機攜帶四條鐵鏈,身掠如風衝向法壇方向,其身旁,槍王等足足四名大拿貼身守護,一路護航靈機衝入蚊海,頃刻千里。
五條清晰血路蔓延,蚊海就像通翻的蜂窩,咆哮翻滾,四面八方涌向那幾道身影,氣勢與之前相比,強盛何止十倍。
“吼!”
雷鳴怒吼無端響起,蚊海中的某處,平地突然隆起七八座山,無數魔蚊如箭矢般飛射當空,展開如一顆顆巨大蘑菇,當頭撲向衆人頭頂。
“走!”
槍王一聲冷厲斷喝,鐵槍凌空飛射最近的那座蚊山,毫不猶豫掉頭遠走;其餘魔修紛紛效仿,施展一道最嚴厲神通斷後,以比來時快數倍的速度疾退。
只有靈機沒走。
四重法度同時施展,魔蚊死傷無數且增混亂,暫時來不及恢復。趁此機會,靈機化風一頭扎進大地,再無一絲蹤影。
魔蚊暴怒,七八座山嶽瘋狂滾動,瘋狂追襲四名魔修;但不知道爲什麼,當其遠離中心蚊海達到一定距離後,耳邊忽傳淒厲嘶鳴。一個個就像被繩索捆死的野馬,驟然停頓。
停頓的是山,亂石難免飛射八方,太多魔蚊止不住前進的勢頭,彼此相撞、重創、死亡。蚊山上飛出一塊塊石頭般的蚊羣,哀鳴無盡。下一刻,蚊山像被繩索拉住一樣倒退,留下大批死傷魔蚊,還有些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徘徊不肯離去。
“吼!”
內部再傳召喚。聽着似有暴怒焦灼,絕大部分魔蚊聽到後紛紛加速,原地留下三團。不,四團魔蚊,就像聞到腐肉氣息的野狗,順着氣息一路追蹤。漸漸遠走。
不時有散亂魔蚊加入,蚊羣逐漸擴大、增多、增厚,最終,四個足有十數畝大小的蚊羣遠離了蚊海,一路猛撲。
距離法壇越遠,魔蚊追蹤氣息的慾望越足,像是擺脫了某種束縛、只憑本能行事;片刻後。三團魔蚊原地停頓,圍繞着某地盤旋不肯再動,最後那個蚊羣完全失去理智,翻翻滾滾瘋狂一路衝入劍陣中央。
如此奇景。
“起陣,殺!”
斷喝驚醒三千魔,數千把飛劍同時祭起,當空分成內外三重大浪,層層交織彼此連接,構成一座純由劍光籠罩的牢籠。
子午劍陣變化多端,此時卻完全沒有必要;這樣的魔蚊,不過是一羣空有利器不知如何運用的羔羊,任憑衆人殺戮。不客氣點說,即便沒有劍陣,此戰也是必勝之局。
輕鬆維持不過片刻,屠戮中,魔修陣內某處忽有漣漪,臉色蒼白的靈機身形浮現出來,踉蹌中拍入一把丹藥,大口大口喘着氣。同一時間,蚊羣像是驟然還了魂兒,嘶鳴中飛射四面八方,試圖展開反撲。
垂死掙扎罷了。三千魔修,七名大拿,若連這點魔蚊都斬殺不了,哪能活到現在。魔蚊入陣,戰鬥的結局便已註定,唯一懸念是魔修付出多少代價,會不會出現死傷。
僅僅一炷香時間,蚊羣覆滅,魔修重整;無需提醒,略有恢復的靈機再度入地,徑直去往三團魔蚊中的一支。
遁土不意味能夠永遠待在土裡,若不然,天下誰也奈何不了靈機。事實上,靈機雖能入地,這裡幾名大拿都能找到其方位,其能騙過的,不夠是那些魔蚊罷了。
當初金山解危,爲了瞞過獵妖使的眼睛,十三郎只能用笨辦法,生生開掘出一條兩千里長的地道;假如換成靈機在場,不知會輕鬆多少倍。此時道理與之相仿,魔修雖有多爲大修,但如換成他們代替靈機,因爲沒有大地掩護,很快就會身陷蚊海,再難逃出來。
這便是生克。
一名實力孱弱的修士改變戰局,聽着有些難以想象,今天變成現實。可以想象,只要法力跟得上,只要擁有足夠時間,戰鬥按這樣的軌跡發展下去,魔修能將蚊海一點點釣出來,斬盡殺絕。
誘敵殺敵,三千魔修時時修整,穩步朝法壇方向前進;與此同時,在其對面北方遙遠處,十三郎的隊伍人數少得多,戰鬥完全是另外一幅場景,大開大合,比之南線更兇猛。
“衝!”
三百強戰排成一線,個個身體上閃爍各式護盾,身上穿着各式護甲......哪是什麼護甲,分明是一隻只魔蚊的屍體,草草連接權當護甲使用。不僅如此,三百戰士右手持矛,左手持盾......有盾用盾,沒盾揮舞蚊屍,將法器甚至石塊加工成器,總能有些作用。
戰士前突,身後兩百修家緊隨,當空十名大修,四名化神,專門負責警戒蚊王,防患於未然。
魔蚊如疾風驟雨,噗噗聲響密集似鼓,三百強戰疾進數十里,衝過魔蚊稀疏的那片地帶,同時止步,揚手。
“殺!”
當空一聲斷喝,三百聲怒吼呼應,三百道明麗光華閃耀,釋放三萬重殺機。
忍辱受屈三年整,逆襲自此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