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世榮的別墅裡都是一些女人，一邊打麻將一邊閒扯，一點也不安靜，馮世華本來就滿腔氣憤，此時更是待不下去，於是借這個機會去後面的別墅看了一下母親，順便散散心。
反正有江勤在這裡，楠舒是受不了欺負的。
晚飯香味很快就從廚房裡飄了出來，馮世華前腳剛走，段穎就來到了客廳，在沙發的對面落座。
有兩位比較八卦的高管夫人，此時也丟下牌友，過來湊了湊熱鬧。
“你們是什麼時候來滬上的？”
馮楠舒看了段穎一眼：“我們是5號來的。”
段穎把靠墊放在自己腰後面墊上：“是專門來看你叔叔嬸嬸的？”
“跟着江勤來開會的。”
“開會？”
江勤咳嗽一聲，把話接了過去：“就是和一幫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聊聊做什麼賺錢，當然了，吹牛的成分居多。”
段穎轉頭看向江勤，打量半晌後開口：“你是哪裡人？”
“我是濟州人。”
劉太太聽完之後愣了一下，似乎沒聽過一樣：“濟州是哪裡？”
段穎開口解釋道：“一個七八線的小縣城，街上連汽車都不多，你們沒聽過也是正常的，楠舒就是在那裡長大的。”
“馮總怎麼把女兒養在那種地方？”
“楠舒的媽媽就是那種小地方的女孩，她更習慣那裡的環境。”
馮楠舒抿了下嘴角，有點難過，不過很快就感受到江勤摟住了她的腰，於是看了他一眼，鼓起粉腮。
旁邊的李太太再次開口：“還是感覺有點眼熟呢，你家裡是做什麼的？”
“我爸是衛生局的科員，我媽是機關招待所的服務員，也算是個書香門第吧。”
李太太聽完之後露出個古怪的表情，看向段穎：“我還以爲是哪家的少爺……”
段穎很優雅地擺擺手：“是不是哪家的少爺不重要，只要楠舒喜歡就好。”
“那倒是，不過這也太普通了。”
“普通一點不好麼？我可沒那麼多的門第之見，有鼻子有眼，說話還算利索，配楠舒就挺好的了，最重要的是喜歡嘛。”
段穎這句話倒是發自內心的，她不知道有多想把馮楠舒嫁出去，而且嫁的越普通越好。
因爲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嫁到別人家裡，對這個家來說就無所謂了，也不用再礙眼了。
給她介紹找個少爺？那纔是蠢人才會辦的事情。
她這些年拼命弱化馮楠舒的存在，怎麼可能給她找個靠山，就得那種普通到摸不到他們馮家門檻的家庭，纔算符合她的心願。
所以，她覺得江勤挺好的，爸媽衛生局科員和機關招待所服務員，這不正配這個沒人愛沒人疼的孤女麼。
但有一個事情讓段穎覺得不太舒服，那就是江勤的眼神。
她好像在對方的眼神裡感受到一種很淡，很輕，似有若無，但卻真實存在的嘲諷。
一般來說，像這種小地方來的男孩，在進入佘山莊園這種地方後話都不太敢說纔對，所以她覺得對方的眼神很讓她很不舒服。
“江勤，雖然你是小地方來的，但只要楠舒喜歡，我就贊成，但我們家畢竟是大門大戶，總是要講些規矩的。”
“你比如剛剛你們來的時候，沒有人請伱們，你們就直接往裡進，也沒跟我我的客人們打招呼，這就是沒規矩。”
段穎臉色淡淡地看向馮楠舒：“楠舒以前被我教的挺有規矩的，現在怎麼好像又退步了？”
江勤看着她：“大清不是亡了麼？”
“你說什麼？”
“大清，應該亡了吧？”
李太太忍不住湊到她耳朵邊嘀咕了一聲：“他是說你規矩比慈禧都大。”
段穎倒也不生氣，只是表情有些淡諷：“你可能不太清楚，坐在這裡的都是馮氏集團的高管太太，還有股東太太、身價上億的都有，跟你們鄉下四處串門的客人可不一樣，說是皇親國戚也沒問題。”
江勤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尬的場面，張着嘴竟然說不出話來，腳趾在鞋底一陣亂摳。
段穎覺得他的自尊心大概是被打擊到了，又開口：“在滬上買房了嗎？”
“買不起，滬上的房價太高了。”
“只要你和我們楠舒好好地，我會給你買房子，但你要懂點規矩，李太太和劉太太是我的閨蜜，不會在背後嚼舌根，但其他那幾位太太就不一樣了，待會兒大家一起吃飯，不要給馮家丟人。”
坐在旁邊的安迪發現剛纔那個說要吃了他的江勤好像被教訓的不敢動，立馬就開口：“媽咪，他們搶我電視機，不讓我看動畫片。”
段穎在衆目睽睽之下倒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偏心兒子：“給姐姐看看怎麼了？別這麼小氣，走，跟媽媽去吃飯。”
“那我回來再看三集。”
“好好好，看三集就看三級。”
眼見着客廳裡的闊太們都移步餐廳，馮楠舒咬住嘴脣，想問問哥哥能不能走。
她還是不喜歡待在這裡，結果低頭卻見江勤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正對着遙控器一陣比劃。
小富婆好奇地湊了過去，就看到江勤用瀏覽器搜索了【怎麼樣永久刪除有線電視頻道】。
她傻了一下，就見江勤把【卡酷動畫】【金鷹卡通】一個個刪掉，最後，只留下了幾個cctv。
“江勤，你是個壞蛋。”
“我本來就是壞蛋。”
江勤拉着她的手：“走，吃飯去，看看你後媽還有什麼幺蛾子。”
兩個人來到餐廳的長桌前，被安排在了邊角處，然後就見那些闊太太手握刀叉地吃着牛排。
江勤按照以往的習慣，轉頭問旁邊的傭人要了把剪刀，將自己盤子裡的牛排剪成了骰子一樣的小塊，拿牙籤扎着餵給了馮楠舒。
見到這一幕，周圍那些珠光寶氣的太太都在在偷笑。
李太太剛剛還覺得他面熟，現在想來應該是錯覺，她沒有的機會能見到這種人。
段穎就在旁邊看着他，也覺得有些無語，於是忍不住拿這次投資的事情轉移了話題。
她的侄子段文釗在拿到了馮世集團的投資之後，馬不停蹄地就開始擴張。
本來在大學城這個市場，餓了不是壓他們一頭的，但隨着現金流的補充，飯點app直接就蓋過了餓了不，尤其是前段時間，還得了個最受大學生歡迎app的稱號。
其實這個成就，在整個外賣市場當中算不上什麼，就是一個大學生交友論壇的排行榜而已，但段穎卻很驕傲。
目前的市面上，跑在最前面的外賣平臺，除了拼團外賣，就是餓了麼。
她覺得飯點既然能在大學城市場壓餓了不一頭，那麼在全國市場肯定也不會弱到哪裡去。
江勤在角落裡聽了半晌，並隨手又餵了他的小富婆兩口。
“飯點app，應該很快就沒了。”
“？”
段穎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江勤：“什麼？”
江勤抿了下嘴角：“阿姨知道拼團嗎？一個發家於大學生市場的團購網站，他們在大學生商圈有着很深厚的基礎，尤其是他們那個老闆，帥的如同彥祖一樣。”
“然後呢？”
“大學城市場一直都是拼團的自留地，外賣這一塊也不例外，如果江彥祖今晚決定下沉大學市場，飯點三天之內就得垮。”
段穎微微一笑：“拼團外賣我聽文釗說過，但它再厲害，也不過是和餓了不併駕齊驅，你知道餓了不麼？”
江勤點點頭：“知道，我經常用餓了不點外賣。”
“文釗的商業能力是被楠舒的爸爸肯定過的，他既然能在大學城打的過餓了不，那麼同一梯隊的拼團外賣，怎麼可能三天內搞垮飯點？你不懂不要亂說，別讓大家看了笑話。”
“江彥祖要是下定了決心，結果肯定會是這樣的。”
段穎發現他真的是一旦也不懂規矩，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楠舒，吃飯的時候坐端正一點，我以前怎麼教你的，你是大家閨秀，怎麼和小地方的人一樣不懂規矩？！”
馮楠舒聽到這句話後顫了一下，抿住嘴角，緩緩坐直了腰。
江勤瞬間就炸了，擡起頭就要罵人，誰知就在此時，客廳裡忽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把他的聲音瞬間蓋住了。
在場的富太太們臉色瞬間一變，以爲是安迪出什麼事了，趕緊跑了過去。
此時的安迪正坐在沙發上崩潰大哭：“媽咪，沒有動畫片了，全都是新聞。”
“怎麼會沒有呢？”
“我換了好幾圈了，都沒有了。”安迪直接把遙控器扔出去，砸了個稀巴爛。
段穎伸出手去，打算把安迪抱起來哄哄，結果下一秒就被後面的劉太太給拽住了。
“怎麼了？”
“你看電視……”
江勤剛纔把他們家的臺全都刪掉了，只留下了幾個新聞頻道，而此時，關於互聯網大會的新聞正在播出。
段穎一開始還沒明白劉太太讓他看什麼，但很快，一個剛剛還見過的面孔就出現在了電視的屏幕上。
在那一瞬間，段穎還以爲自己是看錯了，直到看見那個人眼角下方的淚痣，兩個彷彿不處於同一個世界的形象才逐漸開始重合。
【我對錢沒有興趣。】
【創辦拼團是我最後悔的事情，我一開始只是想做點小生意。】
【是的，我有一個太太，很漂亮。】
【未來，拼團和京冬、小米，甚至阿里叭叭，騰迅，可能都會有業務上的合作。】
【剛纔和馬總討論過，我覺得雲計算會是很有前景的事業，我們兩個後續會再聊一下。】
鏡頭前，江勤西裝革履地出現，英挺而清秀，眼眸明亮，嘴角微揚，每一個表情都帶着一種耀眼的自信。
旁邊的麥克風爭前恐後地往前遞，上面帶着各種臺標、網標。
而在佘山莊園的別墅客廳裡，所有的太太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眼神盯着電視屏幕，看着那個長相普通的男生在新聞中不斷出現。
段穎難以置信地抿住了嘴角，表情木訥地走到電視機前，用下方的按鈕重新換了個臺，結果也是差不多的新聞。
和阿里叭叭主席馬總檯上對話，和聯想柳總親切握手，與京東商城的劉強冬交頭接耳，又和小米的雷總互相調侃。
短短三分鐘的剪輯鏡頭，剛纔用剪刀剪牛排的那個小夥子，就好像是變了個人，侃侃而談之間充滿了優雅。
而這三分鐘，在她們的眼裡就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跟江勤來開會的】
【開會？】
【就是一羣人聚在一起，聊聊做什麼賺錢，吹牛逼的成分居多。】
【我爸是衛生局的科員，我媽是機關招待所的服務員。】
段穎對着電視看了許久，然後機械式地轉頭看向餐廳的方向。
此時的江勤已經站了起來，手裡握着剛纔吃牛排的見到，咔嚓一下把桌上的插花迎頭剪斷，然後嘴角微微揚起，拉着馮楠舒出了別墅門。
跟在旁邊的富太太嚥了下口水，又回頭看了眼電視，剛纔那句話彷彿還回蕩在耳邊，只是其中的稱呼忽然變了。
【如果江彥祖要是下定了決心，飯點肯定活不過三天】
【如果我下定決心，飯點肯定活不過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