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泰山的遊客們今天很乖。
一早上，風平浪靜。
培訓班學員跟着中隊戰士跑了一趟十八盤迴來，英語自信一些的，就跟他們出去研究繩橋去了，完全零基礎的，則在中隊門口那片空地愁眉苦臉背常用語。
胡培洲則在邊上一處地方，和方淮聊着。
“…領導給我的條件，差不多就是這樣，到時候，你可以把名單報給我，我會統一報上去，至於能批多少，看你運氣。”
方淮內心撇嘴。
不是看我水平，就是看我運氣。
運氣我咋給你看？重生+系統，運氣夠不夠？
但，胡培洲爭取到的條件已經足夠優厚，他也不好說什麼。
只得道：“金海湖考覈，伱準備怎麼安排？”
胡培洲擺了擺手：
“今年，我國氣候複雜多變，極端災害性天氣頻發。
珠江發生了流域性較大洪水，淮河出現四次超警洪水過程，滁河發生了有實測記錄以來第二位的大洪水，長江、松花江、遼河流域一些支流以及浙閩沿海等地的部分中小河流發生了超過警戒或保證水位的洪水。
西南，華南，都在遭災。
年初的冰災，5月的地震，確實是衆志成城，但我們專業救援力量的薄弱，也表現出來了。
領導是想，如果有第三輪災害，我們一定要有自己的專業力量。
根據國際消防工作慣例和各國的救援實際情況來看，消防，應該是實施救援的主要力量。
這一塊，現在國家正在努力與世界強國對標，這纔是我們能夠大刀闊斧施展抱負的根本源頭，和要到政策的本錢。
這次，是彙報考覈。
部裡的領導會來，主要要看的，是水域救援，他們在救援領域並不專業，所以，我們的成果需要有對比，他們才聽得懂。
我打算，就用幾個專業板塊的國際高標準來做個演習給他們看看。
當然，以穩爲主，不要出紕漏纔是最主要的，要讓領導覺得我們遊刃有餘。
該表演時就表演，獲得支持，纔好辦事。”
方淮點頭：“這個我懂。”
彙報考覈。
那就是不要一個科目就把大家搞得精疲力盡，儘量多表演點科目，以表示在過去一段時間的工作中，我們在領導的帶領下，取得了不少進步和成績。
您不用急，消防改革工作，已經卓有成效，只要給足政策經費，咱們立馬還您一個璀璨明天。
柺杖一丟，咱們即刻起飛。
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的進步。
“胡中隊…咱們還有一個科目，好像還沒…”
方淮剛開口。
“坎挨赫普油？你需要幫助嗎？”
“窩得依特死摟裡！慢慢說！…參謀長，我讓他慢慢說有啥用啊？他就是說得再慢，我也聽不懂撒！”
11號一邊對着胡培洲給大家印刷的中文發音表大聲唸叨着過來，一邊發出了靈魂疑問。
胡培洲懶得理他。
方淮話被打斷，轉頭埋汰道：“你不用擔心，就你這個英語發音，他也很難聽得懂！”
11號翻了個白眼。
“你會，你說兩句我聽聽？冇得那本事，就冇撐那板鴨！”
方淮立馬歪嘴：“old son what all can（老子啥都會）！”
發音還挺標準，畢竟以前還練過不少英文歌。
但是這個內容…
胡培洲起碼在腦子裡一個詞一個詞的翻譯了好幾個詞義纔對上號。
11號不明覺厲啊。
“你…你還真會？啥意思？”
“嘿嘿。”
方淮正要解釋。
胡培洲拍了拍他的背：“行了，有點時間，去把我們的培訓內容，跟泰山的同志講講，要麼去背背英語，你這什麼散裝英文，全是Chinglish（中國式英語）。”
11號一聽，昂着頭來勁了：“我就說他不會吧？隨便整兩個詞來忽悠我！戳巴子（騙子）！戳巴子你曉得麼子意思不？”
方淮呵呵笑。
尼瑪，就一句湖南話，你給我整出優越感來了。
“我戳巴子？你個鄉里別（土賊）！絆噠腦殼！你娘有點寶！老子現在望噠你就瞎眼！天馬流星拳，打得你孃老子上幼兒園！”
韓總平時罵人的湖南話，被他全拉出來，來了一輪齊射。
發音依然挺標準。
以方淮的記憶力，在二中隊這麼久，起碼學會了用十幾種方言罵人。
胡培洲和11號倆湖南佬都木了。
方淮則揹着手，淬了一句：“冊那！”
隨後，緩緩離開。
……
泰山中隊的三天，對大部分隊員來說，是有意義的。
一副鐵腳板，一雙鐵肩膀，完全拋棄了培訓班原有的“科學求援”的理念，把他們打入了純粹的原始。
第二天，大家跟他們輕裝跑了一趟山上的26處古建築羣，58座寺廟，2000多處碑碣石刻，便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泰山中隊雖是主場，但真爬不過培訓班的。
由於要檢查重點單位，培訓班的人釋放了負重，那是徹底放飛了，一直衝在前面。
中隊很多人衝不過他們，跑得氣喘吁吁，不過臉上的表情，氣定神閒。
中天門到南天門3000多級盤道，岱頂兩公里的臺階，十公里的環山公路，就是他們的天然訓練場，他們的家。
這裡除了攀登，醫療，和少數森林滅火裝備，幾乎啥都沒有。
中隊的隊員都笑着說“在這裡，人就是最萬能的裝備”。
一到出警，培訓班的就開始有點焦灼了。
這裡的遊客，不乏刁蠻無理之人，跟他們一起出過幾次警，跑了幾千級石階，結果發現只是個有着刁難要求的遊客，也許是不想爬了，也許是想讓他們帶瓶水，有的晚上爬得害怕了，想讓他們帶個路。
誇張。
你特麼害怕晚上走山路，你上來幹啥呢？
遇到這些人，培訓班的大家都是有點想罵孃的。
但是中隊戰士們，依然心平氣和，有時耐心解釋不能報假警，有時看到體力實在耗盡的，也會把他們擡下山，還拍着他們肩膀說，忍忍吧。
培訓班的成員沒一個想忍的。
連方淮都忍不住了，說：“罵啊？這種人能慣着？以後工作怎麼幹？”
一個二期士官卻笑呵呵道：“你們不知道我們一天要面對多少人，我們就是活在景區裡的，這都是遊客，天天來的人都不一樣，你罵不完的，有時候想想也確實可憐，沒緊急的警，就幫幫他們。”
那種和煦態度，讓他們感覺到，這特麼纔是消防服務人民的典範。
一幫人在這神山待了這許多年，都修出道心了。
他們也會急，在遇到警出不過來，還有人報假警的時候。
但大多時候，風輕雲淡。
就是這麼一支中隊，爲消防贏得了盛譽。
大家看過他們的榮譽室，那些榮譽，大多可不是消防給的，是部裡，省裡，市裡給的。
還有一些被救羣衆託人，或者自己重新爬上巍峨高山，給他們送來的錦旗，多得那小小榮譽室都掛不下，只能疊好鎖在櫃子裡。
大家都是榮譽滿身的人，但泰山中隊的戰士和他們，是在兩條路上修道。
一個修心道，一個修肉身道。
到底什麼是榮譽，是部隊的褒獎，還是人民的認可？
他們的榮譽室，應該就是答案吧。
一個上層認可的榜樣近在眼前，是能給他們帶來很大影響的。
這三天，方淮的價值觀在這裡重塑，反觀自己以前的心態，雖然一樣願意救民於水火，但對於一些無知小人，一直是唾棄的。
他對於部分羣衆，是帶着心態的，並沒有這麼心平氣和，說不定哪天真有人惹毛了他，他就能脫了軍裝，打他一頓。
這一部分，他應該不算個好的戰士。
中國軍隊背景下的好戰士。
第三天，面對羣衆時，他明顯耐心了許多，雖然不是有求必應，但他也沒再把一些人當作蠢人，能夠不帶太多目的的耐心跟他們解釋兩句。
貴州總隊的比武賽場化解了他前世的孤獨，讓他學會團結，此刻的泰山，沖淡了他前世的一些鬱郁不得志，便習慣性埋怨別人蠢笨的戾氣。
許多人，都是如此。
胡培洲把一切看在眼裡，卻沒有給他們過多體驗的時間，便準備帶他們離開這裡。
這裡的精神，是要學的，但不必過度反思，他帶他們來見道，不是讓他們修道。
在他眼裡，軍人的銳氣，也很重要。
7月25日的下午四點半，所有人打上揹包，在泰山中隊那條長長的走廊上集合。
泰山中隊的戰士們也集合，歡送這羣體能變態到讓他們咋舌的兵。
“胡中隊，感謝你！咱們學了不少啊！”
孫隊長跟胡培洲敬了個軍禮，這幾天，他已經知道了這幫人的來歷，對他們的敬佩，同樣不少。
而且人家把教案都給他們學習，還讓人上手演示教導，是真心幫助。
胡培洲淡淡笑着還了個禮，手指掃了掃集合的部下。
“不必客氣，他們也跟你們學了不少。”
但，又添了一句真的不太客氣的話。
“你們的榮譽太多，確實震撼了我，但賽場榮譽還太少，我帶來這些人，都是各級賽場上的尖子，希望你們加強各項訓練，以後能在全國賽場上，看到你們中隊的身影。”
孫隊長一時有些尷尬：“…條件有限，有心無力啊。”
胡培洲揚起嘴角笑了笑：“山下山嶽大隊不是有嗎？肯想辦法，條件總會有的，這種條件下練出的兵王，才更讓人讚歎。”
孫隊長被梗了一下，隨後若有所思。
隨後，是堅定地一個點頭。
“一定！”
後面的兩幫人都聽到了這對話，各有感悟。
胡培洲不再講話，轉身，大喝道：
“向左轉！目標山下，齊步，走！”
所有人左轉，啪地靠腳，想留給這羣榮譽戰士們一個雄壯的背影。
隊伍，在身後人的目送下，走遠了。
培訓班成員，也開始真正的好好從高處打量泰山。
真是個好地方啊，在這裡度日，世界都簡單了。
等到下山，大家開始放棄隊形小心走路，纔有人大聲問道：
“胡中隊，下個地方去哪啊！”
“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