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的消失,是有原因的。
在場的這些兵,明天大多都要躺進這些破舊廠房裡,等待救援。
整個地震拉動,兩天兩夜啊。
他們這些機關兵,要在裡面躺上一兩天的,六月大太陽天啊!還有耗子臭蟲,爛肉…
還讓他們自己去抓!
這人是不是覺得我們太快樂了?
沒錯,方淮就是見不得大家太快樂。
他看着整個廠房,不斷在腦子裡匹配着這個廠區和家屬樓跟震區的哪裡比較有相似度,良久,露出一絲微笑,再次一瘸一拐走向上尉。
…
方淮瘸了腿兒,還是精力十足,在指揮車外,一干就是一天。
傍晚。
張中庭和幾個支隊的領導在旁邊農家樂吃完飯一起回到這裡時,都有點懵了。
他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廠房。
隨後,笑出了聲,對周圍幾人道:
“這個鬼小子…文健,你看看,整兩個這個東西在上面,還真有那味了哈。”
旁邊貴州108將之一的範文健副支隊長摸了摸頭:“嘖嘖,這晚上看上去,還真有點震區的感覺了,方淮……真是有東西。”
李支隊長鼻子動了動:“怎麼這麼臭?”
前面在照明燈組燈光下指揮的方淮轉頭看到老幾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支,還在那邊沒打開呢,打開了才臭。”
說罷,回頭道:
“那搞來的肉,等明天漚出蛆了再打開了放進去啊!先拿遠點,拿遠點。”
張中庭旁邊,隨行的幾個領導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李支猶豫了一下,看向張中庭:“張支,明天…辛副領導得來吧?”
張中庭笑了笑:“來不來都一樣,不要低估了黨員的承受能力,咱們戰士在裡面施救都沒關係,領導站在外圍看一看,不會說什麼的。
我倒覺得,不錯,我覺得我選景選得挺好的了,沒想到,這小子比我較真,這味道,很真實,北川那邊…應該比這個更難聞。”
其他幾位領導聽到這話,難受的神情都收了收,甚至深深呼吸了幾口後,覺得有些清甜。
是啊,這算什麼,貴陽支隊去的人都是特勤精英,全是老兵,但他們這些支隊裡去的還有新兵,入伍才幾個月的新兵啊,半大的娃娃,都這麼挺過來了。
前面的方淮聽到這話,只是擡眼看了看廠房。
其實所有人都沒猜到他內心的想法。
這不是腐敗之地的刻版,而是真正的希望之地,除了演練之用,還是爲了那些進入震區,心有遺憾的人而造的。
再爛再臭,起碼從裡面救出來的,都是活人啊。
希望能治癒一些人吧。
不過…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方淮回過頭。
“首長,明天這裡面躺着的都是男人嗎?也太不真實了,得來幾個女的吧?”
幾個支隊的領導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擦,伱小子…這是要得罪全總隊的女兵?
……
翌日,大清早。
大多數人都留在這裡過了個夜,一部分則開車回去接人去了,今早才陸續趕來。
方淮和張中庭,先在帳篷裡體驗了一晚。
過了八點,廠區門口的車,多起來了。
方淮這個精力過剩的瘸子,成了廠區前的焦點,一個個輔助人員被他安排上了各項工作。
藏人,躺屍,養耗子…和各種抓來的蟲。
還有暫時搬到廠區後面,還沒解開袋子的幾大袋臭肉,方淮說,要保證開袋的一瞬間,味道得是爆發式的才行。
當被困人員的,一人還配發了一袋豬血,等人到達之前再擠到身上和旁邊。
那現場被他搞得,大家紛紛咂嘴兒:這特麼,閻王爺都要直呼專業。
隨着一輛一輛的車過來,鶯鶯燕燕,花枝招展。
全總隊,有9個女兵。
今天安順,黔西南,貴陽,總隊機關,一下來了5個。
消防的女兵,無一例外全是來考學的,這個的女兒,那個的侄女,女兵就沒有普招,沒關係的,不可能進得來。
貴州消防女兵一直不少,因爲這裡的考學分數線低,競爭小一些,基本都是外地領導塞進來的,在一些總隊進行女兵集中訓練,分到這裡,等到她們考上軍校了,再想法接回去。
不過,大都貪玩。
好不容易出來放風了,而且還被要求穿便裝參加演習,都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跟着各單位的指揮車一起過來的。
各機關都是定好了早上9點半到達,一到這裡,就聚到一堆,一邊看着場上的情況,一邊開始聊起來。
正在前面讓人佈置場地的方淮聽到後面的嘰嘰喳喳,實在見不得她們太快樂。
回頭看了看,立馬拍了拍身旁的一個兵,又指了指她們,道:
“帶她們去上妝。”
這兵立馬樂了:“好嘞!”
方淮那兩雙柺子還挺顯眼的,就這麼指着她們,幾個女兵都開始猜測了。
“尹尹班長,他好像指的你耶。”
“張丹,是你纔對吧,又有人要問你電話了長得還不錯呢~高高帥帥的,還不好意思自己來呢,今年這是第幾個呀?”
“哈哈,張丹和吳雅楠都要去軍校了,纔看不上呢,昆指那邊,有個區隊長都在追她呢…”
“咦…班長,你別說了,這些男兵,特別無聊。”
其實這些女兵,好點的也就是中上之色,但部隊的女兵,個個都是各支隊的“小寶貝”,平時受寵慣了,又都是關係戶,難免傲嬌。
但今天,她們猜錯了。
她們面對的,是一個西格瑪男人。
那個男兵在方淮的指示下,提着一袋土和泥沙就來了。
平時這些女兵,即使在他們這些機關戰友面前也傲嬌得一匹,現在有機會折磨折磨她們,還挺爽。
“你好,場務讓我給你們上妝。”說着,提了提手裡的袋子。
在張中庭的首肯下,方淮現在已經榮升導演組場務,很多細節都是他來弄的。
幾個女兵一臉驚訝之色。
“不是要電…塗迷彩嗎?”
男兵呵呵笑:“死人哪需要那個,就這個,往臉上抹勻就行。”
女兵們都覺得這是慰問來了,演習裝一下被困人員,等人進來救她們,跟着男兵走就是了,還美美的打扮了一下,準備在幾個支隊的男兵面前亮亮眼。
沒想到,剛上來,現實就給了她們狠狠一棒。
恨啊。
但到底是服從意識優先,幾個嬌滴滴的女兵一人抓了一小把,往臉上抹。
等男兵回到方淮旁邊,方淮回頭一看,頓時翻了個白眼。
“玩呢?叫她們多抹點灰!演習馬上就要開始,抹完就可以帶她們進去交代各自的場地了!記住,女兵附近必須安排一個男兵,萬一她們叫起來,得捂住她們的嘴!”
男兵看着幾個已經灰頭土臉,有點憋怒的姑奶奶,很是不想去,但連他們警勤中隊的隊長都被方淮招呼着忙前忙後,只能照辦,又提着土跑過去,道:
“你們這個抹得太淡了,場務說讓你們多抹點灰…可不是我說的啊!你們有事找他!”
男兵沒準備把人得罪死了,說完趕緊指着方淮。
幾個女兵心情已經跌到了谷底,一人在臉上又抹了一把灰,被帶進廢墟,經過方淮身邊的時候,一人狠狠剜了方淮一眼,誓要把這張可惡的臉記在心裡。
方淮可太淡定了,甚至回敬了一眼,笑了笑。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這一笑,讓女兵們把接下來的苦難,全部算到了他頭上。
不過這波,方淮確實不冤。
……
早上10點整。
各個領導打電話的聲音,在指揮車上響起。
方淮略帶興奮地拄着柺杖快步拐向了開着門的指揮車,觀望裡面的動靜。
黔西南李支的工作比較簡便,直接打給了指揮中心。
“對,安順,山背後,發生里氏7.0級大地震,在保障每中隊留一主戰車和一個戰鬥班出警的條件下,按照我支隊本月初下發的應急預案,調派轄區中隊!”
“山背後”,是此處村莊的地名,這名取得也太省事了,領導們都怕各中隊誤會,到處亂跑,但也沒有比這個地方更合適的現場了。
這名,足見貴州人民取名的能力,也不咋地。
安順支隊沒有指揮中心,工作就困難多了,兩個領導同時在電話通知:
“現在通知關嶺,紫雲,普定,望謨幾個大隊,先往這邊趕!”
“10點30,打給西秀區大隊……儘量保證各個中隊前後到達舊州鎮,整隊前進!”
貴陽的老張,則啥也沒幹,是他旁邊的周參謀長在給指揮中心打電話。
周參謀長纔是支隊的指揮,而張中庭,是整個演習的總指揮,他只負責出題和驗收。
方淮聽着一個個領導下達指令,已經感覺到了遠在百公里外的緊張。
他聽領導聊天時說了,今天早上演習時間提前的事,沒有通知各個中隊,領導們都等着回去後查閱各個中隊的出警錄像。
估計二中隊這會警鈴一拉,應該慌得一匹吧?
……
二中隊,車庫。
裝備技師陳功正拿着個銀色面罩,給大家講解。
大家席地而坐,屁股底下墊的,都是自己的戰鬥服。
“這個過濾式自救呼吸器,說是給我們用的,實際上多用於救援時保障被困人員的呼吸,記住,去一氧化碳和煙霧作用較大,因爲不具備內置氧氣,並不完全適用於化工場景!
大家不要什麼情況都給被困人員用這個哈!化工泄漏,儘量還是攜帶一套備用空呼!”
此時,葉加洪躲在車後面坐着,露出個頭。
“老曹,你有點過了吧?支隊說中午或者下午才拉動,今天也不訓練,就在車庫上課,講器材?”
陳鄭海都笑了:“尼瑪,老葉,你能不能把戰鬥服脫了再說話?”
車後面傳來聲音:“老子穿起涼快!”
曹毅也笑了:“今天拉動的總指揮可是張支!方淮也去了,通知的話還能信嗎?兵不厭詐!”
郝成斌摸着下巴,表情凝重:“我就怕這兩舅甥,給我們整點別的啊…”
“演習…還能整什麼別的?咱們不是解放軍,又沒有對抗!而且他也不是指揮,三個支隊呢,應該改不了流程。”
大家都笑了起來。
“尼瑪,等方淮當了領導,他出演習方案,我們不得被他整死!”
“他當領導,老子就退伍!”
王鵬忽然開口道:“昨天他走的時候說…等着他給我們下命令。”
這話一出,大家眉頭都是一皺。
不好,有炸。
車後面的葉加洪拍地而起:“我日,這麼重要的情報,你不提前講?”
“呤……”
“擦!不管了,先上車,先上車!”
所有人聞訊而動,套上戰鬥服就上了車。
十三秒,首車就出了門外。
通訊室的孟強拿着派警單飛奔下來。
“我擦,等等我撒!派警單都不要了?”
最後一輛四號車一腳剎車,撿走了他們差點遺失的通訊員。
四車出動,最後一輛車開出中隊大門三十七秒。
劉翔看了都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