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任北祭拜完父母后,一行人再度回到了任橫行的閣樓裡。
任橫行一踏入房內,便徑直走到錦塌前,掀開牀板輕輕一拍,牀板頓時翻開一塊,露出一個暗格。
他從暗格中拿出一個平整的棕色信封,遞給任北,輕嘆一聲道:“這就是你父身前寄回家的最後一封信,你看看罷。”
任北雙手微微顫抖的接過信封,上書“兄長親啓”四個大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字跡與他師傅交給他的那封信一模一樣,他抖手取出信箋,信紙已經泛黃,邊角略有破損,可見經常被翻閱。
“兄長:
自吾上次歸家,又十年矣,不知兄長可否安好?
近來吾常思及老父與老母,只悔少年遠遊,父親與母親臨終之時都未能盡孝牀前,連二老的喪事都全靠兄長一手操持,天行叩首,以謝兄恩。
猶記當年離家之時,母親抓着弟的手,痛哭流涕、哀聲不止,只恨吾少不更事,一心仗劍天涯,忽略了兒行千里母擔憂,連累母親鬱鬱而終,如今回想起母親的音容笑貌,淚流不止。養兒方知父母恩,吾不孝,愧對二老。
昨夜夢迴,又見到屋後那株李樹,兄長還站在樹上,對弟伸手,弟還是那般怯懦,如何都不敢爬上樹。
那株可還能還結的出果實?記得父親當初說過,那株李樹是他及冠時親手所植。
憶起往昔,諸多舊事歷歷在目,好似昨日,只可惜弟與兄長俱已不再年少。
今道源聖宗呂一葉洗劍天下,不日便將抵達累土仙山,弟身爲鬥戰堂堂主,迎戰之事責無旁貸,此戰要麼勝,要麼死,弟自忖毫無勝算,已報必死之志,思來想去,必須要將此事告知兄長。
兄長莫要悲傷,這是弟的命,弟認,只望兄長保重身體!
弟有一孩兒,名喚任北,尚不滿週歲,弟已託付給震山,讓其帶大,待時機成熟,震山自會告知小北身世真相,屆時小北必會回到任家,認祖歸宗。但請兄長不要告知小北弟之死因,弟不欲小北再踏血戰路,只願他一生平安度過,不起波瀾。
還勞煩兄長爲弟與心蘭在屋後李樹下立一衣冠冢,弟若有靈,定回臨江城,回任家。
弟一直忘了對兄長說,弟慶今生能與兄做兄弟,若有來生,弟還願與兄相聚李樹下。
弟天行親筆。”
任北一字一句的仔細閱讀着信箋,信中字跡工整,卻幾處都有繚亂的跡象,看起來,這封信不像是一氣呵成,倒像是斷斷續續的寫了數次才寫好。
任北似乎透過薄薄的信箋,越過十六年的時空,望見了那個端坐在案几後、一臉嘆然之色的英偉男子。
待他看到“道源聖地呂一葉”這個名稱的時候,任北體內忽然爆發出一股狂暴無匹的氣勢,捲起一股絕強的氣流朝着四面八方散開。
還好謝紫夜機敏,在感到到任北身上升起氣勢的瞬間便一個箭步
邁到任橫行的身前,替他當下了任北的氣勢,如若不然,以任橫行現在的身子骨,非得被任北這一股氣勢震成重傷不可。
任南和任良祺兩父子就沒那麼幸運了!
任南還好,雖然底子虛浮了些,但到底還是有骨胎境二重的修爲,任北又只是氣勢,後退了幾步,便竭力穩住了身形。
而任良祺,當場就被任北這股氣勢震飛了出去,在閣樓外摔了個四腳朝天,好一會兒都沒爬起來。
可憐的任良祺摔得這樣悽慘,他老子都沒空搭理他,而是一臉驚駭的望着任北……同爲骨胎境二重,他怎麼可能連任北的氣勢都扛不住?
“千古一葉?好!好!好!”任北拿着信箋的雙手在劇烈的顫抖,一字一頓的狠聲道。
他早該想到,能讓累土仙山的一位堂主明知必死也無法避開的,唯有四大聖宗!
而那位呂一葉,任北見過……一千年後的天下第三,一人一劍獨闖東海妖國,屠了九頭妖主,人稱千古一葉的蓋世強者!
但他再強,任北也要與他死磕到底!
“哎……”任橫行臉上倒是沒有什麼驚異之色,長嘆了一口氣,輕聲道:“小北,你父之意,信中有提,吾本欲將這封信帶下黃土,但你是天行獨子,此事吾不能瞞着你……他日吾到了九泉之下,怕是沒臉去見天行了。”
任北珍而重之的將信箋收好,雙手呈給任橫行道,尊敬的說道:“伯父寬心,小北知道該怎麼做。”
任橫行接過信封,轉身將其好好的放回了暗格中。
這時,灰頭土臉的任良祺進來了,努力的朝爹任南使眼色。
任南有些不好意思,但爲了自家兒子的前程,還是上前對任北深深一揖道:“二弟,爲兄有一事要請二弟幫忙。”
任北連忙扶起任南,“一家人,大兄莫要與小弟客氣,有話直說便是,辦得到的小弟定不推脫!”
任南側身將任良祺拉過來,指着他道:“二弟,你這個侄兒想要拜入累土仙山,還請二弟幫忙引薦引薦!”
任南一說完,椅子上的任橫行便突然提高聲音斷然道:“此事不許!”
任良祺急了,“爺爺,爲何不許?”
任橫行瞪了他一眼,訓斥道:“父母在、不遠遊,這個道理都不懂嗎?自小教你讀的聖賢書你都讀到哪兒去了?”
此言一出,任良祺就見到他爹任南有贊同的意思,頓時更急了,站直了身軀,慷慨激昂的大聲道:“爺爺,正所謂好男兒志在四方,孫兒窩在這小小的臨江城能有什麼出息?這天地如此遼闊,孫兒欲仗劍天下,行萬里路、讀萬卷書,還請爺爺成全。”
任良祺說完,任橫行看他的目光就忽然變了。
任北也是看得心中感慨,不知當年他父親離家之時,是否也是這般模樣?
任橫行偏過頭,目光落在了任北的身上,“小北覺得如何?”
任北思量了一番今後,擡
起頭直言不諱道:“良祺可要考慮清楚,修行界可不是常人口中流傳的那般美好,一步刀光劍影,兩步血雨腥風,而且如今嶺南修行界爆發大規模戰爭,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修士隕落,以你現在的修爲,即便是入了累土仙山外院,都是墊底的存在。”
任北這一盆冷水當場就將慷慨激昂的任良祺給潑焉了,任南的眼中也出現了動搖之色。
任良祺是任橫行這一支兩代單傳的獨苗,任南不但指着他繼承家業,還指着他開枝散葉呢,那能捨得他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任橫行點頭,拍板兒道:“那就這麼定了,小北獨自一人在累土仙山修行,殊爲不易,你們就別給他添麻煩了!”
老爺子剛恢復了幾分力氣,這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立刻就比任南強上了好幾個等級,想必年輕的時候定然也是個霸道的主兒。
“孩兒(孫兒)明白。”任南和任良祺行禮迴應道。
就在這時,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在閣樓外響起,一個跑得上氣兒不接下氣兒的奴僕衝入房中,跪地一臉驚慌之色的大聲道:“大老爺,劉家突然來了好些人,衝進府中見人就砍,口中還喊着交出大少爺。”
任南頓時回頭,望着任良祺爆喝道:“混小子,你又幹了什麼好事兒?”
任良祺的目光有些躲閃,腳下不自然的往角落裡退,想要離他爹遠點,“昨日劉家老二在麗春院要對青紅用強,孩兒,孩兒就把他閹了!”
任北聞言,差點就笑出聲來,沒看出來啊,他這個大侄子一本正經的穩重模樣,不但去那等煙花之地,下手還這麼陰損,有前途!
任北心裡有底氣,不把什麼劉家當作一回事兒,自然笑得出來,任南卻是當場就暴怒的掄起巴掌抽向任良祺,嚇得任良祺直往後邊縮。
“啪!”任橫行大力的一拍大椅扶手,威嚴的喝道:“住手!劉家覬覦吾任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良祺此事不過是個藉口,阿南,劉家最近可有什麼動靜兒!”
任南想了想,突然驚聲道:“前幾日收到消息,有一幫萬青門的人進了劉家,我以爲他們是去收取貢品的,就沒太在意,這纔想起來,一直沒有收到那幫人離去的消息!”
說完他又有些不可思議的說道:“萬青門一向不插手臨江城各世家的爭鬥,他們應該不會幫助劉家吧?”
聽到‘萬青門’這三個字,任北和謝紫夜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任橫行聞言,臉一沉,怒斥道:“糊塗!萬青門那幫雜碎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你竟然會相信他們真的不會插手各世家的爭鬥?你當週家和江家是怎麼滅族的?我將那支監視各家動向的暗子交給你是何用意,你忘記了麼?”
任南懵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任橫行不由的大力的喘了兩口氣,然後接着喝道:“傳令下去,男丁向前死戰,婦孺後退疏散,再安排一支死士,保護小北、良祺和謝姑娘從密道出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