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村裡人全收了工,回到家後,那些跟斗陽家熟的,又來了幾批,三四個的,七八個的。
鄒陽在村裡人緣極好,這事倒成了個大新聞,一時間傳到人盡皆知,小孩子都知道鄒叔叔中邪了。
幾個鄒陽的親戚留了下來,幫着酒妹照看鄒陽。
天黑透了,七姑纔回,不等酒妹問自己先發了話,“酒妹,不巧得很,巫婆不在家,我等得天黑了,沒見回,只好先回來了。”
酒妹作急道,“那怎麼辦?”
七姑道,“沒有別的法子了,只有叫人連夜到外村去請。”
這時在房中的,除了酒妹七姑,還有十餘人,算來都是鄒陽的親朋。
七姑跟酒妹簡單商量了一下,決定讓鄒陽的兩個同族侄子鄒歡鄒笑到外村去請人。
事情緊急,爲防路上蛇蟲突襲,兩人各操一根棍子在手中作爲武器,藉着月光忙不迭地去了。
七姑又叫人扎火把,人多辦事快,一會兒幾根通長的火把紮起。
隨後,七姑又叫了兩三人,打起火把到村外的水溝田埂邊尋找“水蜈蚣”、“水楊柳”之類的退燒草藥。
該去的人去了,大家又都守在牀邊,議論着鄒陽的病因。
當然,議論來議論去,他們也是弄不清其中原因的。
真正的原因只有鄒陽自己清楚,他在腦海裡全是陰森的河水和兇惡的大蟒,數度驚醒,數度昏迷。
這樣鬧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被強行灌下兩碗退燒草藥湯後,纔算安安穩穩地睡着了。
人們也被他折騰了一整夜,有幾個受不住的,天亮後便回自家休息了。
上午,又有更多的人來看鄒陽。屋裡屋外都是人,比昨天還熱鬧了。
鄒歡鄒笑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說是外村的巫婆和師公都不在家,沒請到。
酒妹擔心得不得了,顧不得昨夜瘦了一圈,仍守着鄒陽。
七姑看不過眼,又叫了兩個剛來的,幫着守看,好說歹說勸着酒妹也去休息,酒妹不敢走開,便伏在屋裡的桌子上打盹。
幸好,喝了那兩碗退燒湯之後,鄒陽沒有再鬧,一直安安靜靜地睡着。
村裡的人,多半有活要忙,陸續的散了。
七姑快要困得不行了,趕緊回家把自已的女兒小鈴子叫了來,幫着守看,自己也伏在酒妹那張桌子上打盹。
中午,酒妹先醒了,去看鄒陽,發現鄒陽總算有了些人色。
呼吸平穩,也不再做惡夢說胡話了。
酒妹問小鈴子,“你叔叔醒過沒?”
小鈴子乖巧地答道,“沒醒過,一直在睡呢。”
酒妹愛憐地摸摸小鈴子的頭,“餓不餓,嬸去給你做飯吃啊。”
小鈴子說,“不餓。嬸嬸要是餓了,小鈴子去做飯啊,小鈴子也會做飯的。”說着,自己去了。酒妹便仍然守着牀邊。
一個下午無事,到了黃昏,鄒陽的高燒退了,睜開了茫然的眼睛。
在酒妹七姑的勸說下,吃了半碗飯。
但是,他的腦海裡,仍閃動着河水怪蟒和那些記得真真切切的記憶。
晚上,仍有不少人來看他,鄒陽已能衝着來人們點點頭了,見他在康復,大家都很高興。
鄒歡鄒笑也來了,這個晚上,他倆自願留下來照看鄒陽。
鄒陽的身體很快恢復,除了比以前略略有點瘦,沒有任何變化。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事後,鄒陽夫婦爲了謝謝www。qb5200。Com鄰里親朋們的幫忙照顧,特地在逢集的日子去外面買了些好菜回來,請他們吃了一頓大餐。
當一切復歸平靜後,河水已退了,村裡的人,吆五喝六的,有的下地忙活,有的下河打漁去了。
那些打漁人的孩子們站在河邊,揀魚,丟石子,追趕着叫鬧着玩耍。
野草嫩嫩的,抽絲似的長着;樹木翠翠的,枝葉隨風翻擺。
鄒陽門前的那個大坪,也有村裡的孩子們在玩,在喊。
他們用長長的葛藤來跳繩,用公雞身上拔下來的漂亮的羽毛做成鍵子踢,有些孩子還把圓滾滾身子在坪邊的草地上來回打滾。
上午和黃昏是最熱鬧的時候,也在這個時候,孩子們簡直集體出動。
怎麼看,這個村裡都是超級正常,沒有任何邪惡詭異現象的。
大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孩子們成羣結隊的,去捉蛙捉魚,去摘花,去追蝴蝶,全忙開了。
爲了家計,鄒陽也得下河打漁。
白天裡,他跟人們一樣忙碌。
黃昏收工時,上了岸,卻總是在河邊莫名其妙地站上一會兒,望着曾經被河水淹沒的河下村發一會兒呆。
回到家裡,他跟人們一樣吃飯睡覺。休息前,酒妹喚了,他卻總是要屋前屋後的轉上幾圈,仔仔細細地查看過才肯上牀。
這些,酒妹自然早注意到了,可是想到春夏之際正是蛇蟲繁殖的季節,相公也許只是擔心蛇蟲爬進屋中來,所以從沒在意。
日子自自然然地過着,象村口那條河水,一如既往的流着。
夏天來了,天氣漸漸炎熱。
酒妹眼看要生孩子。
鄒陽白天拼死拼活的打漁,晚上還把魚加工成魚乾,到了逢集的日子,大擔地挑到鎮上去賣,賣了錢便到家裡存起來。
他暗中打了主意,只等酒妹一生下孩子,立刻帶着她離開這個莊,走得遠遠的,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也再不回來了。
這個村莊表面上風平Lang靜,但在鄒陽心裡,其實仍是倒海翻江的,只是他沒有說出來。
他怕自己被別人笑作瘋子,更怕嚇倒酒妹和酒妹肚裡的孩子。
日子依然這樣過下去,鄒陽白天忙着,晚上哄着自己的愛妻,時常摸着酒妹鼓鼓的肚皮,巴望着她快些把孩子生下來。
說也奇怪,酒妹到現在,懷胎足足十月有餘,卻始終不見孩子呱呱落地。
一晃眼四月過去了,沒有任何動靜。
一晃眼五月過去了,還是如此。
到了六月的最後一天,鄒陽一個晚上沒睡着,只盼着兒子能在這一天晚上出世,哪知等到天亮孩子仍然沒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