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辦公室的謝其恩,無意識地遊逛到“歡樂世界”側門的那條林蔭路上,心裡特別地煩,倒不是單純地因爲那盆花,就是覺得委屈和倒黴!“鈴鈴…”電話響起,以爲是組長打過來的,謝其恩看都沒看急忙接了起來。
“謝其恩,前幾天給你的提醒你記不記得啊!”電話那頭傳來粗聲粗氣地質問,是比組長更可怕的人——是追高利貸的人。
“恩…你好”謝其恩忖度着開口,“前幾天我不是剛剛還給你們些錢麼!我這個月的工資還沒開呢,沒錢還啊!”
“你這人忘性怎麼這麼快啊!我不是告訴過你,你們再還不了債,就決定收了你們住的房子麼!怎麼了?不認賬啊!”電話那頭的聲音又大了一倍,喊着。
本來就在爲辦公室的事情難過,這會又聽見對方吼着要收房,又想起媽媽那晚無助的哭泣,從早晨積累到現在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我都說了,我會努力賺錢還給你們的!那錢是我爸跟你們借的,他去世後我和我媽這麼多年一直在努力還,你們還想怎麼樣!你們非得逼死我們麼!”眼淚順着臉龐一串串的滑落,謝其恩哽咽地喊道:“好,你們收房子吧,你們收房子那天,我就和媽媽一起跳樓!我倒想看看我們死了,誰還還你們錢!”說完狠狠地掛斷了電話,癱坐在地上。隔了一會,她緩緩地蜷起身體,把頭埋在膝頭,身子一陣陣地顫抖。
“江經理,回頭我會讓秘書傳真給您一份合同預覽,您先過目,有問題我們再談。”
“謝謝,非常希望我們這次合作一切順利!”江安臣禮貌地同客戶分別並目送對方離開,才重新坐下喝完那半杯咖啡,他收拾了一下剛纔用到的預算表,整理了一下西裝,起身離開了茶座VIP室。
爲了合約忙了一上午的江安臣望着跟辦公樓相反方向的林蔭路上透過樹枝灑在路上的絲絲陽光,覺得格外暖心舒服,竟不自覺地彎了嘴角邁開步子走了過去。直到他看見了那個在樹下蜷曲的顫抖的身影!
江安臣不是個多事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非常少事的人!但是此刻,他竟是跑着衝過去扶起那個人,急切的問着:“其恩,出了什麼事?你怎麼了?”
謝其恩那一向讓人覺得舒爽清透的面龐此刻佈滿了淚痕,抽噎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擡頭看清了來人,就撲在了對方身上:“安臣哥,他們欺負我!他們都欺負我!”
兩句簡單的回答卻像是堅硬的蟹殼扎進心裡,江安臣疼的一抽氣,但是他沒有追問,而是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由着懷裡這個女孩繼續哭着發泄。
謝其恩是江安臣中學最好的朋友的妹妹。那個朋友是翔天從小到大唯一一個知道他家裡狀況的朋友,正是因爲有他的陪伴勸解,才能讓安臣熬過剛剛到尹家的那段孤獨悲傷的日子,可他卻因爲急病突然過世了,留下了孀居的媽媽和一個年幼的妹妹。此後,安臣總是盡力幫助他們母子,當年她們賣掉了房子要住回其恩外祖父母留下的祖屋,剛剛工作的江安臣幫她們打點的過程中聽說那套房子已經在二老過世前被轉手賣了,他並沒有告訴其恩母女而是預支了一年的工資搶先一步幫她們買了回來,至今其恩母女都不知道這事,她們也更不會知道,因爲這件事情,江安臣第一次被奶奶打了一巴掌並跪了六個小時。
懷裡的哭泣聲漸漸止住了,江安臣也慢慢地回了神,他慢慢地擡起其恩那張哭花的小臉,輕輕地擦着眼淚:“怎麼了其恩?告訴安臣哥,誰怎麼欺負你了?”平和的聲音暖暖的,暖到人的心裡。
謝其恩的眼睛眨了眨,睫毛上掛着淚珠,在陽光下像小碎鑽一樣閃着,抽噎着:“還能是誰,就是你今早帶的那人,他弄壞了我的‘薰衣草’,我都幾次了,看着他就倒黴!”其恩最終沒有說出高利貸逼屋的事情,她和媽媽都清楚更感激多年來江安臣的照顧,所以更不想讓自己家這樣的事情再讓他操心。
看着懷裡像小女孩一樣撒嬌的其恩,江安臣笑的自然而舒心,他知道其恩沒有完全說實話,他也很好奇到底其恩跟翔天出了那些鬧劇,
可是他一句都沒有多問:“別哭了啊,聽話,這麼大個人因爲盆花哭成這樣,丟不丟人!回頭我幫你的‘友情花’種好行了吧!行了,快起來吧,地上多涼啊!”一使勁,安臣拽起了其恩,還寵溺地捏了捏其恩哭紅的鼻頭。
其恩嬌嗔地瞪了安臣一眼,哭了這麼久,覺得心裡的煩悶少多了,臉上又掛上了淡淡的笑容。“安臣哥每次這樣說都像老頭子,呵呵,我沒事了安臣哥,我去工作了,跑出來這麼久,回去一定得捱罵了!”說着,急急地走了,沒幾步又回頭吐了吐舌頭,做出了個可愛的衰狀。
江安臣被她逗得笑出了聲,眼前這個蹦蹦跳跳哭哭笑笑的女孩,不是那種絕美,卻是特別清新,清新的好像是可以讓人聞到春天的味道,安臣知道:她也確實是自己生命中溫暖的春天!她就是自己拒絕沁柔的原因。
“媽媽,我來了”甜糯的聲音響起,一身潑墨畫風格旗袍裹身的趙美麗走進了尹家別墅,雍容富貴的打扮更襯得她姿容奪目。
看着這從小疼到大的乾女兒,剛剛因爲咖啡味道不合口味而訓斥過順雅的尹老婦人終於露出了慈愛的笑容,“給我倆倒兩杯果汁,拿到我房間來”冷冷得吩咐過順雅,轉頭拉着趙美麗的手走進房間。
“謝謝您了”趙美麗接過順雅遞過來的剛剛榨出的果汁,禮貌地道謝。
“你先出去吧,有事再叫你”老夫人看都沒看順雅一眼,低頭說着。
看着低眉順目的秀美而消瘦的順雅,趙美麗眼睛裡有着些許同情:雖然當年也不是很喜歡這個女人,這些年因爲媽媽的關係也對她始終是不冷不熱的態度,可是這些年她對這個家的付出對媽媽的照顧還是看的很清楚的,看着媽媽還是冷淡苛待的態度,終是張口勸了勸“媽媽,其實她也對您挺好的,事情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您就別再氣了,對她好點吧”
聽到最疼愛的乾女兒爲順雅說話,尹老婦人臉色一冷,好在是因爲一直的疼愛,沒有立時發作,而是沉沉地說:“這個女人多有心機你知道麼!這些年她就是在裝相!等着機會奪家產呢!算了,不提她了,一提就生氣!對了,你怎麼想起今天過來了?”
看着媽媽臉色一變,趙美麗就在心裡暗罵自己多事,好在媽媽沒有立時翻臉,否則自己寶貝女兒的事情今天可怎麼開口啊!聽見媽媽主動換了話題,也馬上跟着情緒一轉:“呵呵,媽媽我今天來,可是要跟您商量一件大好事啊!”
“哦?”看着喜形於色的趙美麗,尹老婦人一頭霧水:“什麼好事啊?能把我們美麗樂成這樣!”
趙美麗稍微往前坐了坐,更加靠近尹老婦人,親暱地拉着老夫人的手問道:“媽媽,你喜歡我家的沁柔不?”
老夫人假作生氣的答道:“你這孩子,問的什麼話啊!從小到大,我拿沁柔當孫女一樣看待,你這麼問我是故意氣我啊!”說着還輕輕地打了趙美麗手背一下。
趙美麗眼睛亮亮的,順勢摟住老夫人的胳膊:“媽媽,這麼說你是喜歡的對不對! 呵呵,那你讓她當你的孫媳婦好不好?”
老夫人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臉上頓時也是神采飛揚:“對啊!你說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這兩個孩子從小感情就好,現在長大了結婚在一起多好啊!”
“是啊,這樣我們還可以親上加親,而且我們兩家也就都不用擔心孩子結婚後受委屈了,我們兩家都會好好對待他們的!”趙美麗因爲奶奶的同意而愈發高興,單純的微笑還帶着點些許的得意。
“你啊!就這點小心思,都快當奶奶的人了還這麼像孩子”老夫人慈愛地笑着趙美麗,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高興得聊着。
“媽媽,那我先走了啊”看着時近中午,趙美麗跟老夫人開口。
“吃完午飯再走麼,急什麼啊?”老夫人在家中難得有人聊得來,這麼個開心果,老夫人不想這麼快放她走。
“媽媽”趙美麗單純的心思沒有感受到老夫人的傷楚,依然笑意洋洋地解釋“我得約沁柔吃飯,告訴他這件事啊!呵呵,她一定很高興”
“
你啊!什麼時候都這麼孩子氣!”送走高興得神采飛揚的趙美麗,奶奶沉浸在對這對小兒女美好的未來設計中。
中午時分,安靜優雅的西餐廳正在徐徐播放着“yesterday once more”,氣流慵懶而閒適,可是不相稱的是餐廳中間的一桌:一個睿智幹練的女孩正秀眉緊蹙雙目緊盯着對面的富貴美婦人。
“趙美麗女士!趙美麗女士!”清脆的聲音不高但也不低地響起,惹來身邊一陣低低的笑聲。
“哎呀…你這個孩子,怎麼在這種場合叫我的名字啊!”趙美麗急急地打斷,一貫的雍容典雅在聽到這個名字後頓時消失不見,尤其聽到了周遭傳來的低低的笑聲,更是羞得雙頰緋紅。
“趙美麗女士!趙美麗女士”被她打斷話頭的女孩卻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干擾,繼續認真地說着:“請問現在說話的是趙美麗女士您本人麼?”
“是我是我,怎麼了?你這個孩子一生氣就在公共場合叫我最不喜歡的本名!”趙美麗攔不住女兒,只好皺着眉頭搶過女兒的話,“你就不會像你爸爸一樣叫我‘親愛的’”!
“夠了夠了媽媽”徐沁柔一臉無奈地哀聲打斷:“每次聽見爸爸那樣叫你,坦白講,我都起一身雞皮疙瘩!可是今天,兩身雞皮疙瘩!”說着臉上表情一變,聲音高了八度:“讓我跟尹翔天結婚,這是誰想出來的笑話!我怎麼可能跟他結婚!”
看着女兒不再叫自己的本名,趙美麗暗自舒了一口氣,聽了沁柔下面的話,瞪着疑惑的眼睛不以爲然地答道:“怎麼不能結啊!你們不是一直關係都很親密麼!”
“天啊!親密也是分好多種啊!我拿他一直是當弟弟看待的!”沁柔看着眼前單純而多事的媽媽,咬着牙解釋,“因爲他家的特殊,母親早逝、後母又緊隨進門,我很可憐他,所以對他就多了些照顧,關係因此就比較親密。這根本就不是喜歡,不喜歡怎麼結婚啊!”
“可是…”趙美麗剛要接着說,就被徐沁柔打斷:“沒有可是了,趙美麗女士!請您記住:我絕對不會跟尹翔天結婚的!絕不可能!”
“歡樂世界”的企劃部裡,被差點氣暈的徐謹命令整理文件的尹翔天終於從紙山文海里爬出來,得以坐在沙發上喘口氣,擡頭看看錶,已經快十點了,肚子餓得不停唱歌,可是接送員工下班的大巴早就應該走了,看來只有打車回家了!第一天上班就這麼不順,翔天多少有點怨氣,狠狠地拽開了領帶,踹開椅子走出辦公室。坐電梯下到行政樓大廳,卻意外地看見平靜地坐在皮質沙發上翻看雜誌的江安臣。
“咦?你怎麼坐在這?怎麼沒回家?”尹翔天好奇地問着,眼睛四處找着,沒發現什麼江安臣留下的理由。
江安臣聽到聲音擡起頭,正好看到翔天賊兮兮的張望,笑着說:“看來還是資料少,沒有累到你,這麼有精神呢!”毫不遮掩的挖苦!
翔天聽得臉一紅,知道那個徐謹一定是把自己的糗事都告訴安臣了,但是嘴上還是不肯服輸:“還不都是那個什麼謝其恩,精神病似的一叫搞得我把文件弄散了,她倒是找個理由擠出幾滴眼淚,跑得不見人影,害得本少爺被那個‘殭屍臉’抓住當勞工!對了你怎麼還沒回家?”謊話實在不知道怎麼編下去,翔天主動投降地轉開話題。
江安臣看着這個在自己面前編着瞎話而又手足無措的翔天,正要“義正詞嚴”地教育幾句,就被一陣某人肚子裡的“咕嚕嚕”的聲音逼得笑了出來,一手攬過面紅耳赤的翔天:“回家吧!尹少爺!”說着拿過翔天的公文包提在自己手裡,舉步向外走去。
看着專注開車的安臣,翔天終於還是憋不住開了口:“今天的事情不能跟爸爸說啊!”
“什麼事啊”安臣故意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翔天一時語塞,確實啊,今天這一遭這算是什麼事啊!“總之,就是不能告訴他們我今天晚回家的原因。”
“放心吧!我不會說的!我會給他們別的解釋的。”安臣看不過翔天爲難得氣急敗壞的樣子,淡笑着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