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用手指在茶盞裡蘸了茶水點在眼角,而後又悽楚的拿了帕子裝着擦淚。
再擡眼的時候,遠遠的看見蕭敬嫺扶了侯爺往這邊走,又趕忙朝邊上的肖嬤嬤使眼色,肖嬤嬤得令緊着步子退了出去。
蕭婉容進了正廳,正要行禮,真用帕子揩淚的大夫人趕緊讓丫鬟托住了蕭婉容的手臂:“不必行禮我,豆蔻出了事,母親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憐見的,不過就問了她兩句閒話,誰能想到她竟想不開投了湖。”
蕭婉容心裡窩着火,原本也不是誠心行禮,大夫人既然說免,她便順勢起了身。
聽着大夫人說話都帶着悲憫哭腔,一擡頭卻看見她眼角還掛了片芝麻大的碎茶葉,蕭婉容氣得都笑了,她沒心情給大夫人留面子,脣角一挑,直截了當的道:“母親眼角沾上碎茶葉了,那東西澀眼睛你還是趕緊擦了吧。”
侯爺正由蕭敬嫺扶着進來,聽見這話眼神往大夫人眼角一掃,果真看見了茶葉片,也沒說什麼,提步去主位坐了。
大夫人臉上尷尬得不好看,趕忙用帕子擦乾眼角水汽,訕訕的解釋道:“來報大小姐出事的時候妾身正在分茶葉,想來是茶葉末沾在手指上,擦淚的時候又沾到眼角上了。”
“我們分茶都用黃楊木茶勺,母親竟然是直接用手的?這習慣可不好,手上的細汗往茶葉上一沾就損了茶葉的香味。”
蕭婉容嘴角扯出來個譏諷的笑,看着大夫人越發尷尬的臉色快意的補充道:“母親真是疼愛大姐,知道大姐做了傻事哭得眼淚都衝開了茶,好在母親保養得好,不然這麼個哭發,只怕眼睛要腫得核桃般大。”
你分茶將茶葉末沾到手上再帶到眼角上也有可能,可這幹茶葉怎麼突然就發開了你呢?得用多少淚水才發得開茶啊,您這麼哭怎麼連眼圈都還沒紅呢?
大夫人被說得下不來臺,求救般的看着蕭敬嫺,委屈尷尬的模樣。
“五妹妹嘴巴果然凌厲,就那麼點茶葉末子遇到水不就發開了。你這樣咄咄逼人想說什麼?當全府的人都和你一樣,看我做傻事出醜就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來?這樣編排母親,也不知道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蕭敬嫺果然幫襯着大夫人說話,末了還去搖侯爺的手臂,撒嬌道:“父親你說說看五妹妹是不是無理取鬧?母親要真是她想的那般鐵石心腸,我們這些庶女在府上能有活路?”
侯爺冷眸看了大夫人一眼,目光轉回來又定格在蕭婉容身上,可終究沒有在這事上發表意見,而是板着臉肅然質問:“敬嫺狀告你居心不良,要毀她婚事前程,你可有話說?”
因爲生氣,蕭婉容用鼻子哼了一聲,挺胸往前走了一步,正要說話,門外卻又響起一腔搖山振嶽的哭喊:“父親,女兒冤枉啊,實在是冤枉。”
侯爺皺眉朝外看去,正要說話的蕭婉容也住了聲,好奇的看向哭哭啼啼進來的蕭敬芝。
也是,蕭敬芝管着針線房,她不出來告狀,大夫人也沒法子出來主持公道不是!
一轉眼,蕭敬芝已經進了屋,她才進來就‘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先朝侯爺磕頭喊了冤枉,直起身子看見蕭婉容,一口氣硬是梗在喉嚨上不來,顫巍巍伸出食指指着蕭婉容鼻尖質問:“姐妹一場,平時又並無恩怨,五妹妹做什麼要害我?”
蕭婉容呷了口茶,而後用力將六瓣青蓮茶盞頓在右手側的條几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問:“對呀,我爲什麼要害你,又怎麼害了你?”
“還不承認?”蕭敬芝氣得七竅生煙,揚
手指了坐在侯爺身邊的蕭敬嫺道:“你狼子野心,讓人放老鼠進針線房咬壞大姐的喜服,不就是存着一石二鳥的心,打着既能讓大姐沒臉出嫁羞憤自殺,又能嫁禍於我,趁機從我手中奪走針線房的主意?
蕭婉容,你好狠的心!”
蕭敬嫺聽罷,又掏出絹帕捂着眼睛嚶嚶的哭:“我是個可憐的,姨娘癱在牀上活死人一般,妹妹又算計着要我的性命。父親啊,倘若你還要包庇於她,就乾脆賞我兩杯毒酒,我和姨娘一同上路,到了地下也有個伴。”
侯爺聽着頭疼,一巴掌拍在紫檀木桌上,威嚴道:“要死要活的成什麼樣子,有事說事。左右大家都在這裡,好好的問仔細的查,等查出來真兇,無論是誰,拖出去亂棍打死了事。”
蕭婉容冷冷的看了上首的大夫人一眼,挑釁的問:“聽說瓷器街那邊有個萬毒坑,裡面養着上千條微毒的蛇,母親若是覺得放鼠的人帶過惡毒,亂棍打死也解不了恨,不如將真兇推入萬毒坑,叫她日日被蛇咬,一時半會兒卻又死不了。”
大夫人呼吸一窒,心裡到底發麻。
可她自信佈局周全,蕭婉容定然是在劫難逃,強忍着頭皮發麻道:“好。”
侯爺別有深意的看了大夫人一眼,不耐煩的轉頭問蕭敬芝道:“你說是你五妹妹着人放的老鼠,可有證據?”
蕭敬芝斜了蕭婉容一眼,而後一鼓掌,十來個證人就依次進來。
又前幾天跪在雪地中扇自己耳光的那兩個一胖一瘦的丫鬟,有撞見豆蔻在針線房附近鬼鬼祟祟的三個奴才,甚至還有蕭婉容院中的一個灑掃婆子,和庫房管事周嬤嬤。
蕭敬芝問那灑掃婆子:“前幾天姨娘們結伴去庫房換領東西,和五小姐起了不小的衝突。後來五小姐和豆蔻回了院子,在院中發生了什麼事?”
婆子覷了蕭婉容一眼,站出來答道:“五小姐的閨房老奴進不去,不知道五小姐的情形。不過豆蔻和小桃在屋中和小姐說了半柱香時間的話,出來後就大罵姨娘小姐,說起大小姐和五皇子的婚事,很是不滿不屑,話裡話外都是對大小姐搶了五小姐的親事不服。”
蕭敬芝轉頭問蕭婉容:“這婆子可撒了謊?”
蕭婉容冷哼一聲,橫了那婆子一眼不說話。
蕭敬芝當她默認,又問一胖一瘦那倆丫鬟:“當初你們是犯了什麼事,五小姐要罰你們跪雪掌嘴?”
倆丫鬟渾身發抖,看都不敢看蕭婉容一眼,跪地回道:“因爲奴婢聽庫房管事說五小姐要以次充好剋扣大小姐嫁妝,多嘴在花園中議論了兩句,被五小姐聽見了,所以挨罰。”
蕭敬芝又目光灼灼的看蕭婉容,譏諷道:“這事闔府都傳遍了,你可還要否認?”
蕭婉容撿一顆青梅扔進嘴裡,偏過頭依舊不理。
“好,五妹妹看來是沒話說了。那我再問!”蕭敬嫺點了周嬤嬤出來,義正言辭的問道:“說說看,五小姐接手庫房後,都做了些什麼?”
周嬤嬤不客氣,出列認真答道:“五小姐接管庫房,頭一件事就是查賬對物品,然後就是看物品成色。
看東西的時候,五小姐特意看了成色次等的東西,首飾也多看鎏金。當時奴才好奇,笑問五小姐爲什麼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當時五小姐橫了奴才一眼沒答話,之後卻無意間聽見的五小姐和錦書姑娘說話,說等要是的府上有小姐出嫁,同樣是金銀器具,拿次等的充在箱底,拿好的擺在箱面。做賬的時候盡按上等貨出賬,便是面子裡子兩不誤
的好事。”
“如此說來,五小姐當時就打定要偷換大小姐嫁妝的主意了?”
周嬤嬤拜下一禮,惶恐道:“想來是這樣的,次等器具一般沒人查看,五小姐卻格外上心。況且咱們府上婚期近的小姐也只有大小姐一位了。”
蕭敬嫺聽到這裡,心中火氣再按捺不住,衝到蕭婉容面前抓了她的脖領就捶,一邊捶一邊罵:“你個天剎的黑心肝,既然都打了剋扣我嫁妝的主意,做什麼還要放老鼠咬我的喜服?
你一身煞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可能嫁給五皇子,爲什麼還要做那損陰德的事,算計着把我逼上絕路?”
蕭婉容因爲豆蔻的事就已經窩了滿腔的火,現在被蕭敬嫺拉着脖領捶打又是一肚子氣。她用了力氣伸手一推就將蕭敬嫺推了個踉蹌,譏諷道:“發的哪門子瘋?我要真罪大惡極害了你,證據齊全的時候,我讓你親手推我下萬毒坑。”
“死到臨頭還要嘴硬?”蕭敬芝奔過去托住蕭敬嫺後退身形,而後不屑的對蕭婉容道:“既然你不服氣,我們再來問問這幾個丫鬟,她們都是親眼看見你的貼身丫鬟豆蔻在針線房鬼鬼祟祟的。”
話音未落就指了剩下的丫鬟道:“將你們昨晚看見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出來,倘若有半點隱瞞,與兇手同下萬毒坑。”
幾個丫鬟嚇得腿腳發軟,不敢耽擱仔仔細細的說了出來。
她們一個是在針線房外面看見豆蔻的,當時豆蔻形容驚慌,臉色煞白偷偷摸摸的往黑燈瞎火的牆角走。
一個是在針線房後面的花園看見豆蔻的,說當時的豆蔻一邊走一邊不停的回頭看,嘴裡還唸唸有詞說着急回去找五小姐覆命。
最後一個是在荷花池周圍看見豆蔻的,當時她伏在旁邊的亭子裡寫什麼,整個人像被嚇得不輕,臉上更是半點血色都沒有。
幾人說完,蕭敬芝咄咄逼人的看向蕭婉容,揚聲質問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說?動機經過結果都擺在了大家面前,你倒是拿出這些丫鬟說謊的證據來。”
蕭婉容眉頭緊皺,正要出手回擊,大夫人派去打撈豆蔻屍體的嬤嬤卻來回報:“撈起來了,手裡還緊攥着一方寫滿字的絹帕。老奴不識字,還請夫人派人過去辨認。”
大夫人看向侯爺,侯爺已經沉聲法令:“連人擡進來,我倒要瞧瞧她連死也要攥在手裡的是什麼。”
下人動作快,一會兒就將蒙了白布的豆蔻擡了進來。當着大家的面掰開豆蔻的右手取出了裡面的絹書。
蕭婉容看着那張白花花的布,猶如雷擊一般愣在當場。
死了,真的死了,元寶究竟在做什麼,憑他的武藝怎麼就讓豆蔻輕易死了?
正在愣神,侯爺已經將那張絹書拍在了蕭婉容臉上,雷霆震怒道:“看看這是不是你丫鬟的筆跡,看看她可冤枉了你?好一個蕭婉容,好一個乖女兒,如此惡毒,當真該死。”
侯爺不過一句氣話,大夫人卻立馬下令:“來人,將五小姐押去萬毒坑,當衆推下去。”
蕭婉容撿起飄落在地上的絹書,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的字就有婆子上來捉她。錦書慌了神,撲過來的攔,卻被婆子們一起抓了起來。
“既是忠僕,只怕你也乾淨不了,陪你主子一起喂蛇也好。”大夫人揮手下令,蕭敬嫺和蕭敬芝聽着越發滿意起來。
蕭婉容緊攥着判了她死刑的那方絹帕,眼神一點點的冷下來。
壞人還好好的活着,她怎麼能這麼輕易去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