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嫺果真只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平日裡在丫鬟跟前擺盡了威風,如今臨了事卻是半點頭緒法子都沒有。
她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心裡就沒來由的煩悶,愣愣的瞪着茶盞看了好半晌,然後才拉着劉媽媽去了後面說話。
“我是真的沒有法子了,那幫蹄子都是黑心爛腸的,罵也罵了,打也打了,卻是說不出半點有用的東西。”蕭敬嫺無可奈何的去看劉媽媽,殷切的求道——
“母親既然讓媽媽過來幫我,您便也別拿自己當了奴才。有什麼法子儘管用了,我只有感激你的心。”
劉媽媽原本操手立在一旁,只耷拉着眼皮子規規矩矩的立在一邊聽訓。現如今得了蕭敬嫺萬分的倚重,也就不再擺老實樣子。
她一屁股在蕭敬嫺對面的纏枝風荷繡墩上做了,神色間也有了幾分自持:“大小姐既然給奴婢臉面,奴婢斷沒有給臉不要臉的道理。先前拘着沒有說話,是怕有心人說大夫人藉着老婆子的手在中間作怪。”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擡起眼皮飛快的看了蕭敬嫺一眼,準確的在她臉上撲捉到了急切,這纔不緊不慢的接着道:“老奴畢竟是大夫人的身邊人,做事總要替大夫人着想些。老奴用了手段揪出來人,五小姐和侯爺若是質疑要往大夫人頭上潑髒水,這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主位上的蕭敬嫺看着劉媽媽那副看着謙遜識禮,實則桀驁拿大的樣子,心裡就是一股火氣。她如今是失勢可還沒到能由着個奴婢隨便踩的地步。
於是,她將手中正把玩着的雙龍戲珠佩用力的拍在了桌上,眉眼間的無助寬和也被凌厲取代:“劉媽媽當真忠僕,我倒是佩服得緊。你既是幫不上我的忙便回去吧,母親既然怕惹了麻煩,我若再勉強倒是顯得我不自私不講理了。”
說着話,又一把將桌上被她拍碎的玉佩殘渣拂到了地上,狠戾了眸光道:“劉媽媽慢走,我這廂就不送了。”
劉媽媽先前不管事,無非就是想給蕭敬嫺一個下馬威,讓她覺得這件事非得她才能辦成。
更要在蕭敬嫺開口求她的時候要個保證,以免到時候和蕭婉容對上,在蕭婉容找出來破綻的時候要蕭敬芝去鬧,並且在鬧的時候,還不能將這些事情牽連到她和大夫人身上。
誰知非但沒辦成反倒惹了蕭敬嫺不痛快,甚至要攆了她走。她便立馬就嚇得丟了魂。
旁的不說,大夫人做了多大的讓步才拉攏了蕭敬嫺,讓蕭敬嫺一心信任大夫人。若是因爲這麼件事讓蕭敬嫺和大夫人生了嫌隙,那還不得要了她的老命?
眼看着蕭敬嫺起身要走,劉媽媽心間一抖,驚慌失措的從繡凳上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到蕭敬嫺腳邊,嚇得一臉抽自己的嘴巴:“大小姐可千萬別多心,是老奴不識擡舉瞎說話,大夫人可當真沒有這樣的心。
她爲着幫你,連現在風頭最盛的五小姐都得罪了,老奴怕自己沾染上這事爲大夫人惹了麻煩,也是以爲侯爺有心讓五小姐主事啊。
原本五小姐就不是大夫人親生的,就靠着大夫人向着她才維持住了母慈女孝的表象。可若是
五小姐知道大夫人幫着你查她,難免不激得她和大夫人翻臉,藉機栽贓到大夫人身上啊。”
她下手極重,啪啪往自己臉上扇的手用足了力氣。那哭聲更是走心,雖說話也不算精巧,可蕭婉容看着聽着,到底還是消了氣。
蕭敬嫺上前扶了劉媽媽起來,長嘆出口氣之後才鄭重許諾道:“媽媽多慮了,我哪裡就能是那等沒有良心的人?只管拿了手段出來放心去查,後面的事自然有我擔着,那賤蹄子若真敢栽贓到母親身上,我自有辦法讓父親發落了她。”
劉媽媽原本還想問什麼法子,可害怕蕭敬嫺誤會她是不信任她,到底沒敢問出口。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而後蕭敬嫺便再不管事,徑直去了東廂守着桂姨娘。劉媽媽卻立馬就正了神色,出去辦事。
沁河好容易將消息送過來的時候,蕭婉容正和錦書一起打絡子。等傳信的小丫頭將那邊的情形說完,她也沒有臺一下頭。
錦書倒是好奇,仔細的問那丫鬟:“那如今都查出些什麼來了?”
小丫鬟就瑟縮的看了蕭婉容一眼,而後又飛快的低了頭,好半晌才小聲的道:“劉媽媽發落了幾個丫鬟,香蘭姐姐被打得半死,一張臉也盡毀了。
劉媽媽再叫到薰蘭,讓她上前回話的時候,薰蘭姐姐也不知道是被嚇壞了還是怎的回事。突然就改口說東西是她放的,受的是小姐您的指使,還一併拿出了五百兩銀子,說是小姐給的定錢,等桂姨娘嚥了氣,您還要再給她一千兩銀子。”
蕭婉容這纔來了興趣,脣角的笑意沒有減少半分,淡淡的哦了一聲之後放下手中剛打好的五蝠絡子,輕聲細語的問她:“我竟這麼有錢,可還拿出來什麼信物之類的,比如值錢又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珠釵之類的?”
小丫鬟看蕭婉容半點都不着急,心裡便也跟安穩起來,原本急切的語氣都跟着變得平穩:“這個卻沒聽說,不過看薰蘭如此說辭之後沒不但沒捱打,還得了十兩銀子的賞錢,旁的丫鬟也都開始胡言亂語了起來。
惠蘭說見過錦書姐姐和薰蘭鬼鬼祟祟的躲在後花園的樹叢下說話,劍蘭更說瞧見豆蔻姐姐給了蕙蘭一包菟絲草。
旁的丫鬟就更是滿口瞎說,總之現在整個清漪閣的丫鬟都統一了口徑,要麼是說不知道,要麼就將事情完全指向了小姐。”
說着話,小丫鬟又想起來了香蘭被打得血肉模糊看不清鼻子眼睛的臉,狠狠的打了個寒顫的同時,心裡又焦急起來,看蕭婉容依舊是八風不動的樣子,急得都跺了腳——
“奴婢過來的時候,大小姐已經押着這幫丫頭去找大夫人主持公道了,想來用不了多久大夫人就會着人來傳您過去。您倒是趕緊想想法子,別平白給人背了黑鍋啊。”
蕭婉容知道那丫鬟好心,倒也沒怪她失了禮儀,只從匣子裡隨手抓了一把銅錢給她,又賞了她一盤果子才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離開的時間長了總要讓人生疑。”
那丫鬟本不想借賞,更掏心掏肺的還要再勸兩句,錦書朝她使了眼色,她便也就拿着東西走了。
錦書親自送了那丫
鬟出去,再轉回來卻看見蕭婉容又優哉遊哉的繡起了春衫,直急得她都維持不住臉上的平穩。
“我的小姐,你倒是想想法子啊,難道就由着人家這樣污衊你?”錦書上前搶過她手裡的繡活放在籃子裡,一張臉全是苦色。
蕭婉容手上空了,臉上的笑也跟着消失了無影無蹤。她一雙眼睛盛了寒冰,透過菱花窗看着凝暉堂的方向,胸有成竹的道:“你怕什麼,到了今天我難道還是由着人拿捏的五小姐?她敢來犯,我總有法子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小姐心中有數就好。”錦書心中擔憂得很,大夫人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只怕現在露出來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當真要命的還在後頭呢。
她斂了眉目正想細問蕭婉容的打算,卻見豆蔻飛快從外面跑進來,連氣都來不及喘勻了就急吼吼的道:“不好了小姐,劉媽媽帶着七八個粗壯婆子往這邊來了。瞧那架勢就是來者不善,不行你先躲着點,等侯爺回來了又再說。”
一邊說着還一邊示意錦書去開臥室的窗戶:“前門是走不了了,您一會兒翻了窗戶出去,小桃姐姐正在小花園中接應,您到了侯爺的書房,大夫人總不敢胡作非爲。”
“躲,我爲什麼要躲?”蕭婉容遲遲一笑,端起黑漆束腰小條几上的溫查喝了一口,而後纔有條不紊的吩咐道:“開門迎客,我倒要看看她能拿我怎麼樣。”
“小姐,現在不是逞能的時候,侯爺沒在,大夫人便是這府上最大的。她若是要打罰你,誰都勸不動。她原本就不安好心,你何苦爲難了自己?”
錦書聲情並茂的勸,蕭婉容卻是挑高了眉頭,緊抿了嘴脣,一副要和大夫人正面衝突的樣子,甚至都不去搭錦書的話,只定定的看着豆蔻道:“聽不見嗎?我讓你開門迎客。”
豆蔻和錦書對視了一眼,雖說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擔憂,卻終究不敢不聽蕭婉容的吩咐,跺了腳去前頭開門去了。
錦書知道蕭婉容做了的決定輕易更改不了,雖然知道她不是急進的人這樣做肯定又她的道理,卻也擔心得心肝發疼。
她也跺了跺腳,而後着急的去尋了小福子,讓小福子千萬快馬加鞭的去尋了徐公子救命。
錦書才安排好這一切,連氣都沒來得及喘勻,劉媽媽就帶着人氣勢洶洶的進了屋。而後精明的目光往蕭婉容身上一掃,敷衍的行過禮後就狐假虎威的命令道:“大夫人有事要問五小姐,還請小姐和老奴走一趟。”
話音剛落劉媽媽就朝身後的幾個婆子使了眼色,意思非常分明:她若有半點不去的意思,立馬給我用麻繩綁了。
蕭婉容看她的眼神看得真切,臉上卻依舊是笑盈盈的,只是手不經意的往邊上一擡,原本安穩立在桌上的青花蓮瓣茶盞就被袖子帶了下來,‘咔嚓’一聲摔了粉碎。
緊接着蕭婉容清冷幽寒的聲音就淺淺的響了起來:“父親今早上喊我過去說話,特意吩咐今天又小人使壞,讓我在他回來之前哪裡都不要去。可如今母親通傳,我卻是爲難了,劉媽媽您說我是該聽父親的呢,還是該聽母親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