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走了,大夫人便理起了事,她找了身材壯碩的老嬤嬤將桂姨娘抱回了清漪閣,又親自守着劉大夫給桂姨娘上完藥,再叮囑了伺候的丫鬟好一會子才讓衆人退了。
蕭婉容頗有些內疚的掃了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桂姨娘一眼,而後也踉蹌着腳步扶着錦書的手要走。
大夫人跟了出來,搶步上前,一臉親切擔憂的拉着蕭婉容的手道:“嚇到你了吧,我看侯爺也傷心得很。你沒事去勸勸侯爺。一來讓她寬心,再來也說說你最近的行蹤,總要讓她知道你無辜,知道自己的親女兒沒有詛咒於他他才能想寬了想。”
這個時候去找侯爺撇清嫌疑,那是沒嫌疑也要惹出嫌疑。侯爺本身心裡就不好受,她還非要去說厭勝的事,便是最後查清真的和她無關,也定在侯爺心中落個自私自利,心硬血冷的印象。
蕭婉容心中疲憊,沒功夫和大夫人周旋,只甩來了大夫人的手道:“我嚇着了,只怕一會兒緩不過來,母親最是體貼還是你去安慰父親吧。畢竟是結髮夫妻,您撇清了嫌疑纔是最要緊的。”
大夫人臉皮抽了抽,還要再說什麼,蕭婉容卻已經扶着錦書的手揚長而去了。
侯爺必然已經生疑傷心,這事只怕沒有想象中的好收場。大夫人又是謹慎慣了的,說不定要弄些什麼手段嫁禍人……
蕭婉容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對錦書道:“咱們也該準備準備了,侯爺生疑,咱們總不能平白就讓人冤枉了。”
錦書點頭應是,眉頭卻是皺了起來,和有實權的大夫人交手,勝敗……哎,若是徐公子能出出主意該多好。
她想着蕭婉容那天下午上色的畫,暗自就下了要去找徐莊的決心。
侯爺回了書房,卻是一夜沒睡。
大夫人忙完了桂姨娘的事情,着急忙慌的尋過去,本想趁着侯爺傷心脆弱的時候好生表現,順便隱晦的將厭勝的事情往蕭婉容身上推。
可卻是連侯爺的門都進去。
之後蕭敬芝也去求見,隔着房門體體貼貼的說了好久的話,說得值守的小廝都異常動容,不住的打探依舊坐在書案後面侯爺的神色,可侯爺卻依舊如靈魂出竅一般,只愣愣的看着擺在案几上的兩張詛咒白綢發呆。
雖說沒有流淚,可那悲傷寒心的表情,卻是讓人一看就心酸的。
這種事情小廝並不敢上前去勸,只得從侯爺身上收回目光,輕腳輕手的開了門勸着蕭敬芝先回去了。
蕭婉容雖說疲憊,卻是一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每每有了倦意合了眼睛,桂姨娘發狠撞向廊柱的場景就又活生生的現在眼前,驚得她再無半點睡意。
值夜的錦書也睡不着,躺在榻上聽着蕭婉容翻來覆去的難受,索性挑了話安慰她道:“小姐也別多想,桂姨娘好歹是救回來了,從那胎盤裡搜出來的還有您的生辰八字呢,這世上總沒有自己用陰狠法子詛咒自己的,侯爺最是精明總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冤枉你。”
左右睡不着,蕭婉容索性做了起來,先是愣愣的做了一會兒,然後才神情沮喪的回了話,卻不說自己在侯爺面前是不是能逃開嫌疑,而是惆悵又不確定的回問道:“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暗示大夫人防備着桂姨娘,竟差點就要了人家的命。”
錦書也從榻上做了起來,低低了嘆了口氣,而後起身去桌邊斟了杯茶遞到蕭婉容手邊,等蕭婉容淺淺的喝了,才又鄭重又篤定的道:“哪裡就怪得了小姐?大夫都說了若不是你先前就給桂姨娘用了止血藥,又一直替桂姨娘按着傷口。
失血過多,便是他來了也不會有法子。
且不說桂姨娘撿回來這條命您有功勞,便說先前的事,你哪裡又有半分的錯?”
蕭婉容自責,錦書卻還替她覺得冤枉。反正也睡不着,索性重新掌了燈,拿了絲線打絡子,順便憤憤不平的道:“這個污糟地方,爲着私利處處都是算計,難道只興桂姨娘和大夫人聯手害人,還不興人家反抗的?
再說了,您先前引着桂姨娘吃紫河車,也不過是藉着那東西的血腥勁滅滅她的威風,順便讓她吃一頓家法。透露給大夫人知道,誰又能想到她竟用上了魘勝之術?若桂姨娘這番真是被人逼得走了絕了,那逼她的人也是大夫人,不是小姐你。”
因爲心中氣不順,錦書手中的條五蝠絡子打得實在粗糙。蕭婉容擡眼看了,知道她是藉着手上動着也好排解心中的驚嚇、煩悶。
所以也不去心疼絲線,心中思量一番,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也沒必要拿這事情反覆折磨自己,於是嘆道:“吃一塹長一智,畢竟是人命,往後咱們行事也該多想一想。青竹到最後都不算是被我逼死的,當初有丫鬟婆子們擋着,我也沒看見那驚心的場面。
今天我卻是被嚇得心顫,往後便是如何耍手段,也該多顧忌着些的。因果報應,總該多積些善因纔好。”
一條絡子被錦書打得七零八落,看不出面目。她心下煩躁,索性拿剪子將那絡子剪了扔在一旁,一雙眼睛更是無助有疑惑的看向蕭婉容道:“小姐心善,可若是她們欺上門來,難道咱們也要估計着旁人的感受性命,由着人拿捏麼?”
錦書說的不過就是下毒和巫蠱這兩件事。這兩件,無論是哪一件都足以要了蕭婉容的性命,甚至身邊伺候的丫鬟並清姨娘都要受牽連。她們出手要命,難道還溫溫和和的和她們講理?
便是後來蕭敬芝和大夫人等的聯手,也是一出手就要動蕭婉容的根本,這簡直就欺人太甚。
蕭婉容想着這些糟心事,心裡不由得更煩,一直坐着又覺得腰乏,索性又重新躺下。
錦書等了半天等不到蕭婉容的回答,正無奈的嘆了口氣,準備滅了燈勸蕭婉容歇息。身後卻又傳來了蕭婉容疲倦的聲音:“家裡總還有父親做主,再不濟還有衙門官老爺。
這世上沒有捱了欺負還平白受着不還手的道理。我是說往後都注意些,便是作惡的人該當千刀萬剮了,也不要髒了咱們自己的手。”
蕭婉容從來就知道錦書對她的忠心,那根本就是不分是非對錯,一門心思疼惜她的。知道纔出了這樣的事她心裡也難受,更對未來的行事多出了幾分迷茫。
所以也不逼她只讓她慢慢去想,又想着便是又事情也還有她拿主意,錦書從來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也沒必要非得讓她表什麼態,於是翻了個身,嘆道:“夜深了,睡吧。侯爺傷了心,明天還不定要做出了什麼事。大夫人心中有鬼,還不知道要做出多少栽贓的把戲。”
這世上的人,若不是被逼到一定的境地,又有多少動不動就算計旁人性命的人?錦書嘆了口氣,看蕭婉容閉了眼睛,也便起身去滅了燈。
可她躺回榻上卻是如何都睡不着的,小姐心慈手更軟,看着是個有心計的,卻對人下不了狠手。和口蜜腹劍,從來不把人命放在心上的大夫人交手,定然要吃虧。
轉念又想,若不是小姐心善,又哪來她們這幫丫頭的好日子過,單看以前伺候蕭敬芝的佩兒,不過陪着蕭敬芝參加了墩肅王府的宴會,也不知道犯了什麼錯就被灌了啞藥,發賣給人
伢子了。
陪着去王府又能犯多大的錯?不過是撞見了蕭敬芝的醜事罷!
錦書嘆了口氣,想着這些年蕭婉容待她的好,越發就心疼起蕭婉容來:罷了,總還有我看着,實在不行,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總要護了小姐周全。
又想着要吩咐小桃她們謹慎,別讓大夫人的人鑽了空子,想得累了,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蕭婉容纔剛起身,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洗漱梳妝,慣常伺候在侯爺身邊的李婆子便來尋蕭婉容過去。
錦書禮儀周全的迎了她進來,拿了賞錢與她,又端了瓜果出來招待,陪着笑道:“這才卯正,小姐也還沒來得及梳妝。天不見亮嬤嬤就要操勞實在辛苦,還請先吃點果子墊墊,胃裡也舒服點。”
李婆子拿了賞錢,卻不動那果子,更不給錦書打探消息的機會。只將束在袖子裡的手拿了出來,不帶喜怒的道:“侯爺還等着小姐呢,還請快些過去。”
看李婆子這不冷不熱的態度,錦書心裡就咯噔了一聲,等她再堆滿了笑要打探什麼,李婆子摸着賞錢,心裡一軟又道:“侯爺一夜沒閤眼。”
一夜沒睡,肝火自然就旺。
錦書知道事態嚴重,趕忙進裡屋將事情原原本本的稟報給蕭婉容。
恰好蕭婉容收拾妥當,也不敢耽擱時辰用早膳,便出來跟着李嬤嬤走了。
錦書原本要跟着,蕭婉容卻不知道這一去是個什麼景象,怕侯爺動怒讓錦書受了牽連,便將她留了她在院中嚴防。
李婆子直接將蕭婉容帶到了侯爺的書房,而後將窗戶關得嚴嚴實實,出去的時候又帶上了門。
不多時,又聽見李婆子趕人:“侯爺和小姐有話要說,不消要人伺候。大夥通通回屋呆着,別有事沒事的在這裡亂串。”
蕭婉容擡頭去看侯爺,可侯爺正揹着手看牆上的寒鴉戲水圖。蕭婉容一眼看去,也不過是看見他故意挺得比平常要直三分的脊樑。
等外面在沒有半點聲音,侯爺還是沒有半點動作,就像根本不知道蕭婉容過來了一樣。
蕭婉容半蹲着行禮,聲音雖說依舊平穩卻帶了提醒意味的拔高了兩分。
可侯爺卻彷彿看畫看入了迷,就像沒聽見蕭婉容的請安,依舊背對着她仰頭看畫,不叫免禮,更談不上賜座。
侯爺不發話,蕭婉容也不敢起身,就那樣蹲着。直蹲得手腳發麻連身上都僵硬痠疼了,侯爺才從畫上收回了目光,淡而低沉的道:“起來吧。”
蕭婉容看他連身都沒轉,就知道侯爺先前根本就不是真的看畫看得入了迷,特意不理她,讓她蹲了半個多時辰,這是對她生了疑。
畢竟是她攛掇了蕭敬芝的,在事上也說不得坦蕩。可若說是她栽贓嫁禍了桂姨娘,黑着心腸要將人逼死,那她也是不服。
而侯爺一旦開了口,要辯駁起來也沒那麼容易。蕭婉容前後一想,便狠了心‘撲通’一聲跪倒在侯爺腳邊,狠掐了自己小腿,逼得自己淚水如潮,這才帶了顫音開口道:“女兒不孝,讓父親傷心了。”
“哦?這話可該怎麼說?”侯爺終究轉過了身來,一雙眼睛透着望穿人靈魂的精光,直接打在蕭婉容臉上。
蕭婉容原本就低俯着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額上也冒出了細汗。
有多少話能說,該怎麼說,又說了之後又將迎接怎樣的後果?侯爺近來信任了她是不假,可他如今正傷懷,對誰都充滿了戒備,她便是掏心掏肺侯爺又是不是能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