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眼睛瞎掉了,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這隻眼睛,像一顆腐敗了的葡萄,失去了光澤和彈性,沒有任何生氣。這眼睛是被思佳打瞎的,她以爲我是一個深藏不露的行術高手,能做到制服並秒殺花如詩,所以出手的時候沒有留情。

花如戀,也就是思佳在花如詩死之後打瞎了我一隻眼睛,雷暮雨在我受傷之後就打了思佳一槍。可以說雙方的仇已經結死了,包括花如詩的陰謀,成了一塊永遠不會融化的堅冰。我想,也許下一次再見到思佳,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吧。

可是這個故事永遠和我自己想象的劇本不同,在思佳打算第二次向我出手的時候,三個意外來客阻止了她。來自豢影協會勢力的貓算樑逸軒、精神人格體附身融合完畢的王透,和從灰域究極監獄逃出來的忘川子。

樑逸軒告訴我讓我趕緊回東北,卻沒有和我解釋爲什麼。說起來樑逸軒雖然在灰域把我坑苦了,但是在其他的事情上從沒有騙過我,而且多次幫助過我,現在的我下意識的選擇了相信他。至於思佳,王透走過去低聲和她說着什麼,讓我意外的是她倆沒說幾句話,思佳手中蓄力的劇烈電光便散去了。我所在的角度看不到思佳的表情,但是我似乎覺得她身上的憤怒減輕了一些。

又過了一會,思佳竟然轉身離開了醫院,一句話都沒和我說。這時候我已經因爲左眼的傷口而疼痛難忍了,雖然心裡有些話對思佳想說但是最終也沒有開口。雷暮雨已經從隨身攜帶的醫療包裡拿出止血紗布,給我包紮眼神上的傷口。

“你好,我是王透。”剛纔和思佳談話的少女走過來對我說。

“哈哈,挺好,終於完成大變活人了哈,你和她說什麼了麼?”我好奇地問。

“灰域的事情還要多謝你了,我和那位花之一族的天才術者達成了一個協議,她決定放過你並對家族裡隱瞞花如詩的死。”王透說。

“什麼,什麼協議?”我問王透。

“撇清你與我們豢影協會之間的關係,在你離開福建省回東北之前,你要做一件事。”王透說。

“什麼事?”我問,有點不耐煩這種擠牙膏一樣的問答了。

這一次回答我的是樑逸軒,他告訴我,因爲鬼皇這一次施展了誇張的禁術,我們所在的大半個城區都變成了可怕的鬼城。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在睡夢之中魂魄離體,化形惡鬼,不過這個術只是暫時性的,不會把人完全變成鬼物。太陽升出來之後,大部分的鬼物都會褪去陰怨之氣變成魂魄歸體,而睡着的人也會正常的醒來。但是少部分的人因爲種種特殊的原因,會永遠都醒不過來了,他們的魂魄變成了最難纏的鬼物。我在回東北之前,那清除這座醫院附近所有此種類型的鬼物,算是與豢影協會撇清關係的證明。

這真是一份尷尬的工作,但是我卻不得不去接下來,還要盡力完成它。

太陽終於升了起來,一大早我們就去了眼科,我幻想左眼還有一絲恢復的可能性,可是經過一系列的檢查之後,我絕望的得知,我的左眼真的瞎了。就這樣,我變成了一個獨眼龍,一道可怕的血紅色傷痕貫穿了我的整個左眼上下,像一條猙獰的蜈蚣爬在我的左臉。

但是有一件事,是誰也不知道的,包括現在和我最親近的雷暮雨。我的左眼看不到陽光了,卻能看到陽光之外的東西,無論多麼陰沉的黑暗,我都會看穿,以鬼物的視線看穿。是的,我的左眼變成了一隻鬼眼,和入陰、通陰之後狀態完全不同的狀態。現在我有一種身爲鬼類的感覺,或許之前繪皇和千年皇言語之中談論的關於我身上的某樣事物,就是我的眼睛吧。

假臉兒不能用了,我卻有了一隻更便利的鬼眼,無論何時都可以用鬼物的視角看這個世界,任何幽冥鬼祟之物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苦惱,因爲我能看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或者說是醫院之中徘徊的鬼物太多了。

醫院裡,我們的頭頂之上徘徊着無數鬼物,它們糾纏在一起,用各種各樣的目光俯視着地面上的芸芸衆生。有的鬼物是新死的病人魂魄化成的,有的則是在這裡盤踞已久的老鬼,也有的是因爲這裡陰氣怨氣濃重而被吸引過來的鬼物。不過大多數的鬼物都是沒有惡意的,它們只是單純的漂浮在半空,不喜不悲不恨不怨,時間久了要麼隨風散去,要麼修煉有成擁有意識。

這些鬼,都不是我要對付的。我們要對付的是那些因爲鬼皇禁術所形成的惡鬼怨靈。但是在這些層層疊疊的鬼物中找到它們太難了,而且我現在還不想讓冷澤天他們知道我左眼的異常。所以我們只能換一個方向調查,就是這一夜之間再沒有醒過來的人都有誰。這些沒有活着度過夜晚的人,應該只有小部分人是正常病死的,其餘的都是魂魄化鬼導致的肉體死亡。

在醫院裡,最常見的就是死亡,大型醫院之中每天都會死一些人。我們四個在這裡沒有什麼可以用作調查擋箭牌的身份,所以不可能去問醫院的醫護人員今天都死了多少人,只好通過其他手段,最簡單的就是去太平間。

這所醫院的太平間,我們並不陌生,現在已經是第二次來到這裡了。這是一片規模不小的平房區,儲存屍體房間有不少,似乎是根據死因而有所區別的。我們在摸清楚了這裡的地形之後又先回到了舊樓,畢竟得先找一個落腳的地方。

我們這一次住進舊樓不是以試煉者的身份,樓裡的住戶們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在看到我們之後稍微詫異了一會,就散去做各自的事情了。讓我們感到內疚的是,老趙頭和他胖胖的老伴在今天都沒有從睡眠中醒來。

我們還是選擇了之前住過的那間房間,我用鬼眼看到這房間的天花板上有兩個特殊的東西,是一種以奇異形式儲存能量加以運行的陣勢,我明白了這是封印。天花板上有兩個封印,其中一個已經破損了,裡邊的東西不翼而飛,另一個封印裡,則封印着一個枯瘦如柴的東西,應該就是思佳口中的飼鬼。怕是逃走的那個,就是殘魔吧,不過鬼皇已經消滅了它,然後取而代之的藏進了我的眼睛。

我偷偷觀察了一下,發現這座舊樓之中有很多封印,裡邊封印着各式各樣或強或弱的鬼物,看得我不寒而慄,這裡纔是最危險的地方啊!不過舊樓本身也是一個巨大的陣勢,裡邊的封印即使解開了,鬼物也無法逃竄到樓外,只能可着樓裡的人殘害。

經過一番商議之後,還是雷暮雨和羅晨留守,我和冷澤天去調查。

我倆一路來到太平間,這類沒有任何醫護人員看管,估計平時也不會有人敢來這裡。我們之前進去的那扇門還是虛掩着沒有上鎖,我們從那裡走了進去。室內很冷而且黑暗,陽光似乎被玻璃過濾掉了大半,一種噁心的刺鼻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實在讓人頭皮發麻。

在走進太平間的一剎那,我就用鬼眼看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東西,同時而且緩緩傳來聽邪的聲音——“殺死他們,吸乾淨他們的陽氣!”這裡躲藏着一個惡鬼!我很快所得了惡鬼的方位,它就在太平間的深處,漂浮在一具屍體上方。

那是一個身子爛了半年的壯漢鬼魂,看那德行可能是遭了車禍,原本只是無辜的遊魂,卻因爲昨天晚上鬼皇的禁術異變成了嗜血成性的惡鬼。我拍了拍冷澤天示意他小心,把他拉到我的身後,我倆慢慢接近那屍體。

還沒走到那具停屍牀,我的腳就踢到了一個東西,軟軟的,是一具屍體!這屍體原本不屬於太平間,他走進來的時候還是活的!這是一個醫護人員,可能是太平間的看守人吧,可是他已經被惡鬼害死了,雙眼瞪得大大的,嘴巴誇張的扭曲着,五官流血……

“我擦,已經有人被害死了?”冷澤天已經明白過來了是怎麼回事。

“是的,小心點,我之前教你的陽訣還記得吧,遇到危險就憋住一口氣做那個手勢,能短時間的自保。”我告訴冷澤天,卻擡頭看着不遠處半空中漂浮的鬼物,琢磨着該怎麼對付它。

沉默了半天,冷澤天也知道我應該是發現了鬼物,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是我倆都不害怕,只想着該怎麼對付它。我隨手捏了個陽訣打過去,那惡鬼輕輕一躲便閃了過去,卻也被我激怒了,嚎叫着奔我衝過來。

我往後退了一步,雙手熟練的解開領口的鈕釦,不到一秒鐘就把厚厚的外衣脫了下來,殘龍紋一瞬間暴漏在外,急衝過來的惡鬼躲閃不及,衝進了殘龍紋的吸收範圍。殘龍紋立刻開啓,鬼物的鬼氣也誇張的速度被吸收着,不到十秒鐘它已經縮水了不少,大部分形體都變成了純粹的陰氣被我吸收了。

一分鐘之後,這個惡鬼就被消滅了。我的運氣好,這個鬼物剛剛生出惡意不久,說白了就是一個比普通的浮靈遊魂強一點的東西,下一個遇到的鬼物,說不準有多強大呢。殘龍紋雖然厲害,但是長時間吸收大量的陰氣,也會讓我的身體很不舒服,會一直髮低燒,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