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教皇殿後,比比東帶着兩人走入一間寬闊的議事廳中。
然後在房間盡頭巨大華麗的高背座椅上落座。
她手中拄着教皇權杖,腰身端正挺拔,神色威嚴淡漠地俯視着下方這對姐弟。
“你們想要加入武魂殿?”
“對,我們姐弟二人對武魂殿神往已久,早就以此爲目標在努力了。”
蘇誠的目光乾淨純粹,像一個信仰堅定的戰士,令人心生動容。
雖然沒有了曾經那異常好用的“專業神職者”天賦,少了些許神韻,但相關技巧卻不會忘,表演起來倒也像模像樣。
比比東眯了眯眼,看了看他,又瞥了眼表情漠然神色輕慢的蘇月。
隨後,一股強大的精神力籠罩下來,落在了兩人身上,細細探查着這對姐弟的情況。
蘇誠自不用說,真正實力遠超現在的比比東,就連蘇月,雖說實力不足,但生命層次的本質極高,同樣不是比比東所能看穿的。
所以無論她怎樣感知,面前站着的也只是天賦異稟的少年魂師而已。
“說實話,你們的資質極好,好到令我感到震驚。”許久之後,比比東檀口輕張,眼神沉凝地注視着兩人。
“教皇冕下謬讚了。我和姐姐在外遊歷多年,也曾見過很多天賦出衆的魂師,向來不敢以天才自居。”
“你先不用着急自謙。”
聽到他的這番說辭,比比東絲毫不爲所動。
她只是眼眸微眯繼續說道:“本座奇怪的是,爲什麼以你們表現出來的這種天賦,在六歲剛剛覺醒武魂的時候,沒有被爲你們進行武魂覺醒儀式的武魂殿魂師挖掘招攬?如果真如你說的那樣,對武魂殿極爲嚮往,在當時就該加入武魂殿了纔對。”
蘇誠聞言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遺憾,解釋道:“冕下,其實我和姐姐在最初武魂覺醒的時候,並不是現在這種龍獸武魂形態。當時出現的,只是兩團模糊不清的黑色霧氣與銀色霧氣。雖然我們都是先天滿魂力,但不具備任何武魂特性,甚至都無法進行武魂附體,一度被評定爲廢武魂。直到後來附加了魂環以後,才逐漸蛻變成黑龍與銀龍。”
“變異武魂?”
比比東心頭閃過一個猜測,類似的情況倒也不是沒出現過。
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些。
不知道爲什麼,當她今天看到這個名叫蘇誠的少年之後,近些年裡本來已經極爲平靜的心湖之上驟起波瀾,情緒莫名變得有些浮躁。
而且這孩子的武魂氣息,實在有點過於特殊了。
“我會派人去查證此事的。”她淡淡道。
蘇誠點了點頭,對此並不在意。
這種漏洞他自然不會疏忽,早在數年前定好兩人身世背景的時候,他就已經把一切資料準備完全了。
楓華鎮只是一座偏遠的邊陲小鎮,即便靠近星斗大森林,也沒什麼強者駐守。
配合一點小小的催眠技巧,在武魂子殿中增加兩份並不重要的檔案,對他來說不存在任何難度。
這時,比比東又把目光放在了蘇月身上,“你的魂環配置很特殊,已經超過了魂師附加魂環時期所能承受的極限年限,你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雙生武魂?”
“……”
眼看蘇月像是睡着了一樣,漫不經心地低垂着眉眼,卻不開口的模樣,蘇誠知道這位大姐此時正處於目中無人的狀態,必須得自己出馬圓場了。
於是連忙出言替她解釋道:“我姐姐的武魂屬性與衆不同,導致她的體質非常特殊,比同階魂師要強大很多,所以能承載更高等級的魂環。第一次嘗試成功後,她後來就一直跨年限附加魂環了。
比比東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繼續緊盯着蘇月,語氣冰冷,“我在問她。”
蘇誠:“……”
直到這時,蘇月才微微擡起眼簾,懶洋洋地說道:“就是他說的那樣。”
蘇誠心底暗歎一聲,對於她的這種態度很是無奈。
不過也能理解,蘇月向來都是這種做派。
她不是內向或者傲慢,她只是無感。
對無聊的人、無聊的事根本提不起絲毫興趣。
她也向來不會勉強自己去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更不會去迎合任何人。
目前來看,比比東應該就在“懶得對話”的人員名單裡面。
現在願意多說這麼一句,都已經算很給對方面子了。
比比東皺了皺眉,隨後以魂力探查了一下蘇月的身體情況。
的確如蘇誠所說的那樣,她的身體素質強到離譜,甚至堪比魂帝巔峰的強者。
這個女孩的天賦確實很強。
無論武魂、根基、修爲、肉身,都堪稱前所未見,即便是千仞雪,在同齡時期都完全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如果換做以前,她一定會對這樣一個魂師天才青睞有加。
可是現在,她更想知道那個男孩是什麼情況。
比比東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蘇誠身上,“伱知不知道,你的武魂天生邪惡,根本不適合待在武魂殿這個光明聖潔之地?”
“……”蘇誠頓感無語。
論起天生邪惡,誰能比得過你啊?
你那兩個蛛皇武魂,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天生邪魂師苗子。要不是早早加入了武魂殿,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被你給吃幹抹淨。
當然,嘴上肯定不可能這麼說。
他神色肅穆地“坦誠”道:“教皇冕下,我知道我的武魂屬性陰暗邪惡。事實上,就因爲我這特殊的武魂,自幼便受到過很多嘲笑和欺辱。
“我也曾因此而感到痛苦萬分,甚至產生過毀滅他人,毀滅自己,拉着所有人陪葬的衝動。很多時候,我都在努力剋制着自己心中的陰暗,剋制着強烈的吞噬和破壞慾望……”
蘇月忍不住擡眸看了身旁的蘇誠一眼。
看着他那深沉的臉色,以及痛苦之中又隱含堅定的複雜眼神,心底升起一陣惡寒,渾身上下汗毛倒豎。
這傢伙果然無恥!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一本正經地說出這麼離譜的謊言,還能配合上一副“真情流露”的嘴臉來的?
不行,以後必須要更加小心一點,否則說不定哪天就被他給騙了!
或許跟這個混蛋分開些時間也不是壞事……
蘇誠自然不知道此刻少女心頭涌動的複雜情緒。
他一臉肅穆地說道:“所以,我才希望能夠加入武魂殿,加入這個魂師界的聖地,讓自己得到改變和救贖。教皇冕下,難道生於黑暗中的人,便沒有資格追逐光明與希望了嗎?”
比比東:“……”
蘇月:“……”
聽到蘇誠這番獨白,房間裡一大一小兩個絕色佳人,皆是用稍顯異樣的目光審視着他,只是心中想法截然相反。
與蘇月眼底的氣憤鄙夷不同,比比東心頭微微顫動。曾經的她,也是這樣的。
雖然經歷並不一樣,但一切的源頭,同樣來自於超凡脫俗的武魂資質。
而最後帶來的結果,也都是沉淪於黑暗之中,浮現出毀滅世界,毀滅自己的強烈衝動。
區別只是,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再完全沉湎於過往的回憶中了。
她已經開始逐漸脫離痛苦的泥沼,掙脫了舊日的噩夢。
而這個孩子,卻還等待着救贖。
自己,有機會拯救他嗎?又有這個資格,成爲他的引路人嗎?
“……”比比東沉默地審視着蘇誠,眼眸被一層淡淡的翳影籠罩,不知在想些什麼。
與此同時,蘇誠也在暗暗觀察着座椅上的比比東。
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和現實中的比比東不一樣,和她此時應有的狀態也不一樣。
按理來說,獲得了羅剎神傳承,開啓羅剎神考並推進到後期,實力被大幅壓制,此時正該是她最爲痛苦的階段。
這個時期的比比東,既不像完成全部神考前後的那段時間,徹底放飛自我,癲狂墮落行不受限。
也不像剛剛接觸神考時,理智佔據上風,行爲處事邏輯自洽。
現階段,她的理智與瘋狂本應彼此傾軋激烈交鋒,衝突激烈到了極點。
而她自己則是走在平衡兩者的鋼絲線上,行爲看似理智,實則已經即將崩潰纔對。
但蘇誠卻能明顯感覺到,比比東現在非常理智。
狀態雖然不是最好,還在承受着羅剎神力的壓制,但也絕對稱不上差。
起碼以她的實力根基,足以抵禦這種精神侵蝕。
“她果然也是其中一個。”
蘇誠暗暗鬆了口氣,總算猜對了一個人選。
千仞雪什麼情況暫時不好判斷,比比東應該是這次模擬中的伴生命運之子無疑了。
如果不是得到了特殊照顧,蘇誠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幫她穩定精神理智。
蘇誠見識過羅剎神力那種可怖的侵蝕壓力,至少以比比東的經歷與心性,是絕對很難抵禦得住的。
高背座椅上,比比東沉默許久之後,眸光也重新凝聚。
她先是看了蘇月一眼道:“你先去教皇殿外等候。”
緊接着又看向蘇誠,“你留下。”
蘇月聞言,皺起精緻的眉頭,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你還有什麼事?”
眼見比比東神色泛冷,蘇誠連忙說道:“教皇冕下稍等,我先送我姐姐出去。”
爲了避免事態激化,他也顧不得等兩人有所反應。
一邊嘴上說着,一邊直接抓住蘇月的手臂,半推半拉把她帶出了議事大廳。
兩人走在教皇殿寬廣的廊道上,蘇月擰緊眉頭用力甩開蘇誠的手臂,冷冷道:“你是傻了嗎?”
蘇誠神色微變,連忙用出真力隔開了外界一切感知,這才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這個武魂殿的教皇很不對勁!”
“就算她不對勁,多你留下也沒作用啊。如果連我都應付不來,你的實力還不如我,待在那又有什麼意義。”
“我擔心的當然不是這個!”蘇月猛地停住腳步,轉頭瞪着蘇誠,“你根本就不明白她不對勁的地方在哪!這個教皇的身上有神力的氣息,她是被神祇選中的傳人!我們不能繼續留在武魂城裡!”
“事實上我明白。”蘇誠表情認真地搖了搖頭,“那種力量層次更高,與魂力有本質不同。我想除了你所提到過的神力外,應該也不會是別的什麼了。”
蘇月眼眸睜大,旋即有股淡淡的怒意在眼底閃過。
神界對龍族,對自己的威脅有多大,被他們覺察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所帶來的後果會是什麼,難道蘇誠一點數都沒有?
此時此刻他的這種行爲和選擇,究竟又是什麼意思,他把龍族置於何地,把她銀龍王置於何地?
“蘇月,一直逃避是行不通的。”蘇誠沉聲道,“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嗎?”
“什麼機會?”蘇月臉上依舊罩着一層寒霜。
“弒神!”
“她只是一個神位繼承人而已,算什麼神?殺了她,反而會讓神界警惕。天斗城那個大皇子,只是有潛力而已,武魂殿這個,是真正已經被選中的人!”
“誰說我要殺她了?”蘇誠笑了笑,“既然是弒神,當然得是真正的神才行。”
“你的意思是……”
“要殺,就殺那個真正的羅剎神。”
“……”
蘇月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眸,顫聲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羅剎神可是一級神,即便是未曾重修之前的我,燃盡自身本源,也不是任何一個一級神的對手!”
“交給我就好。”
蘇誠拍了拍她的肩膀,聲線平穩如初,並未因她的言論而產生絲毫動容。
雖然他的身高比起對方還要矮上半頭,但此刻對視,卻好似兩人又重新變回了曾經那對兄妹。
當時,正是蘇誠帶着她走出了棲息已久的星斗大森林。
片刻後,蘇月微微側過臉頰,躲開了那道目光。
“死了別怪我不給你收屍。”
“哈哈,那是當然。到時候給我立個衣冠冢,逢年過節燒點祭品聊表心意就夠了。”
“……”
蘇月抿了抿脣,心情有些複雜。
這種事,哪有說的那麼簡單,即便真殺了羅剎神,帶來的後續影響也難以預料。
但是一時之間,她又不知道該問什麼,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