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法則對於魂獸有所壓制，當魂獸修爲成長到十萬年級別之後，便會經歷恐怖的天劫考驗，如果渡不過去，結局就是身死道消。
“但其實，十萬年魂獸還有另外一個機會。它們可以做一個選擇，選擇擺脫魂獸身份，變成人類重新開始。
“不過這個機會只在十萬年時纔有，當魂獸的修爲超過了二十萬年，就無法再真正化形爲人了。最多隻能改變外在形態，但本質上依舊還是魂獸。”
蘇誠點了點頭，看向銀龍王，“那你呢？”
“我？”
銀龍王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猶豫了片刻之後，纔回答道：“我也可以變形成爲人類形態。”
“不，我指的不是外形，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像你口中所說的十萬年魂獸那樣，化形人類進行重修。我知道伱肯定不可能只有十萬年修爲，不過作爲魂獸們血脈源頭，你應該和它們的情況並不完全一樣。”
“……可以。”
銀龍王略顯驚愕地看着蘇誠，“但是……你所謂的方法，該不會是想讓我重修吧？”
“爲什麼不呢？”
“爲什麼要重修？！”
她完全無法理解蘇誠的腦回路，這種想法太可笑了。
“蘇誠，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實力嗎？如果我的傷勢徹底恢復，重回巔峰的話，實力至少也在一級神的極限層次。如果能領悟龍神之力，神王都未必沒有可能。結果現在你讓我放棄這身修爲與根基，選擇化形重修？”
“你還是不懂啊。”
蘇誠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現在能夠痊癒的只是外傷，想恢復本源，哪有那麼容易？更何況，暫且不說你的本源傷勢還有沒有機會徹底復原，就算真恢復了又怎麼樣呢？一級神？你之前不還在說，神界足足有五大神王嗎？”
“……”銀龍王目光閃爍，沒有說話。
“有舍纔有得。捨不得放下昔日的榮耀，沉溺在虛幻的過往之中，又憑什麼妄想登上新的高峰？如果過去的積累變成了你的桎梏，那還不如索性將其放棄。現在，作爲‘銀龍王’的這身皮囊，已經變成鎖鏈了，不僅僅只是實力，就連你的心，也被這重身份牢牢禁錮住了！”
“可是——”
“銀龍王，你有沒有思考過，爲什麼魂獸在十萬年的時候，能夠擁有一次‘化形重修’的機會？你作爲血脈源頭，想過其中的道理嗎？”
“……”
銀龍王愣住了。
很明顯，她從來沒有深入研究過這個問題。
僅僅把這件事當成了普通的自然規律。
宇宙之中，不止斗羅星纔有人類，這個種族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存在於世間的各個角落了。
神界的衆神們，也時常以人類的外貌行走。
就連當初的龍神，除了龍神本體之外，都同樣擁有一副人軀。
如今聽蘇誠這麼一說，她的心頭才忽然浮現一絲疑惑。
爲什麼彼時作爲神王之王，萬族共主的龍神，會有另外一副人類面貌呢？
“之前你自己也說了，世界法則對你們的種族是壓制的，人類纔是當今世界的寵兒，受到各方眷顧。但這也不是關鍵問題，關鍵在於，你們的靈性太淺薄了。”蘇誠毫不留情地批判道。
“天生的強健肉身與鋒利爪牙，在當年尚且還能耀武揚威，但最後終究會被後來者不斷超越。因爲你們進步太慢，只會依賴先天條件！
“到了現在，你若是再想奮起直追，就應該學會修正道路。方向錯了，你就算再怎麼努力，彼此間的差距也只會越來越大！”
“差距越來越大……”銀龍王感到心頭一陣壓抑。
這是實話。
正因爲現實的窘境，讓她越來越難以看到希望，才只能一直保持龜縮的狀態。
“過去的修爲算什麼？你明不明白，擁有一個更高的起點能帶來多少好處？”
蘇誠冷笑一聲。
“很多人一輩子都在泥潭裡面打滾，奮鬥終生都難有出頭之日。但有的人，剛出生便身在神界，生來就是天之驕子。這種時候，去比較修煉的時間長短，有任何意義嗎？
“我見過太多的平庸之輩，天資平凡也就罷了，卻還不懂變通，不捨得放棄手邊的那點利益，結果卻錯失了更多更大的機會。
“這是眼界不足，格局不夠。對世界的認知，還停留在‘努力’與‘資源’的階段，認識不到‘借勢’的好處。
“下乘借人勢，上乘借大勢。而現在，人類就是大勢！難道你以爲，現在的世界還是過去龍族稱王稱霸的時代嗎？
“銀龍王，能以積累換來大勢，這已經是大大地便宜你了！”
“人類就是大勢？”聽着蘇誠的論斷，銀龍王的長尾輕輕甩動，眼神一陣變換。
“這有什麼好質疑的嗎？”蘇誠淡淡道。
“龍神已死，你的靠山沒了，你自己就是你的靠山。既然如此，繼續當個銀龍王又有什麼意義？
“你現在的這具龍軀，對你來說最大的意義，也不過就是曾經的修爲積累，以及現在的實力境界。
“但這有什麼用呢？
“即便到了最巔峰的時候，也比不過你口中那位修羅神的一根毛，不是嗎？”
說完他便沉默下來，靜靜等待着對方的迴應。
銀龍王一時間也沒有開口說話，垂下眼簾思索着。
許久之後，她擡眸看着蘇誠，“如果我以人類的形態重新修煉，就一定能更進一步嗎？”
“不要問這種幼稚的問題。世上沒有‘一定’的事，這是你自己應該面對的選擇。”蘇誠皺緊眉頭瞥了對方一眼，“如果一點風險都不敢承擔，我覺得咱們也沒必要繼續交流下去了。”
他當然可以做出這個保證，但並不想做。
爲自己的決定負責，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他給銀龍王展現的籌碼已經足夠多了，接下來就看對方自己的決斷。
說實話，雖然貴爲一族之主，但觀察下來，這頭母龍也就是出身比較好，思想境界實在不太行。
不說對比現在的千仞雪和比比東了，哪怕和阿銀相比，都要差了一些。
行事過於瞻前顧後，說難聽點就是太“慫”。
這個毛病必須得給她掰過來，否則日後難堪大用。
一級神尚且可以靠她自己過去的積累，靠蘇誠提供的資源與知識，幫她達到。
但神王那個級別，絕不是能輕鬆觸及的，想要補全龍神血脈，也絕非說說那麼容易。
而一級神巔峰的戰力，說實話對蘇誠而言意義不大。
他需要一個更強的銀龍王。
半晌過後，銀龍王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那就按你說的來吧。”
“正確的選擇，我對你刮目相看。”
蘇誠打了一個響指，神色終於緩和下來。
這樣纔對。
龍神血脈，龍族秘法，自己表現出的潛力，如今神界明面上的實力……
這麼多因素擺在面前，如果她還在那裡磨磨唧唧，消耗自己的耐心。
那蘇誠不得不懷疑，這個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銀龍王是不是還沒斷奶。
“你不會後悔的。知識、頭腦、靈性……這些東西，長遠來看要比那些表面上的修爲要重要得多。只要不是生死當前，必須要以實力保全性命，就應該從長遠出發。更何況……”
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銀龍王一眼，“就你現在的實力，也稱不上足以自保吧？那還有什麼捨不得的。
“事實上，前段時間我也曾被迫放棄了身上的大部分修爲重新開始。但因禍得福，鑄就了更好的根基，大大拓寬了未來的上限。你也同樣可以做到。”
“希望如此吧。”銀龍王聲音恢復了原本的平淡低沉，眼神帶着微不可查的自嘲和苦澀，“變成人類，化形重修……”
原本，除了神界衆神以外，她最厭惡的種族就是人類。
也正因如此，即便帝天等人都有自己的人類形態，她卻從來都保持着原本的龍族軀殼，從未有過變化。卻沒想到，如今居然要以人類的身份重新走入世界……
“不需要因爲這種事而有什麼心理負擔。”蘇誠看出了她內心的想法，隨口道：“你覺得神界衆神錯在哪，人類錯在哪？現在的龍族，和你的那些眷屬族羣們又錯在哪？”
銀龍王眼神一冷，“天道不公，人類貪婪無度，龍族和魂獸們有什麼錯？”
“不，你說反了，過錯最大的就是你們。”蘇誠嘴角勾起一抹殘酷的笑意，“弱，就是最大的錯！”
“……”
銀龍王聞言一滯。
她覺得這種論調問題很大，但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因爲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的確就是事實。
強者制定規則，弱者只能服從規則。
“……總覺得你的思維模式非常危險。”
“那是因爲你現在就是弱勢方，等局勢逆轉，立場變化，你就不會這麼認爲了。”
“不，就算龍族重新崛起，我們也不會欺凌弱者的。”
銀龍王的眼神非常嚴肅。
當年的龍神，就是這樣做的。
“好吧，那我等着你到時候證明給我看。”
蘇誠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這種事，根本無關緊要。
銀龍王卻是心中一動，注視着他認真道：“我會向你證明的。”
說完也不等他迴應，轉而問道：“可以給我一滴你的血嗎？”
“不是給過你了？”
“我說的不是龍神血脈，是你的血液。”
“可以倒是可以，”蘇誠挑了挑眉，“你想幹嘛？”
“你的身體很不一般，和普通的人類不同，我想試着參照一下。”
“你想現在就開始化形重修？”蘇誠面露驚訝，“不用這麼着急，我還需要再研究一下方案。而且你不需要你的手下同族爲你護持嗎？在這裡，可只有咱們兩個。重修之後，你的實力可就全部清零了。”
“你說過的，我們是朋友，不是嗎？”銀龍王凝視着他，“雖然我還不太明白朋友的意思，但至少應該相互信任吧？”
“……”
這話說得蘇誠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眼前這個大傢伙，到底是天真還是大膽？明明先前還那麼慫，怎麼忽然就轉性了。
“你別把我當成傻子。”銀龍王聲音平淡，“既然在重修的事情上，都選擇了聽從你的建議，我不認爲這一步還需要對你有所防備。”
“你誤會了，我沒覺得你傻。”
蘇誠尷尬地笑了笑，連忙解釋道。
“嗯。”
“……”
一滴小小的血珠落在了銀龍王正前方。
下一刻，血珠破碎，化作一片血霧。
銀龍王只是簡單看了幾眼，眸中閃過異彩，旋即在龐大的身軀外面便浮現出濃郁的燦銀色光霧，將她全身包裹。
緊接着，光霧開始迅速縮小。
從數百米變爲百米，又縮小到幾十米……
蘇誠下意識開啓了真實視野，觀察着其中的能量變換。
那並非是空間的力量，充斥着全屬性元素色彩，而後又衍生出無窮的變化。
即便是他，也無法將其看得分明。
半刻時間過去。
巨大的銀色巨龍已然消失不見。
化作一個身姿高挑的絕美女子站在了蘇誠面前。
長及腰臀的銀色秀髮披散身後，帶着一種宛如銀色水晶般的奇妙質感。
白皙的俏臉上，一雙深邃平靜又略顯茫然的紫色眼眸澄淨通透，異常撩人。
一襲長裙，恰到好處地貼身包裹住了線條完美的柔軟嬌軀。
明明只是極爲尋常的素白裙裝，但此時穿在她的身上，卻顯得極其性感。
怎麼說呢，完美無缺，簡直像是隻屬於幻想中的那種人物。
美得近乎虛幻，猶如二次元中的虛擬角色走入現實，甚至帶給他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等等……
蘇誠眼神一變，“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少女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細小弧度，但只是轉瞬間便看不到了。
重新回到了那張幾乎沒有任何情感波動的平靜面孔。
剛剛的神色變化，就像只是錯覺。
“這難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樣子嗎？”
“？”蘇誠微微睜大雙眼，“你能看透我的想法？”
“看不透。”銀龍王搖了搖頭，“你的力量層次太高了。”
蘇誠這才鬆了口氣。
就是說，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以自身真力的特殊性，絕不可能被一個剛過三級神門檻的人給看破。
哪怕她的屬性再怎麼離奇，也絕對無法做到。
至於樣貌……
大概只是巧合吧。
畢竟就連蘇誠自己，其實先前也沒有一個具體的人物畫像。
銀龍王表情平淡地瞥他一眼，又重新垂下眼簾，沒有再說什麼。
她沒告訴對方的是，雖然她那種特殊的精神能力，觀測不到蘇誠的精神世界。
卻能順着那一滴血液，覺察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細微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