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霍雨浩詢問的話音落下，那隻被拘束着動彈不得的十年犬形魂獸雖然聽不懂這人類在狗叫什麼，但卻敏銳地感覺到他似乎對自己圖謀不軌。
於是，它如同發生了應激反應一般不停地“汪汪”狂吠了起來。
站在對面的章可可看得心跳不已，雖然他理論上是個五十級的魂師，但如今一身修爲都被壓制着，而且在那座監獄中脫離了魂力太久，此時正是極其虛弱的時候。
如果那狗子脫離了拘束要咬他……倒也不至於會輸，只是估計到時候場面會不太好看。
畢竟是手刃過仇人全家的人，雖然那股兇性和狠勁他這輩子也只表現過一次，在那塞滿了窮兇極惡之徒的監牢中屬於一個異類，但本質上他依然是個和普通人有着雲泥之別的狠人。
倒是霍雨浩看着叫個不停的狗子，連連點頭：
“天地爲鑑，日月爲證，締約魂獸表露極高主動意願。”
締約？締什麼約？
沒等章可可的腦回路轉明白，霍雨浩便伸手在空氣中隨後畫出了一個讓他看不懂的圖形，那音節怪異的咒語也再度響起。
“章可可。”
霍雨浩煞有介事地施法一番後，看向章可可說道：
“你是否願意接納它，包容它，用一生陪伴它？你們將交換彼此的忠誠，鏈接彼此的生命，它將成爲你的臂助，你也將成爲它的依靠。”
霍雨浩話音落下，衝着章可可點了點頭，後者這才充滿忐忑地回答道：
“我願意。”
此時的他有太多搞不清弄不明的東西，但想起霍雨浩此前“胡亂開口後果自負”的警告，腦海中的複雜想法最後全都化爲簡短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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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般的陌生咒語再次響起，微眯着雙眼的霍雨浩集中精神力，小心地根據腦海中伊萊克斯的指示給眼前的一人一狗進行着靈魂層面的磨合與鏈接。
這咒語的確有一點個人的趣味……不過這種“來自締約主體”的親口確認卻是的確有必要、有效果的。
根據這一場魂靈的締約規則，狗子保持沉默等於默認，“汪”一聲表示同意，“汪汪”表示非常同意，“汪汪汪”及以上表示迫不及待。
“章可可，向你的締約魂獸方向緩緩釋放魂力。”
在霍雨浩的指示下，章可可依言而行，隨即他便感到自己的魂力受到了某種強有力的牽引，好像在冥冥中的靈魂層面有某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通道被搭建起來了。
下一刻，他的精神出現了連續的恍惚，他能感到自己似乎出現了某種認知障礙，某個瞬間自己的感知和視角就好像是……一條狗？
這種詭異而不適的感覺一閃而逝，章可可在精神出現片刻恍惚後便清醒了回來，但被拘束在他對面的狗子卻是出現了某些異常，四隻爪子像是犯了癲癇一般抽搐着。
霍雨浩見狀不由得眉角輕挑，但口中的咒語依然沒停。當某個具有重要意義的音節落下後，他面具下的嘴角含笑道：
“契約已成，禮畢！”
“汪……嗷嗚！”
原本處於癲癇態的狗子此時好像爽飛了一般，發出似乎要變化爲狼的“嗷嗚”一聲，隨即口吐白沫，兩眼一翻露出眼白，四腳朝天躺倒在地。
它的身體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原本掙扎得厲害的四肢無力而僵直地緩緩垂落。
與之對應的是此時的章可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死死按住腦袋，整個人虛脫了一般跪倒在地，但從眼神可以看出來他此時仍然神智保持着清明——只是實在太過震驚，以至於做不出什麼其他的反應。
霍雨浩身旁的研究員們面面相覷着，離霍雨浩最近的那人不由得扭頭看向他徵詢意見。
霍雨浩的心底也有點犯嘀咕，畢竟是第一次，而且進行指導的長輩自己雖然理論知識豐富但也沒有過實際經驗。
“問題不大，正常反應，擡他去做檢查吧。”
霍雨浩揮了揮手，立即便有幾人上前七手八腳地把好像中了魘症動彈不得的章可可架起來向一間房門挪去，門的另一面是提前佈置好設備的檢查室。
其他被帶來的獄友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只覺得心跳加速，瑟縮着湊到一起。
他們能通過魂師的直覺感知到那羣研究員中有着極恐怖的存在，別說他們現在的狀態虛弱至極，就算當年他們還在全盛狀態的時候恐怕捆一起也未必是那位的對手。
以前肆意凌虐那些幾無反抗之力的受害者時他們一個個瀟灑得很，手上的人命幾乎沒有低於兩位數的；但輪到他們束手待斃時，卻也沒什麼能讓人另眼相待的表現。
霍雨浩扭頭跟着其他人一起進了檢查室，留下獄友們焦慮不安地等着下一位幸運兒遭遇毒手。
檢查室內，研究員們已經開始處置起了章可可。
“等我先掐他人中弄醒他！”
“那多麻煩，看我一巴掌呼醒他。”
“公報私仇啊你，既然是實驗品……呃，志願者，咱們還是人道點，拿高頻魂力共振器戳他太陽穴，給他刺激醒就夠了。”
研究員們饒有興致地討論着對難得的人體材料的處理方式，唯獨沒過問當事人本人的意見。
“你們……我已經醒了，啊……”
已經被人上手捏住人中的章可可剛從與魂靈融合後震撼而混亂的精神狀態中恢復清醒，察覺到自身的狀況後不禁感到陣陣惶恐。
霍雨浩搖了搖頭，吩咐道：“既然醒了，那就來做檢查吧，先把魂環和你的魂靈亮出來……你應該已經可以做到和它溝通交流了吧？”
“溝通？我還沒試……抱歉，剛試了一下，應該是可以的。還有那個魂靈到底是……哦對，應該是說它。”
還有點發懵，沒適應身體被強硬地塞入了新東西的章可可撓了撓頭，隨即心念一動，與自己的新夥伴溝通起來。
片刻後，章可可的腳下亮出了五個魂環——他的魂力正好卡在五十級的門檻上。
魂環的顏色是……白黃黃紫白。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但是看到這個詭異無比的魂環搭配時，霍雨浩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動了兩下。
而其他研究員的反應則更爲強烈。
“這……白五環強者，恐怖如斯。”
“是我見識太少了嗎，竟然用十年魂環來當第五環還真的弄成了，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怎麼記得那個誰好像提過，品質年限過低的魂環根本無法用於較高等級門檻的突破？咱們這實測結果也不是這樣啊……難不成是以前沒人親身實驗過反例？”
“按理說魂環年限太低會影響後續修煉乃至限死魂師的修爲上限……一二環用十年魂環的不少，可第五魂環竟然是白的我還真沒聽說過，這該不會是人類歷史上頭一遭吧？”
“這誰知道呢，遠古時期有太多的歷史不可考證，不過正常人應該不可能接受自己的魂環年限沒有遞增吧，更別提他這種情況。”
“正常人哪能做得出這種事來，咱們這下搞不好也算是創造歷史了。”
一羣研究員圍着章可可的白色第五環嘖嘖稱奇，這種白黃黃紫白的魂環搭配放在整個魂師界都是相當炸裂的。
霍雨浩身旁的一名研究員湊過來悄悄說道：“閣下，雖然這種情況以前沒發生過，但是根據常識考慮，十年魂環根本不可能支持他修煉到第六環，五十二級恐怕都很勉強……”
“我還得提醒您一下，哪怕用藥物也不可能使他突破這層限制進行後續的六環試驗，除非您決定大幅超標預算。”
“哦？是嗎？這倒是我疏忽了。”
霍雨浩那閃爍着些許笑意的眼睛落在了研究員的眼中，這讓後者不由得在心底泛起了些許疑慮。
這個連紅塵堂主都無比看重的年輕人會忘記這麼顯而易見的事？
研究員眨了眨眼睛，隨即明悟道：“我明白了。外面的人材還有很多，夠我們做完第一輪實驗，您不必自責。”
霍雨浩給了他一個“上道”的眼神，點點頭後沒再多說。
白色魂環當然等於斷絕了魂師未來的前途……不過這些一次性“志願者”們本就沒有這東西。
按照原本計劃，霍雨浩他們要對實驗對象進行至多連續三次的魂靈附加魂環實驗——這必然用到藥效極猛而不考慮後果的藥物，九死一生都算少的。
第一輪的甲號實驗，便是用最保險的十年魂獸進行的基礎魂靈締約實驗，這種對正常魂師而言玩笑般的安排卻是存活率最高的，想用藥物強行拔高修爲都沒機會。
倒也算是對他們最後的慈悲了。
“難得於老師發一次善心，我順水推舟一下也無妨。”
霍雨浩盯着眼前同樣對着自己的白色第五魂環發愣的章可可，後者在霍雨浩刀剮般的目光下這才後知後覺地連忙召喚出剛剛與自己締約的魂靈。
那是一隻土黃色與白色相間，面容看起來有着清澈的愚蠢的狗子；與它生前相比，此時的它在被強行馴服後多了幾分溫順，少了幾分野性，其眼神相比原本的貼近鬣狗，此時倒是更接近於受到豢養的家犬。
其體形看起來不過拳頭大小，十年魂靈和章可可本身的修爲都實在太弱了些，但霍雨浩靠着直覺能明顯辨別出其相對於原本的狀態多了許多靈智，說不定都能接近家貓的水平。
這或許是與人類融合帶給魂靈的好處之一……這種情況該怎麼形容，雞犬升天麼？
“能聽懂我說話嗎？”
霍雨浩伸出戴着橡膠手套的手，在狗子魂靈面前晃了晃。
“汪！”
“大人，他好像聽不太懂……我能感受到它的一些朦朧的想法，雖然還很不清晰。”章可可忐忑地解釋道，他實在看不透面具背後霍雨浩那張臉上的想法。
他的命很明顯掌握在眼前人的手中，由不得他不小心。
“沒事，這也在計劃之中。它的魂環帶給你的魂技是什麼？”
霍雨浩發問道，一旁的研究員拿起本子“唰唰”記錄着。
章可可的臉色微微漲紅，但最終還是咬牙解釋道：
“說出來請您莫要發笑……轟天裂地屁……”
霍雨浩愣了下，下意識道：“什麼？”
“轟天裂地……屁……就是通過臀瓣的高強度震顫和氣體爆震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藉此威懾敵人，幾乎沒有殺傷效果……”
霍雨浩點點頭：“嗯……你這技能……不錯，是不錯……在十年魂環中也算有點實用性了。”
指了指一旁，霍雨浩繼續道：“更具體的東西我們一會再談，現在先來做個體檢。”
檢查室中擺着一臺新生入學的同款體檢儀，用於測量各項基本身體數據。
當章可可躺上去做完檢查，各項身體數據出爐後，研究員們先是因上面的數據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隨即忍不住競相嘖嘖稱奇。
“魂力等級五十級……我差點以爲機器壞了，按常識說不應該獲得魂環後魂力至少提升一級麼？總不至於這也有延遲吧？”
“你也說了那是常識，獲取魂環時的等級提升主要依靠魂師此前卡級後積累未發的底蘊，但也要靠魂環提供一定能量……你的十大基本理論怎麼學的？玉小剛大師不是說了魂師在達到門檻後繼續修行積攢的魂力會在獲取魂環後爆發麼？這明顯不是常態。”
“有一說一，確實，正常的第五環至少也是個紫的，融入體內的能量足夠幫助魂師提升一級，但十年魂環的能量……聊勝於無吧。”
“身體素質和剛把他拉出監獄時做的臨時測試沒什麼區別，可能是儀器精度不夠檢測不出來，當然也不排除是十年魂獸太弱，對身體根本帶不來精度檢測範圍內的提升……”
研究員們興致盎然地討論着，霍雨浩則囑咐道：“這是我們第一次的魂靈實驗，看樣子應該算是成功了，各位都是經過篩選的人員，例行的保密要求我就不提了，這次實驗的詳情請你們記錄好，雖然條件有點簡陋，但很可能會頗有歷史意義，其他實驗後續再進行。”
“現在，我去進行第一輪乙號實驗，相關人員跟我出來。”
“哦對了，記得讓保衛處派個人跟紅塵堂主及時報喜，省得他老人家再心疼那些魂獸。”
當霍雨浩推門重新看到獄友們時，他們的眼神明顯出現了驚慌、恐懼、躲閃等意味。
畢竟章可可突然發病被拉進去後至今情況未卜，誰也搞不清他是不是已經被處理掉了。
霍雨浩輕輕搖頭，在精神之海中對伊萊克斯建議道：
“伊老，您這匆忙製成的第一版咒語明顯負面效果有點嚴重，倒也不是說不夠優雅、觀賞性不足之類的……章可可那種情況對我們推廣魂靈還是有點負面影響的，看來還是需要改進下的。”
“雨浩你也知道那是匆忙趕製的，有些東西靠着急也急不出來。從我們提出、完善魂靈的設想到現在纔多長時間？有沒有兩年？”
霍雨浩附和了聲“伊老說得是”，隨即拿起卷宗開始玩起了“小公雞點到誰我就選誰”的遊戲。
“蘇崑龍，出來，你是第二個。”
“你們那是什麼眼神，都給我把心放回肚子裡，章可可活得好好的，你們要是今天沒死的話明天還能見到他。”
接下來要進行的，是第一輪乙號實驗——在魂靈初步可行性得到驗證後，用百年級別魂獸測試“百年魂獸可提供兩個魂環”猜想的正確性。
霍雨浩掃了眼卷宗上記錄的案底——這位蘇崑龍是個原本一直沒被發現的劣跡斑斑的邪魂師，在明都郊外和人因馬車相撞出了車禍持械互砍，靠着壯實的體格和略高一些的修爲砍死了對方及其幾個小弟，結果自己也進了監獄。
你說他莽吧，他至少知道在明都區域不能用魂導器和魂技動武，一直和對方用冷兵器互毆。
但如果說他聰明……偏偏還弄出了命案，還是好幾條。
“娘希匹，這監獄裡關着的都是什麼牛鬼蛇神，就沒有正常點的人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