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那個......”
千朝光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應付眼前這種尷尬到極點的情況的。
他想了很多種說辭跟藉口。
但看着聖言君主那冷峻的雙眸，這話都到嘴邊了，卻又怎麼都說不出口。
這種感覺像極了小時候在學校犯了錯誤，結果被老師抓了個現行的，現在正在“言行逼供”感覺。
總之......
千朝光認爲自己即將體會到那種久違的、馬上就要被長輩狠狠教育的感覺......
“就是......”
他在這裡吞吞吐吐，聖言君主面無表情。
如果除去那隻一直在試圖飛走的亡靈六翼天使的話，一切還是挺嚴肅的。
終於，千朝光還是頂不住那份心理壓力，長嘆了一口氣。破罐破摔般的說道：
“好吧好吧，我坦白，我把咱家祖墳給刨了。那啥，您輕點打行麼？當時刨的時候我也是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您也知道，我是個亡靈法師，又是不死之神，這些高品質的骨骸放在那裡怪可惜的......除了咱家的，其他那些歷代封號斗羅的墳也都讓我給刨了。”
“骨骼碎裂的取了魂骨，骨骼完整的轉生成爲了灰骨骷髏。就連羅剎神的神體我也......咳......”
“後面我無意中發現，大量的聖光能將六翼天使武魂擁有者的骨架催生出血肉，所以它們雖然本質上還是灰骨骷髏，但卻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當時永恆神教實在是太缺高端戰力了，所以我就......我就把咱家很大一部分先祖的骨骼都轉化爲了亡靈天使，在永恆神教中充當隱藏武力。”
聖言君主：“......”
短短几秒鐘的時間裡，千朝光在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難以置信、不可思議、強烈震驚......等等諸多情緒的來回切換。
但很快，聖言君主的眼神再次迴歸平靜與冷峻。
她澹澹的問道：“除了我，還有誰？”
千朝光低下了頭，有些不敢與眼前這位老祖宗對視：“那個......各位先祖的骨骼都保存的很完整。所以......所以......”
即便聖言君主已經沒有了呼吸的能力，但她還是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臉上忽然綻放出一絲笑容。
“瞅給你嚇的，無所謂，拿去用吧。”
“啊......啊？”千朝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拿去用？這這......這是不是有點不太好？”
聖言君主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沒什麼不太好的，能派上用場就行，咱家人一向貫徹實用主義。如果我們曾經遺留下的骨骸能派上用場，那再好不過。”
“原本神聖老祖建立斗羅殿，本意就是想讓歷代封號斗羅的屍體隨着時間流逝自行解體，從而減少後人在取用魂骨時候的負罪感。甚至可以說，那裡面的骨骸本來就是拿來用的。”
“不過自從初代老祖與神聖老祖建立了安全區之後，憑藉着神考的力量，我們無需使用先人曾經遺留下的魂骨，也能夠保護族人們的安全。”
“因此，後面在很長一段時間當中，斗羅殿建立的初衷就被遺忘了。所以，這起初並不是爲了供後人瞻仰、祭拜還是什麼才建立的殿堂。”
“真若是想要供後人瞻仰，把我們的遺體埋在土裡也是一樣的，又爲何要勞民傷財的建立這麼大一座殿堂呢？有那個時間，多種點地、多殺些魂獸多好。”
“斗羅殿的初衷只是單純爲了增加封號斗羅們的榮譽感，讓他們能自願捐獻自己體內的魂骨罷了。可沒想到，後面卻逐漸演變成封號斗羅們死亡的歸宿和一種榮耀了。”
說到這裡，聖言君主拍了拍千朝光的肩膀：“所以，無需有什麼負罪感。東西放在那就是要用的，倘若不融合，再厲害的魂骨也就是塊破骨頭。只要不浪費，那就夠了，浪費可恥，資源需要被最大程度利用。”
“原......原來您們都是這樣想的嗎？我還以爲......以爲......”
如此一番話，令千朝光瞠目結舌。
原來先祖們竟然是這樣想的！
這跟今人對待遺骸、遺骨的觀念和方式確實有着很大的偏差。
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不同且獨特的喪葬文化與習俗。
想想斗羅大陸人族前期的生存狀態，再加上魂骨這種獨特的產物，形成這種死後從屍體裡挖骨頭，或者說不浪費遺骸的習俗似乎也挺正常的。
要不一萬年前昊天宗、藍電霸王龍宗那幾塊傳承魂骨都是怎麼來的？
難不成人死了之後就憑空從身體裡面蹦出來嗎？
肯定是要挖屍取骨的。
聖言君主微微頷首：“如果你去問神聖老祖或是輝耀先祖，他們也會給出一樣的答覆。不能浪費，資源最大化利用，這不只是咱們家的傳統，也是我們那個時代的傳統。”
千朝光訕訕的撓了撓頭：“看來我摳門跟貪財這一點算是找着根兒了，跟我比較熟的人大多都知道我有個叫‘死要錢的’的外號，合着這是家族遺傳啊？”
“死要錢的？倒也貼切。永恆神教雖尚顯稚嫩，但貔貅商會的發展是我們這些老傢伙難以企及的高度，你做的很好。”
聖言君主在誇讚的同時，眼神中流露出濃濃的自豪之情。
可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再次冷了下來。
“相比之下，千道流、千尋疾、千仞雪這三個廢物的思想跟手段就難堪至極，簡直不像是咱們家的種。”
“很難想象，輝煌了數萬年的天使家族竟然會出現這樣的不肖子孫，而且還是連着的祖孫三代！如果後世子孫都像他們這樣無能，被人滅了也不冤。”
得，這三位又被拉出來鞭屍了。
簡直就是天使家族日常。
在這幫天使家族的先祖眼中，這祖孫三代屬實就是反面教材的代表。
當初在冥界的時候，那幫先祖們經常變着法的用這三人舉例子，生怕千朝光走了他們的老路。
這不，聖言君主又把他們拉出來鞭了一次。
爲了避免再上一堂教育課，千朝光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咳咳......那什麼，聖言先祖，您這具身體您看怎麼處理合適？”
聖言君主瞥了一眼自己手中正在不斷掙扎着想要飛走的身體，面無表情的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低階骷髏沒有神志與智慧，只有本能來着是吧？”
千朝光遲疑的點了一下頭，不知道這位先祖想要做什麼。
低階不死生物中，除了亡靈這個極爲特殊的種族以外，剩餘的低階不死生物的確沒有神志與智慧，只會遵循本能行事。
這也是爲什麼骷髏跟殭屍很難進階到中階的原因。
只遵循本能，想要凝聚靈魂之心實在太難了。
當然，骨龍那種特殊品種的骷髏不計算在內。
龍魂的特殊性讓它們哪怕成爲不死生物之後，也能保留一定的智慧。
像是巫妖、死亡騎士、黑武士、哀嚎女妖這四大種族，雖然也能在低階保留一定程度，甚至是完整的神志。
但絕大多數情況之下，它們都不是自然誕生的存在。
這樣基本需要人爲以外力進行手動轉生的，更不能算是正常誕生的不死生物。
除了亡靈以外，天然誕生跟後天轉生不死生物之間的區別說大也大，說小也小。
只要是由自己生前的靈魂進行修煉的，那就是後天轉生出來的，能伴隨着修煉找回曾經的記憶。
只要是死去的骨骸、軀殼內重新點燃的亡靈之火，那就是天然誕生的，不會有任何生前的記憶。
倘若低階不死生物擁有靈智，這問題可就太大了。
修煉亡靈法師這得有多強的負罪感啊？
畢竟這一脈，最擅長的就是用足夠多的低階炮灰去送死，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
“沒有靈智，那就不算是真正的生命，這就好辦了。”
得到了千朝光的肯定，聖言君主滿意的應了一句。
隨即，她下半身的身軀開始逐漸幻化爲了一種漆黑的顏色，並且雙腿正在縱向逐漸朝着後方拉伸、變大。
很快，一匹通體漆黑的高頭大馬就從聖言君主的身體中分離了出來。
這便是她的天賦分身，一魂雙體的另外一體。
而後，還沒等千朝光反應過來。
只見聖言君主一頓繁複玄奧的操作，就將自己的分身戰馬完全打散，融入到了曾經的軀體之內。
下一秒，亡靈六翼天使原本的渾噩亡靈之火瞬間被抹去。
先前那有着一絲猩紅色的雙眼童孔，迅速轉化爲了一種渲染上了金邊的幽藍色，體內氣息與威壓暴漲。
這種飛速飆升的氣息一直到達了某種極限之後才逐漸停了下來，恢復平靜。
從千朝光的感覺上來看，至少也是巔峰極限斗羅的水平，甚至可能更強。
聖言君主本身擁有着靈魂之心的境界，分體與她一魂雙體，自然境界共享。
如今，這具藏在血肉之中的骨骼已經化爲了璀璨的金色。
然而這還沒完。
須臾之間，那站立着的六翼天使軀體就如同沒電了的投影一樣緩緩虛化，踏步朝着旁邊聖言君主的靈魂走了過去。
伴隨着二者合二爲一，一種似乎突破了某種桎梏的氣息頓時沖天而起，直衝天際。
嚇得千朝光瞬間在旁邊佈下了魂力屏障，以免這股氣息外泄。
乖乖，這是神級的氣息啊！
即便只是如同海神斗羅那樣勉強摸到了神級的邊緣，那也是神級，足以吊打尋常極限斗羅的存在。
靠着長達七萬三千年的積累，聖言君主與自己昔日的肉身重新融合，同樣踏足了跟比比東、尹來克斯那般半步悼亡的領域。
現在，她已經是貨真價實的神級戰力，足以跟神官、神界尋獵者交手。
聖言君主活動了一下身體，展顏一笑：“嗯......禁地之主跟尹來克斯創造出的法子還挺好用。比起那個醜醜的馬分身，果然還是自己的身體比較順眼。”
經過了比比東與尹來克斯的改造，這種以自己身體煉製分身的黑武士已經與原本的黑武士出現了極大的差別。
不但本體擁有黑武士的能力，分身更擁有殭屍或是骷髏的能力。
倘若本體與分身疊加，天賦、戰力、境界等等也會隨之疊加。
這也是爲什麼聖言君主的氣息直接突破了神級的原因。
千朝光略有些呆滯：“您這就......這就半步悼亡了？這麼輕而易舉？您啥時候跟我外祖母學的這一手啊？”
這就是天賦跟積累結合起來能發揮出來的效果嗎？
果然，除了千尋疾跟千仞雪這倆丟人現眼的玩意，天使家族的成員就沒有一個是草包。
“從冥界臨走的時候，我感覺她那個用自己的身體煉製成分身的法子不錯，就學了一下。”
聖言君主現在的心情很不錯，就連言談舉止之中的那種冷峻都消失了許多，如同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現在看來，確實不錯。至少能幫忙快速突破悼亡級別，還能多增加一個同實力的分身。”
千朝光抓了抓頭髮，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什麼，聖言先祖，我一直有個可能有點冒犯的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關於咱家的，從冥界那時候我就想問了。”
“但問無妨。”聖言君主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慈愛，“你孤身一人長大，對族中許多情況不瞭解也是正常的，有何疑惑，我幫你解答便是。”
“就是......”千朝光斟酌了一下，“您跟輝耀先祖，還有冥界中的許多前君主級先祖都是這樣的驚才絕豔，爲何初代老祖不將神位傳給您們呢？而且您們似乎也都並沒有使用‘天使’作爲自己的封號。”
“因爲不合適。”
聖言君主言簡意賅。
“你這小子，聰明反被聰明誤。咱們家的六翼天使能演化出多少種派系來你應該很清楚，每個人擅長的不同，發展方向自然也是百花齊放。”
“神位的傳承只會選擇與初代老祖能力體系最契合的存在，我們就算再強、天賦再高，跟初代老祖的整體能力對不上號，自然無法進行傳承。”
“以我自己而言，爲什麼我的封號是‘聖言’而非‘天使’？因爲我本身的能力體系整體就是偏向於精神與光明力量融合後的‘言靈’體系，個人特色鮮明。”
“諸如神聖老祖，他擅長的就是神聖力量，用你的話說，就是聖光之力。輝耀先祖擅長的是更爲純粹的光明力量，同時更偏向於遠程戰鬥。”
“因此，只有那些在個人能力上沒有鮮明特色的族人，纔會在進階封號斗羅之後將自己的封號定爲‘天使’。你在冥界中沒見過的原因，是神聖老祖不允許將此作爲自己的王號。”
千朝光：“......”
合着千仞雪那傻貨能繼承天使神位是這麼個緣故？
初代天使之神的神念消失無蹤之後，天使神位的自動選擇功能不太聰明，所以只能檢測力量特徵最符合的那個是吧？
這真相多少是有點生草了。
就在千朝光感慨的時候，一道巨大的身影浮出水面，在空中釋放出強烈的黑色光芒。
那隻僅剩的呆貓天使被這籠罩上空的黑暗之力嚇了一跳，趕緊拍打着翅膀落在了旁邊的樹上。
她的雙手與背後六翼不斷用力釋放着聖光，試圖將這些黑暗驅趕，如同一盞聖光火炬一樣掛在樹梢上。
很快，漫天黑芒回縮，呈現出中央一位身材高大的偉岸男子。
金眼黑龍王——帝天。
呆貓天使見黑暗之力都已經消失無蹤，再一次開心了起來，沒心沒肺的重新在空中飛舞起來，揮灑下道道聖光之力。
往日的時候，帝天都會很不耐煩的在體表凝聚出一層魂力用於護體，將這些煩人的聖光隔絕在外。
然而現在......
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無心去在乎那小小的聖光之力。
帝天現在感覺有點懷疑人生。
本來幾萬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現在復活了？
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很早之前，千朝光將亡靈天使送到星斗大森林這邊來的時候，雖然它們很煩，但帝天心裡還是暗爽的。
畢竟怎麼說呢。
如果有一個家族每一代在修煉到巔峰之後都會來揍你一頓，而且其中不少人你都還打不過。
這樣一直持續了足足幾萬年的時間之後，突然有一天，你看見兩個老對手的“屍體”現在正跟個二傻子一樣成天在自己眼前晃悠。
即便他身上的力量有點煩人，你也一定會感覺到開心的。
尤其是帝天當年還打不過聖言君主，所以他就更開心了。
嗯......
當然，那是之前。
現在他可半點都開心不起來，甚至心中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誰能告訴他，爲什麼當年那個能打贏他的煞星又復活了？
“帝天，時隔七萬三千年，再次見到我，不開心嗎？”聖言君主澹澹的說道，“聽說你現在多了個獸神的稱呼。”
“你......你......”
即便已經提前聽碧姬說了一次，但帝天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呆滯已經成爲了他臉上僅有的表情。
迷茫之色更是已經成爲了他眼神中的全部。
“你真是聖言斗羅？”帝天難以置信的問道，“你不是早都已經壽盡隕落了嗎？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我的確早已經隕落，但很遺憾，朝光又將我從冥界帶回來了。”聖言君主的嘴角微微勾勒起了一絲弧度，“數萬年沒見，你的修爲可沒什麼長進，就突破了一次天劫。怎麼，還在壓制自己的修爲？”
帝天那張硬朗的面龐肉眼可見的抽動了一下：“你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又何嘗不想繼續向上修煉？不壓制修爲，我能活到今天？”
“魂獸受天地法則的壓制無法成神，每一次渡劫成功雖然都能獲得更強的力量，但同時也距離死亡更進一步......”
說到這裡，帝天剛剛纔反應了過來，瞬間臉色驟變，露出瞭如同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見鬼了，你剛剛說了什麼？千朝光將你從冥界帶了回來？兩年多前的那次大戰之後，你跑去了傳說之中的冥界？真有這個地方？”
“很遺憾，真的有。”千朝光點了點頭，“跟我一起回來的不只有聖言先祖，還有神聖、輝耀兩位先祖。”
“神聖斗羅也復活了！？”帝天感覺自己已經快斯巴達了，“我確認一下，你說的神聖先祖，是那位跟隨在初代天使神身旁、險些成就光明之神的神聖斗羅嗎？”
看着帝天這副懷疑龍生的模樣，千朝光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大陸上公認的天下第一......哦，前天下第一強者獸神帝天，竟然會露出這副表情。
這簡直過於讓人忍俊不禁。
千朝光憋着笑着回答道：“當然是，而且我剛剛聽聖言先祖講述了一下你跟我們家這幾萬年以來的愛恨情仇。沒想到咱倆之間的淵源這麼深呢？怪不得當初你那麼想弄死我。”
“嗯？”
一聽這話，聖言君主臉上的表情頓時就冷了下來，面露不悅。
帝天的額頭上頓時冒出了細密的冷汗：“誤會，誤會！當初我也不知道朝光是天使家族的後代啊！這不是不打不相識麼？後面朝光他自己承認了自己的身世之後，我可沒再做什麼。”
“嗯，這還差不多。”聖言君主微微頷首。
帝天朝着一旁的千朝光勐打眼色，傳音道：“你小子不地道！又坑我！你到底留了多少手段，還能復活你們家的先祖？”
千朝光不動聲色的回道：“我不地道？你可知道我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這一句話頓時給帝天問愣了。
他看了看退至一旁的聖言君主，又看了看千朝光，開口問道：“所以你們二位今天是來......”
“這地方不安全，去我那裡說吧。”
千朝光眼神向上一擡。
隨手釋放出一道天堂之門後，他又衝帝天招了招手。
“怎樣？有沒有膽子去我的大本營轉一圈？”
帝天的眉頭皺了皺：“什麼意思？”
千朝光一攤手：“字面意思，實在不行，你要願意讓我去那位休養生息的秘密小空間裡轉轉，我也是無所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