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鬥魂大賽開始前明斗山脈內,聖靈教名義上的教主與一個有事沒事總是給聖靈教找麻煩的聖靈教成員談了兩件事。
一件是爲了聖靈教的壯大而考慮,另一件嘛……
沒人喜歡頭上有個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曾經想弄死自己的老媽的。
儘管已經強調過了很多次,這裡還是需要再強調一遍——聖靈教不喜歡談感情,容易沒命。
這個感情自然也包括親情。
更何況鍾離烏與葉夕水這對母子之間,到底是仇恨大一些,還是親情大一些,還兩說呢。
葉夕水生的又不是一個千嬌百媚的可愛女兒,是一個怎麼看都不像是好人的幺蛾子,所以每當看到這個恥辱的代表就想捏死他完全合情合理;
鍾離烏的老媽也不是一個爲了組織殫精竭慮還口是心非的合格領袖,是一個把兒子推出來當傀儡,想一出是一出的瘋婆子,於是鍾離烏想讓自己的聖靈教教主之名名實相副。
講道理,鍾離烏都快七老八十了才和一個外人提起想弄死葉夕水,已經算是相當能忍啦。
也可能是看在小時候某個一輩子都在當老好人的老頭子保了他一命的原因。
那天在明斗山脈內的邪教頭子說了很多。
比如他其實並不是多麼喜歡自己的武魂,比如他並不是一開始就想當一個邪魂師,再比如他也想有個爹……
可惜,一切都因爲他有了個媽。
可惜沒爹沒媽的千劫沒什麼感悟,也愛莫能助……
不對,他還是能助的,不然鍾離烏也不至於和當時還是一個魂宗的他逼逼那麼多。
他和明德堂以及另一位聖靈教極限強者魔皇的關係不錯來着,鍾離烏看上的也就是這點。
要求嘛,也不算過於離譜——必要時,在抓到機會時,找人給葉夕水刷幾發魂導彈就行。
當然,要是千劫成長起來之後能夠幫忙那就更好了。
反正鍾離烏還能活很久很久,他等得起,千劫也有很大概率成爲強者。
只是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
當聽到葉夕水準備帶領聖靈教攻打星羅城時,千劫第一反應就是鍾離烏開始發力了,他完全能夠想象鍾離烏是怎麼忽悠葉夕水的——太上教主,您看現在下面您一直看不順眼的千劫小子來回蹦躂,還與另一個一看就是邪魂師天敵的神靈牽扯不清,他遲早會找您麻煩的!到時候聯合日月帝國與魔皇,篡奪了聖靈教的權柄,您覆滅世界的大計劃就會完全失敗啊!然而您的十級魂導器死神之光距離完成還遙遙無期,偏偏上次史萊克那麼好的機會完全浪費了,要不,我們再打一座大城市?只要與日月帝國商量好了,完全可行啊!
日月帝國……
日月帝國想弄死葉夕水很久了。
一個精神不穩定的盟友,徐天然父子每天都在玩心理蹦迪,一上一下的,就怕這個盟友爲了搞她那勞什子的死神之光突然給日月帝國來一下子。
畢竟完成十級魂導器要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想瞞過同樣一堆九級魂導師的日月帝國簡直扯淡——一件九級魂導器某種意義上就是一項工業王冠,十級那更是難以計量的大工程。
雖然天知道一個精神不怎麼穩定的瘋婆子是怎麼搞出一件十級魂導器設計圖的……
而且日月帝國不瞎也不傻,聖靈教來源於哪兒人家記得清清楚楚——真正意義在歷史上以一國承受大面積邪魂師之災的就是日月帝國好麼。
以及神奇的炸環……
其他勢力……
沒人喜歡一個隨時嚷嚷着要覆滅世界,但至今沒任何行動的瘋婆子。
總而言之,或是私底下的謀劃,或是默契,當葉夕水莫名其妙要配合日月帝國攻打星羅城時,千劫的一個猜測就是:有人想弄死葉夕水了。
特別是在得知了日月帝國兵馬調動頻繁,嚷嚷着要打星羅帝國,但就是不見動靜時,他更是篤定了這個猜測。
首先,攻打星羅城是一個支開龍逍遙的好藉口——弄死葉夕水的阻礙除了她那一身極限實力之外,最大的麻煩從來都是龍逍遙,很多時候針對葉夕水相當於針對龍逍遙,一下子招惹兩個極限斗羅。
不然鍾離烏早去聯合魔皇,聯合史萊克了。
那麼,就需要一件事來支開龍逍遙。
支開龍逍遙的方式有很多,畢竟君子欺之以方。
但要讓葉夕水外出行動時下意識的不想帶着龍逍遙,甚至故意遠離龍逍遙,那就挑一個葉夕水知道龍逍遙會阻止她的行動。
攻打城市,大量傷亡唄。
這算是史萊克之亂給其他人的啓發了。
不是什麼時候都死了一個穆恩,不是什麼城市都叫史萊克。
更多的時候,這個君子壓根不可能接受邪魂師們過於離譜的行爲——或者說,葉夕水至今只是口嗨而沒有太多實際行動,未必沒有龍逍遙的因素在內。
於是葉夕水自己支開了自己最大的臂膀。
其次,日月帝國就差沒明着說出來我在忽悠人了。
嘴上嚷嚷着要使團配合聖靈教在星羅城掀起混亂打星羅帝國,實際上呢?除了邊境兵馬調動他們還幹嘛了?
使團要真和聖靈教在星羅城掀起混亂,日月纔開始進攻星羅帝國……
等日月帝國打到星羅城,黃花菜都涼了好麼。
使團與烈陽魂導團早噶了。
反過來說,他們如果真準備打星羅帝國,就不可能派使團,還是在史萊克之亂後把霍雨霖當使團代表送進去。
咋滴,想在斗羅上演酈食其之死是吧?
不談霍雨霖自身的價值,不談千劫與日月帝國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獸潮衝一波日月帝國,很好玩麼?
日月決策層又不是不知道千劫的關係網。
霍雨霖的使團其實是一個互信機制——我們把最重要的人放你那兒,你信兄弟,我這波絕對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於是明鬥河東岸的星羅帝國除了同樣調動兵馬之外屁動靜都沒有。
這是一件很容易想清的事,大多數人沒想到這一層以及葉夕水依舊上頭的原因是——兩個沒有極限的國家算計一個極限斗羅?鬧呢?
正常人只會下意識的排除這個顯而易見的可能。
反正極限斗羅嘛,隨伱怎麼算計,打不了還跑不了了?
到手的靈魂纔是真的。
那麼,她能跑嗎?
千劫看不見,精神力也無法鋪滿整座城市,但所幸霍雨霖在他身邊。
精神鏈接是個神技來着。
我來當你的眼睛——某種意義上挺浪漫的,在這戰場之中。
於是他看見了大地彼方有星辰升起,無數流火劃破長空。
止於皇城之上。
也看見了驟然停手,又統一攻向皇城之上的封號斗羅們,有屬於星羅帝國的,有屬於聖靈教的,更有屬於日月的……他們彷彿瞬間有了極大的默契。
天空中有神針垂落。日月沒有當鴿子,他們真來到了星羅城。
“但還不夠。”千劫輕聲說着。
僅僅只是幾枚魂導炮彈,幾個超級斗羅,還遠遠不夠。
別說擊殺或者困住葉夕水,是否能夠傷到她都要打個問號。
哪怕鍾離烏有鬥鎧,勉強算是極限戰力。
於是星光翻卷,溢散的星光蠶食着皇城之上的陰影,那陰影的活動範圍逐漸縮小,從在天空任意馳騁墜落於大地,最後只餘不甘的怒吼。
依舊不夠。
只是困住了她而已。
“哥,怎麼了?”霍雨霖偏轉過視線,那對有如晴空的瞳孔中有波紋在散開,就如紙面上劃過的一條線,褶皺又舒展開的雲,秋葉點過池塘裡的天空,盪漾着喜悅與心安。
一種她所熟悉的安靜從那個並不怎麼魁梧的身軀向外蔓延,就好似有一種特別的力量撫慰人心,使人忍不住靜下心來,將一切都交給他。
“沒事。”千劫撫摸着少女的秀髮,嘴角掛上了霍雨霖熟悉的微笑,“再等等吧。”
等日月與星羅露出敢算計極限斗羅的後手——他們依舊在以數位超級斗羅的實力圍攻一位極限,好似只是膽大包天之人不切實際的想法。
等一個人。
他們的胃口是如此之大——一個極限斗羅遠遠不能滿足兩個國家。
……
“怎麼了,胃口不好嗎?”金燦燦的陽光從天空傾瀉而下,注進萬頃碧波,使那萬年來幾乎無人能踏足的海洋變得有些色彩了。
此處是日月國境的西海岸——不是概括性的稱呼,這一條很長很長的海岸線就叫西海岸。
反正海岸線以東數百里內除了一個官方的軍事堡壘外都沒什麼人煙,也就沒必要去劃分命名出每一個地名了。
面對魔皇的詢問,龍逍遙凝望了一眼頂着海風,高高佇立在懸崖上的堡壘,搖了搖頭。
兩位聖靈教的極限斗羅自然不可能是因爲在聖靈教總部地宮裡待久了,跑來海岸邊享受陽光的。
他們是有任務的——葉夕水交代的任務。
他們需要調查一下曾經日月在史萊克城中使用過的武器——天象。
老實說,調查情報這種比較簡單的任務,輪不到兩位極限跑腿——哪怕它涉及到了一國重器,兩個封號也足夠了。
詭異的就在這兒了,葉夕水指名道姓要兩位極限跑腿,兩位極限斗羅也真來跑腿了。
其實彼此心裡都明白,葉夕水想支開其他兩位極限斗羅,又不是所有城市都叫史萊克,需要三位極限一起動手。
一位極限斗羅足以橫行天下了。
魔皇自然樂得清閒,沒必要去熱臉貼冷屁股,反正她與葉夕水關係算不上多麼和睦,眼不見心不煩嘛。
倒是龍逍遙是出於什麼目的也跟着出來划水……
魔皇將手中已經烤得金黃的大白鯊翅翻了個面,灑上調料,看向了站在不遠處吹風的黑袍老頭兒。
極限斗羅不需要吃喝,但滿足一下口腹之慾還是可以的,更何況這可是魔魂大白鯊的魚翅,不吃白不吃。
作爲世間僅剩的兩頭深海魔鯨之一,魔皇可以打保證:魔魂大白鯊絕對是世間一頂一的美味。
可惜黑袍老頭站了一夜啦,也沒有表達出任何進食的慾望。
白瞎了魔皇一片的好心——要知道,在海洋被封禁的情況下,深入茫茫大海去抓魔魂大白鯊對於極限強者而言,也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怎麼,你老還在擔心太上教主?”海風帶着淡淡的鹹腥氣味,慢慢悠悠的在空氣裡遊戈,吹拂着故鄉的氣息,和着陽光,啃着魚翅,這可真是一件愜意無比的事。
龍逍遙搖了搖頭,轉過身走到火堆邊坐下,“她這次去星羅城,是爲了她的死亡之光,你知道嗎?”
“知道。”魔皇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你擔心她多造殺孽?”
魔皇真有點想不通龍逍遙現在的想法,要是擔心葉夕水的安危那就別跟着來躲清閒啊,反正老頭子要是堅持己見,那葉夕水也沒什麼辦法。
要是擔心葉夕水多造殺孽,那更應該去。
總之,待在這裡吹海風實在是一件很沒必要的事。
“不擔心,好歹也是日月與星羅聯手,她可能造成混亂,卻造不成多大的傷亡。”
“那你心不在焉的幹嘛,還擔心她一個極限出事嗎?”魔皇掀開了面紗,咬了一口烤得金黃的魚翅。
“老夫不擔心。”龍逍遙往火堆裡添了兩根柴火,海風吹拂着他精瘦的身軀,彷彿會隨時飄去,“她如果真完成了死神之光,第一道攻擊可能就是朝着老夫來的。
“所以老夫在等,等她差不多要死的時候。”
魔皇依舊不置可否,龍逍遙與葉夕水之間的複雜關係借用一句話來評價:互相制衡,互相依靠又互相敵對。
他壓着一個邪魂師頭子屠戮世間的慾望,偏偏他負了太多人,餘生不再想負了這個邪魂師頭子;
她一生都把他當做生存的意義,可她恨極了這個總是不能讓她順心如意的老好人。
很複雜,複雜到魔皇這個餘生只剩女兒與復仇的人懶得去細究。
要是都死了就好了。
“時間差不多了。”龍逍遙站起了身,“要麼老夫去殺了她,要麼老夫去陪她,以後那些總恨不得將天捅個窟窿的孩子就麻煩你了。”
所以他真的可能要死了。
於是他從白晝起步,跨越了晨昏,來到了黑夜;從海洋邁步,跨越了荒野與山林,來到了城市。
很快很快,快到流星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速度。
他看見了一片迷濛的星光。
星光中,他看見了他與她與他,從一個村莊輾轉到另一個村莊;
他們隱藏自己高貴的身份,以普通魂師的身份鋤強扶弱;
他們與吟遊詩人在篝火邊交換經歷,一個吟遊詩人縱聲高歌,歌頌着那些心馳神往的英雄;
他與她與他討論着遠方的海洋,約定要建立一個沒有邪魂師與悲傷的世界,那時候他們的臉龐熠熠生輝,想象着那充滿未知的人生;
他還看見羣星下,遺蹟裡,看見衆人歡呼的擂臺上,看見星斗森林裡……一個個故事遍佈每一片土地。
那是他們留下的足跡。
那在過往時光中,如夢似幻的人生。
最後,他看見了少女嬌俏的容顏,與英姿勃發的金髮青年。
他笑着邁步走入了星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