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鳴捏着鼻子灌下整整一碗藥汁,小臉頓時苦成一團,正咂嘴間,旁邊伸來一隻纖纖玉手,往她嘴裡塞了顆蜜餞,帶着果香的甜味立時蓋過了舌間一半的苦味,但靠近喉嚨那邊的苦味還在,又苦又甜,那滋味真讓人難以形容。
張曉鳴含着蜜餞衝那隻玉手的主人一笑:“謝謝啦,紅綾,你救了我。”
紅綾抿嘴一笑:“我的好姑娘,這有什麼呀?只是回頭見了奶奶和嬤嬤們,你可千萬別再咂嘴了,那不好看,會叫人笑話的。”
張曉鳴撇撇嘴,雖然面上乖乖答應下來,心裡卻在腹誹這古代人規矩大。
她原本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現代女子,大學畢業了,剛剛結束了長達一年的實習期,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正準備大展鴻圖呢,結果就穿越了。按理說她穿前也沒什麼徵兆,平時雖然也偶爾上網看看小說,但對穿越這種題材並不偏愛,更沒想過要穿回古代見識一把,怎麼穿越大神就選中了她呢?她還有爹有媽,有工作有前途,長得清秀有餘美貌不足,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家境不算富裕但也勉強達到小康水平,小日子過得挺美的,居然被丟回古代去了!不但見不到親人,生活水準還大幅度下降,怎一個慘字了得?!
心情低落了三四天之後,她總算勉強打起精神來了。前天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自己在現代的父母親人,夢見她睡了一覺醒來跟父母哥哥在一起吃飯說笑,說起自己做了個夢,在夢裡穿回古代去了,被老媽取笑了幾句,哥哥還問她有沒有迷倒個把公子哥兒,老爸更是抓緊機會要她別再上網看小說了,有時間多看看專業書,多考幾個證回來,那份工作那麼好,有發展前景,又有高福利,不好好珍惜當心將來丟了飯碗云云……
張曉鳴實在拿不準,這個夢到底是穿越大神的暗示,還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無論如何,穿都穿了,她掐過自己**次,確定並不是在做夢,也只能將日子過下去——就算她抹了脖子,也不能保證自己能穿回去不是?
於是在她穿過來的第五天,她總算開始留意自己的處境了。
她穿的應該是個大戶人家裡的小姐,不過七八歲年紀——本尊的母親說她有八歲了,但丫環們又說她只過了七個生日,因此她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幾歲——應該是嫡出的,而且是嫡長女。從周圍丫環的數量來看,這戶人家相當有錢,她身邊侍候的除了一個大丫頭,還有兩個二等丫頭,四個小丫頭,兩個教養嬤嬤,以及兩個從不進屋只在門外聽差的粗使婆子。不過是個七八歲大的小孩子就有十來個人服侍,這家人真夠財大氣粗的。
到了第五天晚上,她偶然聽到一個二等丫頭教訓一個小丫頭時說“咱們堂堂南鄉侯府,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規矩”,好吧,她總算知道自己穿到什麼人家了,原來是個侯府,南鄉侯。侯門千金呀……也算不錯吧。
雖然貴爲侯門千金,又是嫡長女,身邊侍候的人也挺多,但張曉鳴很懷疑自己穿的這個小姑娘在家中是否受寵,因爲她病了這麼多日,除了隔兩天來一回的大夫,也就只有本尊的親孃來看過她,父親不見,其他長輩也不見,而聽丫頭們的說法,本尊應該有很多兄弟姐妹纔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嫡長女嗎?怎麼象個不受待見的小可憐?
既然決定要好好過日子,她就得弄清楚自己的處境才行,不然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呢!
她開始向身邊的大丫頭旁敲側擊,就是那個給她塞蜜餞的紅綾。
計劃不算順利,這紅綾姑娘不愧是大丫頭,不過是十四五歲年紀,已經十分穩重了,做事又細心謹慎,任張曉鳴打聽了半天,她纔好不容易鬆口說:“姑娘只管安心靜養,風寒會過人的,家裡人也是擔心這個纔沒過來,但每日裡都打發人來問候,我怕擾了姑娘養病,纔不曾回稟。至於咱們奶奶,那是愛女心切,纔不顧夫人之命前來。夫人心裡也有數,不曾責怪奶奶。”
不就是個小感冒,至於嗎?她還以爲是癆病呢!
張曉鳴撇撇嘴:“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大夫也說我好了的,可這兩天仍舊沒人來!”
紅綾閉了嘴,另一個丫環湊了上來,張曉鳴認得她是二等丫環素錦。只見素錦賠笑道:“姑娘,你別惱了。論理,那日你也鬧得太過了些,臨國公府的哥兒和姑娘都在呢,你還把二姑娘捎帶了進去,夫人怎會不生氣?雖然罰了你,但面子上仍舊下不來,怕是有心要晾一晾你呢。家裡人都猜到夫人的用意,自然不會來看你。不過姑娘放心,夫人生氣歸生氣,這幾日也沒少打發人來問,還送了不少上好藥材過來,可見還是疼你的。等你好了,到夫人跟前磕個頭認個錯,事情就過去了。”
哦?原來本尊是犯了錯惹惱了長輩。張曉鳴這幾天沒少從丫頭嘴裡打聽,知道這位“夫人”就是本尊的祖母,也就是南鄉侯夫人,在侯府裡可以稱得上是說一不二的主兒。不過本尊到底闖了什麼禍?
她眼珠子一轉,便故意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原來是那件事啊,那有什麼大不了的?祖母何必這麼生氣?”
素錦聽了腦袋一縮,訕訕笑着,紅綾則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姑娘!你年紀雖小,也是大家子的姑娘,哪有未出閣的女孩兒當着親戚的面拿自個親事說嘴的?夫人雖有意將你說給臨國公府的哥兒,那也就是這麼一說而已,大家都還小,說親還早着呢。偏你心實,巴巴兒地跑到夫人面前當着臨國公夫人的面說你不願意,還說要把親事讓給二姑娘。我的姑娘哎!這話也是你能說的?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的,還以爲二姑娘跟臨國公府的哥兒有什麼私情呢!還好兩家彼此是親戚,當日也沒有外人在,事情纔算抹過去了,不然流言傳了出去,壞了二姑娘的名聲,二奶奶和二姑娘都要恨死你了!”
不是吧?這才七八歲的小女孩就要說親了?還有那臨國公府又是什麼來頭?聽起來這本尊似乎有點愣頭愣腦啊,不過這麼一點大的小孩子,也聰明不到哪裡去。
張曉鳴不動聲色地想了想,又特地裝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就算我魯莽了,可我的話有什麼不對麼?我覺得二姑娘明明更合適啊!”她猜想自己既然是嫡長女,那二姑娘應該就是妹妹吧?不過聽紅綾的口風,那似乎是二奶奶生的,這二奶奶跟自己又是什麼關係?到底是叔伯嬸孃還是父親的二房啊?那這位二姑娘到底是自己的姐姐還是妹妹呢?保險起見,她選擇了含糊的說法。
紅綾沒回答,只是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便拿着藥碗起身出去了。素錦倒是笑嘻嘻地湊過來小聲說:“姑娘,二姑娘雖說論年紀與石家的哥兒更合適,二奶奶以前也有這個意思,但如今她改主意了。”
張曉鳴發現素錦是個不錯的情報來源,便饒有興致地問她:“這話怎麼說?”
素錦抿嘴笑道:“姑娘忘了?上個月李家太太帶着哥兒姐兒過來時,二奶奶拉着李家大姑娘的手誇了又誇,還讓李大姑娘常來呢。聽嬤嬤們說,二奶奶這是有意把李大姑娘說給驥哥兒。若是將二姑娘許給了臨國公府,這門親事就說不成了!”
李家?這又是哪家?驥哥兒又是誰?張曉鳴有些頭疼,索性徹底裝小孩子:“這兩件事有什麼關係?我不懂!”
素錦神秘兮兮地湊得更近一些:“姑娘忘了麼?李家是咱們少夫人孃家妹子的婆家,素來跟少夫人孃家沈家交好,他們跟臨國公府不是一路……”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呢?”紅綾捧着一疊衣裳走了過來,伸出手指戳了素錦腦門一記,“姑娘纔好了些,你就在她面前亂嚼舌頭,當心我告訴嬤嬤,罰你幾板子!”
素錦脖子一縮,賠笑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可千萬別告訴嬤嬤!”
張曉鳴暗道一聲可惜,這紅綾固然是個好丫頭,卻太愛歪樓了。她少不得將樓正回來:“紅綾,你別打岔,這些我原先都不明白,你們告訴我,我知道了,以後就不會再犯錯了。”
紅綾猶豫了一下,纔將衣服放到旁邊,坐在牀沿苦口婆心地道:“姑娘,你有這個想法固然是好的,只是夫人惱你,不是爲你推拒親事,讓她在臨國公夫人面前失了臉面——臨國公夫人本不是外人,是我們侯府的姑太太,與夫人本是姑嫂至親。侯爺如今就只剩這一個妹子了,素來親近,又怎會因爲姑娘幾句孩子氣的話便生氣了?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最重規矩禮數,姑娘親口提起自己的婚事,便是一大錯,把二姑娘也拉了進來,又是一錯,再是不得長輩許可便冒冒失失鬧到客人跟前去,更是錯上加錯!夫人總是說,教養子孫,才藝學問尚在其次,首要是品行與禮數,你樣樣犯在頭裡,夫人豈有不生氣的?依我說,夫人只罰姑娘跪了一夜院子,已是從輕發落了,從前咱們家的姑奶奶還未出閣時,只犯一點小錯,便要在夫人院裡跪上三天呢!況且姑娘那一夜感染了風寒,夫人還不是趕緊命人請大夫來瞧了?可見還是心疼姑娘的。”
她這一番長篇大論聽得張曉鳴頭疼腦漲,又怕多嘴辯一句會引來更多的教訓,只得乖乖低頭應是,心裡倒是又弄明白了一家親戚:原來那臨國公府是本尊姑奶奶的婆家。唉,都是近親通婚,可不是什麼好事啊!
紅綾哪裡猜到她心裡的想法?見她一臉乖巧狀,十分滿意,素錦則在旁小聲嘀咕:“姑奶奶如何能與咱們姑娘相比?她是個庶出的,本就不得臉,咱們姑娘可是夫人的嫡親孫女兒呢!”紅綾斜了一眼過去,素錦頓時安靜了。
張曉鳴卻聽得心中微動:“話不能這麼說,祖母又不只有我這一個孫女。”她這是要試探這家裡有幾位小姐,幾個嫡的幾個庶的,幾個是姐幾個是妹。
紅綾嘆道:“姑娘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大姑娘且不必說,原是世子嫡長女,又從小聰慧過人,最得夫人疼愛;便是二姑娘,也是二爺嫡出,不比姑娘差,功課女紅還比姑娘強些;四姑娘就算了,本是庶出,比不得三位姑娘。姑娘在夫人面前本就平平,偏還行事魯莽總闖禍,將來可怎麼辦呢?”
我的乖乖,原來本尊這嫡長女的身份是打了折扣的,不過是夫人其中一個兒子的嫡長女。從紅綾的話裡,張曉鳴大致能猜到本尊行三,上頭兩個堂姐都是嫡長,下頭只有一個庶妹,也不知是親的堂的,而且兩位堂姐都挺優秀,本尊卻是個才能平庸的,怪不得不得寵呢!
她暗暗嘆了口氣,這嫡女庶女的,堂姐表哥都齊了,還有姐妹爭夫的嫌疑,可不正是時下最流行的宅鬥文裡常見的元素嗎?穿到這麼一個主兒身上,她還是夾起尾巴小心做人的好。
於是她一臉誠懇地對紅綾道:“我知道錯了,臨國公府不會因此惱了我吧?要是因爲我惹得兩家生分,我就真沒臉見人了!”
紅綾驚喜地道:“姑娘懂事了就好,至於臨國公府,姑娘儘管放心,別聽素錦那小蹄子胡說,咱們侯爺與姑太太一向親近的,夫人跟姑太太也素來要好,怎會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
張曉鳴笑着眨了眨眼:“那就好了,等我病好了,就到祖母跟前向她賠罪。還有二姐姐,我是不是該送點東西賠禮?對了,只送她一個好象太明顯了點,不如給其他人也送一份吧?只是他們都喜歡些什麼呢?如果有個合適的名頭就好了……”她這是在試探家裡都有些什麼成員。
紅綾笑道:“哪裡用得着什麼名頭?過幾日便是夫人五十大壽,侯爺發了話要大大操辦一番的,到了那日,請奶奶帶着姑娘過去給夫人磕個頭,說幾句好話,再私下給二姑娘賠個禮,事情也就過去了。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會給姑娘臉色瞧的。只是姑娘可得謹慎些,別再出差錯了!”
張曉鳴乾笑着應下來,想想自己還得學古人的禮節,請安賀壽時要說什麼話也得事先準備好,還要認人,免得那天犯了烏龍。那種場面一定會有很多人,搞不好除了家人還有親戚和外客,要是出了差錯,可就不是跪一夜那麼簡單了。她可沒有虐自己的愛好。
暗暗嘆了口氣,張曉鳴又頭疼起來,卻猛地想起一件事。
打聽了半天,她到底叫什麼名字?這家人又姓啥?又是哪朝哪代的侯啊?